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开在半山腰，一边是陡坡，一边是悬崖，崖下是一条溪流。
　　 时近黄昏，路上走着三头骆驼两个男人。
　　 拉骆驼的男人粗黑健壮，两道剑眉在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怂蛋！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后面的崔贵，心里骂道：“小白脸，这才哪儿到哪儿。”男人这么一骂，眉心的疙瘩便散开点，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酸枣，捻一颗扔到嘴里嚼，嚼两下“呸”啐向空中，枣核在空中画了个弧落到地上，男人又捻出一颗扔到嘴里。
　　 崔贵是男人店里的伙计。店铺不大，在临街南房的后墙上拆墙打洞装了一扇门，卖些皮货、干果、杂粮之类的山货。以前男人在山里收货，女人料理店铺。后来女人生了孩子，忙不过来，便雇了崔贵。
　　 崔贵面白清瘦，一直在柜上卖货，昨天早上男人临出门时突然提出让他跟着去张北，心里便有些惶恐，走上秃鹰岭，他的腿就开始打颤。
　　 秃鹰岭，京西古道上最险的一段。路只有一米来宽，骆驼踩过的蹄窝闪着黑亮的光，那光亮让崔贵想到男人看他的眼神。那眼神，冷得叫人打颤。以前从未见过。难道掌柜的知道了什么？不会吧？这院子总共才三人，女人定不会说，金娃才三岁，莫非是老太太？不可能，老太太虽然刁钻狡诈，可她是个瞎子。不该啊！我就不该招惹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白嫩的身子，唉！崔贵越想腿越打颤，脚下一滑，身子往左侧倒去。
　　 左侧是悬崖，崖下涛声阵阵。
　　 “啊！”崔贵在滚下悬崖的瞬间抓住了一棵崖柏，脚挠腾着找到一处岩缝。
　　 男人听到叫声猛地回头，片刻便明白了发生的事情，脸上露出冷笑：“天意！”男人扭头要走。
　　 “救命！”崔贵叫喊。
　　 “救命？”男人心想，“你要我救命？你就该死！你勾搭我的女人，私吞柜上的钱，我就该亲手宰了你。救命？妄想！”男人抬脚往前走。
　　 “救命啊！掌柜的，”崔贵眼见崖柏褐黄色根须从岩石的缝隙中一点点崩裂，哭着叫喊，“我还有老母，还有幼弟！”
　　 “老母！”男人站住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在他9岁那年哭瞎了双眼。那是一个细雨迷蒙的午后，他正在店铺里玩耍，母亲坐在柜台前发愣，李掌柜跌跌撞撞闯进来报信。李掌柜是父亲的好友，半个月前和父亲一同去张家口做生意，回来的路上遇到歹徒，打斗时父亲跌落山崖。母亲双目失明后守着一间店铺几间瓦房把他养大。他长大后像父亲一样做起了贩卖皮货的生意，常年往返在这条商路上。这笔生意他前后跑了三趟才定下来，两天前他从张北回到家中取货，晚上去母亲房中探望时从母亲口中听到了崔贵和女人的丑事，气得两眼冒火，但他愣是把火压下了。这笔生意他垫付了五百块大洋，就差最后这一趟了，跑完这一趟他净赚一千块，这是他今生做得最大的一笔生意，他不能让这笔生意毁了。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回到卧室。第二天清晨突然提出让崔贵跟着去张北，想着在路上找机会除掉他。
　　 男人摘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两口，心想：“苍天有眼，让你踩到了我吐的枣核。好，好，省得我动手！”男人把酒壶挂回腰间，脚刚抬起，崔贵又叫了：“掌柜的，救救我，看在我瘫痪老母的份上！看在我幼弟……”
　　 男人的脚停住了，停了一会儿才落到地上，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团皮绳。男人拿着皮绳转过身，手掌一转，皮绳如盘蛇腾空，游动着窜向崔贵跌落的地方。
　　 崔贵感到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心想“完喽！”刚要闭眼，双脚已经落到青石路面上，低头一看腰间缠着两圈皮绳，肚脐处打了个死结。崔贵赶紧抬头，男人正站在离他七八米远的正前方，面无表情，手攥皮绳。崔贵如梦初醒，扑通跪地，“掌柜的，我对不起你，我……我趁你不在家……我不是东西，我该死，你饶了我吧！”
　　 “孬种！”男人扭曲的面孔抽搐了两下，手腕一抖，皮绳“嗖嗖”回到男人手中，缠成一团。男人把皮绳放回腰间，转身拉起缰绳往前走去。
　　 前面霞光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