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人生】带兄子,你在哪里?(散文)
我九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家里来了一位客人,父亲让我们叫他邓伯伯。邓伯伯还领来一个小女孩,她头上扎着两个小刷子,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蝴蝶式裙子,走起路来也像个蝴蝶一样的轻盈。母亲叫我和二弟陪着她玩。
她叫带兄子,比我小一岁,比我二弟大一岁;爱说话,爱问事。我们跑到东大壕,野了一下午,抓了很多蝈蝈和蚂蚱,装在一个瓶子里,拎了回来。到家倒出来一看,有掉翅膀的,有折大腿的,好的没剩几个。挑出来几个蝈蝈让父亲看,说只有一个是蝈蝈,其余都是三叫驴,不能打响鸣。我们立刻扒了一根秫秸,做了一个三角形的笼子,把这个真蝈蝈装了起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哥俩就领着带兄子出发了,在北大荒甸子漫游了一个上午。等中午回来,全都弄得蓬头垢面,满身泥土。母亲一边骂着我们俩,一边给带兄子打水洗脸;并叫她把裙子脱下来,说趁中午天热,洗一洗搭在外面,一会就晒干了。
带兄子脱下了裙子,只剩个小裤衩。我说:咱们上大坑洗澡去吧。母亲一听,立刻恶狠狠地说:你俩敢领她上大坑,看我不打折你们的腿。又对带兄子说:咱可不去。我们立刻诺诺连声。
午饭后我们又跑了出来。带兄子问:大坑在哪?我们俩说:在南边。她又问:大坑大吗?我们说:老大了。一唠大坑,诱惑都上来了。“看看去!”我们三个直奔大坑。
当年的南大坑,坑平水清草萋树茂。一到夜晚,满坑蛙声,抑扬顿错,齐整协调,就像有一个专职指挥一样,十分有趣。是大人孩子消夏的好去处。我们到了那里一看,二三十个像泥鳅一样溜光的孩子正在水里打扑腾,嬉闹声一片,满坑水被搅得泥浑浑。我们站在坑边看着,最终没敢下水。
过了一会儿,父亲和邓伯伯来了。邓伯伯远远地喊了一声:带兄子!他的小女儿立刻跑过去了。邓伯伯与父亲拉了半天手,之后顺着大道向东走了。他的小女儿跟在后面,胳膊上搭着红裙子。我看见父亲愣在那里向东看着,好久没动。我们哥俩呢,仍然站在坑边傻傻地看着大坑里的热闹。
等我们想起该回家的时候,回到家一看,带兄子不在。问母亲,母亲说:跟你邓伯伯回家了。我一听,立刻难受地说:回家了?我怎么不知道呢?母亲说:你邓伯伯不是找到了你们才领带兄子走的吗?是啊,可是我们太傻了,根本没想到那就是回去了啊!
我望了一下屋檐,那个蝈蝈笼子还在那上挂着。我叹了口气,拆散了笼子,把蝈蝈放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上哪去都觉得没意思了;我二弟则蔫蔫地睡了一个下午。那个粉红色的轻盈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晃动了好多日子。
等我长大了以后才知道,邓伯伯是我父亲土改时期的战友,时任泉眼岭(当时称梨树县第十区)的区长。那次是他即将调离,特来向父亲告别的。自那次分别后,两人再没见过面。
文化大革命时期,专政组调查父亲的问题时,牵扯到了邓伯伯。父亲才知道,他住在石岭镇,已经退休。
而我那位只相处了不到两天的朋友,更是再无消息。如今,怕是她的孙子都有我们当年那么大了吧?
带兄子啊,不知道你现在家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