桢是楠得
　　 今晨爬上兰山寺,雨突然下了起来，我躲进厢房雨跟随我飘进大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经大风一卷像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我推开厢房木窗,天灰艨朦的，天花板上蛛丝网被风吹到我头上.我一摸滋粘粘的。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云朵从凤垭山上袭来,站在这古旧的厢房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
　　 一会雨停了,我跨出门,太阳露出笑脸,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庙宇外绿翳翳的银杏、桑树、松柏,紫罗藤,桢楠在这深秋再没有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好像远古的遗迹，萧萧的落着雨点中,瑟缩不宁的桢楠，回忆着它光荣的过去,游客牵手亲吻围抱。众多闪光灯为它抚去忧郁的苍黄,它想到这一切,苦笑那一刻,身旁，再也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我挺胸站在它面前,似娇嫩的洋水仙,沐浴在阳光里，这时一阵风又卷来,桢楠它又垂下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的薄命，才过了两天的晴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熏熏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正开得金黄,引得游客笑迎拥吻，它一见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想再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可.......。
　　 羊书记坐在兰山寺庙宇山门外一只接一只抽着烟,他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层,胡子遮满脸庞,前几日上级才宣布他下课,他就......
　　 回想那年,羊书记他在县上主持工作,在一次扶贫工作大会上,省市分管农村经济工作的领导也专门赶到这云江县.羊书记满脸红光大声讲:"我考察云贵川一带,生姜价格火爆上涨,希各乡认真抓住这发财机会,大栽生姜,如你们资金短缺可与我们县上签约合同贷款,明年你们卖了好价钱得按期偿还.不然........"在一阵鼓掌声中,各乡群众纷纷上台签约合同.雨又悄悄地下着，淅沥沥的声音滴打在羊书记头上.披着金黄的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淋着雨走到羊书记面前说:"施主,雨下大了,快进厢房去吧"。羊书记脸像那潮湿的青砖，冷得似山门外墙下倾倒的棕叶。他提着吊裆发绉的裤子跟随老僧走了进屋。
　　 “羊老师你好。”平时在街上碰见,我主动招呼他,他都视而不见,假装不认识,可今天......
　　 天快黑了,
　　
　　 羊书记像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噗通噗通地跳着，从草窠跳到泥里，溅出深绿的水花。羊书记终于找到这方快乐天地.
　　 雨，像银灰色黏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云江县满街臭味笼罩上空,羊书记躲在县委大院叫公安武警立即驱散围堵县委大门的群众.
　　 “把羊下山抓出来,他整我们好苦,使我们辛苦种的生姜卖不出去,还强行要我们还贷款,不按合同办事,不行必须讨回公道,叫他出来评评理!”
　　 一阵阵叫骂声响彻云宵,几十辆拖拉机,大卡车拉着发臭的生姜停放县委大门周围.
　　 “快走!不走,抓你们去坐牢!”十几个武警赶来手挥警棒扑打着上访群众.好几个群众头上冒着鲜血大声冲上前,后面群众蜂涌而上.一会赶跑那20多个武警后潮水般冲进县委大院.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下一把把羊县长扶上小车从后门直奔云峰寺.
　　 据说羊书记收受商家回扣,高价出售生姜种子,强行卖给农民.
　　 后来,羊书记获监外执行回到县城.一天在沿江路与他狭路相逢.
　　 近年來,不知怎的?每天下午写完文章去沿江路散步,总是天天都要遇上我的下辈,羊书记他老远就打着招呼走到我身前抓住我手紧紧地握着说"老辈你文章写得不错,文字清丽,炉火纯清,常在报刊头版头条见到老辈的大部头作品,把这小小县城宣传來中外皆知,多少外宾慕名而來,我们县上没人能与你相比,就连县委宣传部那些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的笔杆子给你比都逊色多了."他随手掏出一只中华烟给我点着,我一吸,烟灰掉了在我衬衣上,他勾起头轻轻替我吹掉,我见此情景有点不好意思來.
　　 一路上他与我肩并肩,手携手,从他话语中听到都是夸我之词,一会夸我身体好,一会捧我文笔美,就连不到20岁的儿子考上名牌大学他要双手比起了大拇指肯定地说：“不是我在家门中吹,退休干部中讲,这都是遗传基因,再加之你老辈轻轻指点,哈哈!我这小幺爸都超过你了,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恍惚间,我一下想到那年我在县上开文学创作会时,最后地委书记为我们作了指示后,羊书记在总结中夸地委书记之词竟然是今天赞我之语,我飘飘然然起來,我不由自主把胸一挺,好象就是理所当然的地委书记了.
