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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春山】红石岩(小说)


作者:天净浣溪沙 布衣,270.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发表时间:2025-10-20 15:23:39
摘要:张纲从背上的布兜里取出一把手锤和一枚錾子,放在坟前,泣不成声:“爹,我把手锤和錾子给你带回来了。爹,我用你给的手锤和錾子,在长征路上给红军刻标语。后来,我成了政工干部,在红军队伍里做宣传工作。爹,我没有给你丢脸。爹,你刻的红军标语上真的实现了。爹,你看见了吗?卢花,你也看见了吗?”


  
   春天来得很早,带给人们的气息赋有贴心的温暖和萌动的激情。太阳还没有出来,浓雾在山野间穿行,湿润的泥土气息伴随着淡淡的花香和早春三月的寒意在雾里弥漫。
   自从红军来到这里,春天就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以她特有的方式,催生万物发芽扬花,绿叶青枝,夏茂秋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地开着,花朵特别艳,花期也特别长。
   张纲和妻子卢花早上六点多起来,没有看见父亲张大松,估摸他又去屋后不远处的红石岩了。这几天,张大松每天都要去红石岩一次,一呆就一两个小时。张纲和卢花一路小跑到了红石岩,见父亲果然在那里。
   张大松是红石岩方圆几十里最有名的石匠。红军来了后,利用本地区石材丰富的优势,组织錾字队在石头上大量镌刻宣传标语,张大松成了红石岩一带红军錾字队的队长。
   张大松披着一件蓑衣,手里拿着锤子和錾子,仰头望着高高的悬崖上的红军标语,身子挺拔,表情严肃,泥塑木雕一般。露水凝结在他长长的花白的头发上,如同被雨水淋湿的巴茅草。
   “爹,听说红军要走了。”张纲和卢花走到张大松身后,轻声说到。
   “我几天前就听说了。”张大松转过身来,两眼盯着张纲:“你昨晚去菜花家里找张小松了?”
   “是,爹,我去问张小松,如果红军走了,他随部队去不去?”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去,他要留在家里照顾他妈。”
   张小松是菜花的独子。菜花自小父母双亡,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菜花十八岁时,出落得水灵灵的,是村里的一枝花,大地主王行看上了菜花,要纳她做三房,菜花死活不干,王行派家丁把菜花抢回家。当天晚上,菜花趁看管她的家丁喝醉了,偷偷从王行家里逃出来,王行领着家丁打着灯笼火把在后面追,菜花跑进石岩山上张大松的茅草屋里,张大松把菜花藏进堂屋地下非常隐蔽的红苕窖里,王行硬是没找到。王行走后,菜花从窖里出来,在张大松家里住了一晚……
   张大松的父亲也是这一带有名的石匠,早些年在外地打石头,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儿,给张大松作了童养媳,张大松十六岁那年,父母给他完了婚,一年后有了张纲。张大松的父母在张大松完婚后不久就去世了。张大松的母亲长年给王行家做佃工,去世后,王行要求张大松的妻子抵换公婆继续在家里做佃工。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王行强行奸污了张大松的妻子。张大松的妻子不忍受辱,从高高的红石岩上跳了下去,那时张纲才三岁。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张大松牵出家里的一头毛驴,带着菜花出了门。到了红石岩下边的山路上,张大松给了菜花两块银元,说:“村里已没有你的安身之处,王行要是知道了你昨晚藏在我家里,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我们都活不成,你还是独自逃远些吧。”菜花含着眼泪说:“你带上张纲,我们一起逃走吧。”张大松说:“我暂时还不能走,你昨晚也看到了,张纲病了,很严重,我还要去扯些草药,把他的病治好了再说。更重要的是,我和你一起走,目标大,这方圆几十里到处都有他的耳目。”
   菜花这一走,十多年一直没有音讯。张大松利用外出打石头的机会,找遍了方圆百里一带,一直没找到。
   张纲长大后,娶了妻子卢花。就在这一年底,红军来了。红军来的那天,芦花生下了一个儿子,张纲给儿子取名红生。
   过年的时候,十多年一直没有音讯的菜花突然回到红石岩,并带回了一个儿子。
   张大松去见菜花,说:“你在外面结婚了?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叫什么名字?”
   菜花说:“我也取不来名字,想到你叫张大松,就顺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张小松,他比张纲小四岁。”
   张大松问:“那他爹是?”
   菜花说:“孩子都大了,我也不想提了,以后你也许会知道的。”
   张大松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但没找到,不管怎样,你肯定受了很多苦。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了。红军来之前,王行已经跑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以后好好带着张小松,如果你同意,就让他跟着张纲吧。张纲现在在乡苏维埃做事,搞扩红宣传工作。”
   菜花说:“这倒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孩子这些年在我身边有些惯了,你和张纲还得好好待他,教育才是。”
  
   二
   张大松沉默良久,对张纲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纲说:“爹,不管张小松去不去,我都要和红军一起走,两年多来,我几次要报名参加红军,想穿上军装,在战场上真枪真刀干,可他们总说凭爹你的影响,暂时留在地方苏维埃政府里更有利于发动群众。可我参加红军走了,又放心不下你和卢花,还有红生,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大松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再次仰头望着红石岩上的红军标语,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
   太阳出来,雾霭散开,红军标语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慢慢地,在张大松的眼里,粗大的字体变小,深深的字沟变细,如同他手上的青筋,如同他脸上的皱纹,如同他身上的血管。慢慢地,字体模糊成原点,如同他两只手掌上刻字留下的铜钱大小的茧巴。
   隔了一会,张大松问:“张纲,你在苏维埃干了这么久,知道这条标语的来历吧?”
   “知道,爹。这条红军标语,是你带领錾字队,刻了三个多月才刻成的。刻字时,还牺牲了两个刻字队员,是绳索没有拴牢,从石崖半山腰摔下来的,这红军标语,是用鲜血刻成的。”
   张大松说:“知道就好。这条标语,是爹打了一辈子的石头,一生中最引以为豪的手艺。”
  
   三
   几天后,红军宣传部的一位同志来到张大松家里。
   “张大爹,红军宣传部的部长叫我来,想叫你随红军一起走。部长说,象张大爷你这样的匠人,红军的宣传工作以后离不开。”
   张大松说:“我年纪大了,就不走了,我要留下来。”张大松看着身边的张纲说:“我不走,但你们把张纲带走吧,他一直想参加红军。”
   张大松脸转向张纲,说:“张纲,爹就你这一个儿子,爹也舍不得你走,可留在家里没出息,你随红军队伍走吧,到了部队要像在乡苏堆埃那样好好干,爹相信你不是孬种,不会给爹丢脸。”
   “不,部长说了,张大爹你最好走,你是红军錾字队的队长,为红军刻标语立下了功劳。部长还说,红军走了,敌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走很危险。”
   “这里遍地都是石匠,到处都是红军石刻标语,敌人并不知道是哪些人刻的。我不走,但张纲必须走。我要守着这条红军标语。“张大松坚定地说。
   “那张纲你收拾下就走吧,队伍要集合了。”宣传部的同志见劝不动张大松,对张纲说。
   张纲转身进屋,把上次红军一个宣传队员拍摄的与父亲的合影照片带上,正要出门,张大松说:“张纲你等下,把这个也带上吧。”张大松从工具箱中拿出一把手锤和一把錾子交给张纲。
   手锤锤面光滑平整,铁质向四边延伸,形成不规则的锤边。錾子已经起了钝口,錾口几乎和把手部位一样粗。锤子和錾子在张大松手中似有千斤重量,他交给张纲时手不停地抖动。
   “爹打了一辈子的石头,给地主王行造屋修碑一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不说,还经常挨打受骂。刻红军标语这几年是爹最开心的几年。锤子和錾子爹从十三岁握到现在,跟随爹大半生,爹带人刻红军标语用坏了十多把手锤和三十几把錾子,这是屋后这条最大的红军标语的字最后刻成时使用的手锤和錾子。你带走吧,好好保管,不要给爹弄丢了,带着它你就会想起爹,想起家乡,想起家乡这些红军标语,会给你力量,爹在家乡等你们胜利的好消息。”
   张纲扑通一声跪下去,泣不成声:“爹,你就放心吧。儿在手锤和錾子就会在。爹,那儿子走了。”张纲找来一根麻绳,将锤子和錾子紧紧绑在一起,背在后背上,望了一眼张大松和卢花,抱了抱儿子红生,随红军宣传部的同志走了。
   “张纲,你好久回来?”卢花眼含泪水,在张纲身后喊。
   “爹,你好久回来?”红生一路小跑向前追去。
   红军集合的号声响起,号声和卢花、红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红云石山谷间久久回响。
  