　　 往事历历在目,当年的羊书记与眼前的羊书记不就是同一个人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时我厂倒闭,失业的我为了供儿子上学,四处托朋友,親戚帮忙找个活干,一天同学王姗说,你那侄孙就是咱县上的堂堂父母官,不要说你找他安你个清洁工掃马路,就是提你当个科局长也够格,你是大学本科,又会写会说,可以说是个复合性人才."经老同学这么一提醒,于是我就........
　　 “羊书记在家吗?”我敲着门,心却怦怦跳个不停.1983年我出席四川省青年文学创作会,來自全省作家听我在大会上发言,我口如悬河,不用发言稿讲得滔滔不绝,态然自如,可那天,我却像小偷似的异常慌乱.
　　 隔一会门开了,羊书记板着铁青着脸把门死死撑着不让我进"什么事?"羊书记冒火了,瞪起了双眼"你失业与我无关,我不是民政局救济你,要找你去找社区,说到这儿,他怦的一声关上了门。
　　 眼看娃儿要报名上西师大了,我同妻子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妻子擦干眼泪水,人对了,飞机都要刹一脚,何况你是他爷爷辈份,这次我親自上门.
　　 中秋节,妻子东拼西凑在娘家借來5000元分别装进20个月饼中提起趁天黑去了羊书记家.
　　 羊书记从防盗门眼洞见妻子手中提有东西,才敲两下就开了.
　　 羊书记掏出茶冲了一下浮在上面的泡随手倒进杯里一只手把洗茶水推到妻面前,然后又将他那茶双手呷了一口说"啥事?"然后又悄声问妻來时有沒有人看见?
　　 妻说"沒有!"羊书记像球场上的裁判比了下手势"小声些".
　　 妻直接了当说出了親戚关系,其实羊书记一直都知道,却装着不知.
　　 临走时,叫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妻点了点头出了门.回家扯着我耳朵说"今天不是我親自出马,根夲办不好!"
　　 3个月后,我还是我,闲着在家,儿子打來电话要这个月生活费.我没法,这儿太不懂事了,我俩口三个月沒吃过肉了,娘家又几次上门追妻还那5000元.......
　　 星期天,妻子骂了我半天"你枉自是县太爷羊书记的老辈子,还不如外人,拿给他5000元打水漂,那饼子喂狗都要摇下尾巴,可........."妻边说边骂拿我出气.
　　 县委开完会,我乘羊书记一个儿在墙脚点烟,便迎了过去弓下头叫着他.他狠狠瞪我一眼骂着"你这无赖,谁是你親戚!"
　　 从那天起,我这老辈子再也与下辈侄孙靠不拢了.
　　 我想到这些,又看了下眼下的羊书记,,我几次到沿江公厕假装解手想甩掉他,可他久久站在儿等着我,记得那天飘着鹅毛大雪,河边寒风刺骨,可丁县长,我,我親爱的晚辈快冻成人肉冰雕了,我有些不忍了.再不想甩掉他了,我想过去我给他靠不拢,是因为他太忙了,要操心我县14万百姓之事,这不是他的错,正如他说的我这个"无赖".
　　 这个礼拜天,经他多次邀请去他家作客,一路上他向路人介绍了我们親戚关系,还声称我是他爷爷哩,并说我是省内外出名的作家,其实我的有些作品,他看都沒看过.
　　 到了他家里,羊书记对讲他已把屋子重组装,他很有创意,退休闲着沒事,把新装的房间逐一命名,客厅为"广电局",过道为"交通局",书房为"文化局",厕所为"卫生局",厨房为"食品药品监管局",主卧为"人囗与计划生育局",老人房间为"社保局",保姆房间为"劳动局",门口狗窝挂牌为"公安局".大门口挂牌为"县人民政府"最后又拉着我去了后园鸡窝处说:"我想取名为"夜总会"你觉得如何?"我拍了下他肩说"羊书记呀,,你都退休几年了,还在管这么多局?"
　　 他仰天叹了一口长气说"这就,....就......就叫怀旧,也就是你们文人说的寻根."说到这儿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从他的笑声中,我好象知道了什么,好象又什么也不知道.........唉，桢是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