   四
   张纲入伍后被编在红军宣传队。
   张纲走后的那一晚,张大松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在錾字的时候,从高高的悬崖上坠落下来,在半空,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火红的凤凰衔住,凤凰带着他,破壁飞进岩里,石头里面,是一片火红火红的云,一片火红火红的天……
   第二天早上,菜花来到张大松家。张大松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菜花回来这两年,从来没有主动到过张大松家。有几次菜花带着儿子张小松在红石岩下边看到张大松,菜花的表情复杂,在张大松面前站着,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带着张小松快步离开。张大松明白,当年他没和菜花一起逃走,伤了菜花的心,菜花还记恨着他。
   菜花心情沉重地对张大松说:“大松哥,张小松没去参加红军,我动员了几次他都说不去,他说要留下来照顾我,这孩子,这些年跟着我,他是看我太苦了,还有,张小松这孩子心软,他……”
   张大松说:“留下也好,我嘛,还有卢花和红生陪伴,可你一个人,需要小松陪伴。”
   菜花说:“现在红军走了,王行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不会放过像张小松这样的苏维埃干部。我担心张小松他,你今后要多看护着他,算我求你了。”
   张大松点点头。
   菜花望着张大松花白蓬松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有些悲戚地说:“张大松,我不恨你,但我怨你!”
   正说着,张小松过来了。张小松说:“妈,大松叔,王行回来了,听说他现在是还乡团团长,带了人马气势汹汹地回红石石岩来了。”
   菜花和张大松几乎同时说:“小松,那你还是到外地去躲一躲吧。”
   张小松说:“妈,我走了,你怎么办?我哪里也不去,我看他王行能把我怎么样?”
   张小松没有走。几天后,张小松和菜花被王行抓了起来。
   张小松和菜花被押到王行老屋的堂屋里。红军在时,王行的老屋被作了战地医院。王行回来,把老屋作了他的团防所。
   王行皮笑肉不笑地对张小松和菜花说:“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更看在当年我喜欢过菜花你的份上,我就不过多地为难你们母子俩,你们以前为红军做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不过,你们得告诉我,红石岩上那条标语是谁刻的?那座石头山可是我家的,他们在石上把字刻得那么大,好吓人,让人看了都心惊害怕。”
   张小松说:“你害怕,这就对了。字是谁刻的,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任王行如何威逼利诱,张小松都说不知道。王行喝令用刑。
   张小松被脱去上衣,反绑在一把椅子上,王行命人用刀在他的两个肩膀上各挖去一块肉,露出两个血洞,把两支点着的蜡烛插进去,火红滚烫的烛液流进血洞里。这是这一带土匪惯用的点天灯酷刑。张小松撕心裂肺地叫着。菜花一见晕了过去。
   酷刑下,张小松坚强地挺着。菜花醒过来,跪到王行面前,为儿子求情。王行大骂:“好你个臭婆娘,当年我要你嫁给我当三姨太,你咋不答应,还偷跑出去生这么个野种回来。今天不连你一并收拾得服服贴贴,我王字倒着写。”
   王行命人把菜花绑在一块门板上,把两只手伸开来,找来两根大号铁钉,对张小松说:“你倒底说不说?不说的话,我把你妈钉在门板上,沉到河里去。”
   张小松怒目而视,闭口不言。王行命人把一根铁钉钉进菜花的左手里,随着“碰”的一声脆响,菜花撕心裂肺地叫着。第二根铁钉眼看又要从右手钉进去……
   张小松大叫一声:“不许再伤害我妈!我说,是大松叔带人刻的。”
   菜花用无神的眼晴望了儿子一眼,身体不停地抖动。
   王行让人给张小松松了绑,取掉蜡烛。张小松扑到菜花跟前:“妈,我什么都能忍受,可我不能看见你受那样大的罪啊!儿子眼见你受那样大的罪而不救你,就是儿子的不孝啊!”
   张小松变节,加入了王行之的民团。
   见事已至此,几天不吃不喝的菜花无奈对张小松说:“那你在王行那里,不准你做对不起红石岩老百姓的事,更不准你做对不起你老松叔的事。”
   张小松点头答应。
  
   五
   一阵阵刺耳的锣声在红石岩上空响起。
   “大家都听着,红军跑了,王团长又回来了,现在红石岩山又是王团长的地盘了,王团长有令,家家户户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统统都到红石岩下去,王团长要训话。”一个团丁敲着一面铜锣,在红石岩上来回吼着。
   附近的乡亲被团丁押着陆陆续续来到红石岩下。
   王行穿一身黄军装,腰间别一枝盒子炮手枪,右手杵着一根木头拐杖,面对着众人,扯起破锣嗓子开始训话:“我最见不得的就是红军留下的标语了,刻得到处都是,甚至连老子家里祖坟墓碑上都刻的有。我已弄清楚这幅标语是谁带头刻的了,字也刻得他妈的太大了,害得老子晚上觉都睡不好,老做恶梦。我要把红军留下的标语通通铲掉,今天就从这条最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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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血雨腥风的岁月里,石匠张大松一家三代人的命运与红色革命的宏大历史同频共振。刻印如石的标语,是张大松铭刻于心的坚定信念。他送儿子张纲参军北上,自己为保护红色标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红石岩‌是耸立的山石,也是革命信仰的象征。“红得让人心颤”的‌杜鹃花,隐喻牺牲与新生,更是川陕苏区人民红心向革命的真实写照。小说细节丰满,菜花和张小松母子的出场更丰富了小说内涵,张小松的变节,暗示了严苛条件下人性的叵测,父子相残的情节,增添了小说的悲剧情味。文末张纲终与红生重逢,山河已无恙,足以告慰先烈。推荐阅读。【编辑:石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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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石子舟        2025-10-20 15: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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