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办公室里，同事们聊天，由衷地羡慕退休生活。
　　 退休后，可以睡到自然醒。现在，既要上班，又要带娃，每天都被闹钟叫醒。揉着眼睛，换衣穿鞋，人已爬起，魂还在被窝。窗外的天朦胧，星星尚在闪烁，路灯固执地不肯下班，我来到厨房，烧水忙早餐。女儿读高中，我还要晨练，根本没有时间睡懒觉。哪怕迷迷糊糊中，想再躺一分钟，都有可能造成迟到。
　　 送完女儿，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调皮，贪睡，晚上不想睡，早上起不来。想了各种办法，设闹钟、喊叫、表扬……皆无济于事。儿子趴在那儿，眼睛不睁开，像被胶水粘住。有时，拿起衣服往他身上套，他又不愿意，嘟着嘴埋怨，嫌我们烦死了。我心急如焚，他慢条斯理，鲜明的对比摧残了我年轻的岁月，使我不得开心颜。
　　 送儿子到校，作为老师的我同样开启上班的征程。本学期，我与一年级的孩子斗智斗勇。他们不懂事，一脸幼稚，不懂规矩，一切都是新的，都需要引导。下课，最怕他们追跑打闹，一旦发生意外，后续麻烦太多。下课十分钟，萌娃们缠着身边，小嘴叽叽喳喳，问题不计其数：“老师，他推我了。”“老师，他把我的书弄掉地上了。”“老师，还有几节课啊？”……
　　 刚入学的孩子，家长抱着十二分的希望，觉得孩子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代表着家族的希望，聪明过人，祖坟定能冒青烟，因而格外看重，打扰老师的次数数不胜数：“老师，我家昨天生病了，你帮忙留意下。”“老师，我家都是喂饭的，你看他有没有吃？”“老师，我家从不记得喝水，你提醒下他。”……琐事缠身，头都要炸了。
　　 最烦的就是部分家长对老师的不理解，他们站在自己角度考虑问题，将老师置在对立面，动不动闹到学校，与老师发生争吵。若干年前，两位学生发生纠纷，其中一位家长追到教室，气势汹汹，二话不说对另一位学生动手，“啪啪”甩了两个巴掌。事情闹大，双方不肯罢休，吵得不可开交。作为老师，夹在中间，怎么说都错，如何调解都无法让人满意！一个头两个大的日子，只能叫煎熬！
　　 想安安静静教书，那只是个梦想。各种活动进校园，各类比赛与培训纠缠，数不清的征文，填不完的表格，永远在路上的行为习惯培养，四月始、十月才结束的“防溺水”……
　　 要是退休，这一切都可以划上休止符。时间归了自己，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想好了，退休后组成一个小团体，没事爬爬山。钱包撑不起远方，但行囊可以背到附近。家乡婺源是旅游景点，一步一景，村村都有独到的美，一条又一条古驿道上摘不完的野菜与山果，几位友人一起，相约驱车出发。自家车，想停就停，想走就走，爬爬山，赏赏景，大家聊聊天，刚好忘却世事的烦恼，让快乐从心底出发。
　　 要是退休，我们完全可以满足自己的业余爱好。相信谁都有一点癖好，如河边钓鱼，如找人下棋，如读书写字……可是上班没有时间，即使偶然去，也没办法过瘾。退休后，时间充裕，业余爱好可以大展宏图，进驻我们的生活，发挥最大作用。提着钓竿，坐在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鱼儿翻着白影，穿梭如龙，鱼饵抛下去，引来群鱼争抢，钓起一条又一条。累了，站起身，伸伸懒腰，感受风的吹拂，触摸柳的绿意，品尝自然的香甜，快乐如水流淌在血液里。这样的生活，似乎只有两个字“惬意”。
　　 我爱好写作。每天写上几千字，才觉酣畅淋漓，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方才落下。工作太忙，写作只能靠碎片化时间。每天，我恨没办法从容写作，刚坐在电脑前，不是喊“老师”，就是喊“小单”。不是处理学生纠纷，就是忙于教学工作。退休后，我就可以坐在电脑前，将键盘敲出花朵，思绪在屏幕上呈现，故事在文字里开演，记忆在文件里存储……写完一篇，修改一篇，投稿一篇，赚点稿费，收点零花钱，再从读者的评论中收获自信，继续耕耘于文海。或许，过上几年，我的名片上也能冠上“某某作协”的光荣称号。
　　 要是退休，可以下乡去种田。小时，跟着父母扎根于田地，春天播种，夏天采茶，秋天收割，冬天砍柴。童年的劳作是一生的基因，对于多少人来讲这是梦想。小品《快乐其实简单》，闫妮对孙涛说：“我再好好干几年我就不干了，就到乡下去，弄几间小房，养点鸡，养点鸭……”虽然这是小品，但虚构来源于生活。观众会心一笑时，也感同身受。
　　 退休后，我一定要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家。那里有我的童年，藏着曾经的快乐。落叶归根，白发苍苍之际，再度回归，或许生活会是另一番滋味。现在，想回家，总是匆匆去，匆匆回，老家容不下肉身，城市容不下灵魂；退休，两者将不再是冲突，肉身与灵魂都可以在老家容纳，像幼时般摸摸鱼，爬爬树，喝山泉水，吃农家菜，想想都美好。
　　 年轻的同事听到我这般畅想，大都露出笑容。即将退休的同事却泼了一盆冷水，凉飕飕的：“退休哪有那么好，既要带孙子，身体可能出状况，根本不可能如想象中那么自由。”她已是外婆，女儿生娃，无时无刻都需要她。她日夜照顾，忙得天昏地暗，连走路都有些踉跄。同时，我们又听说另一个消息，一位刚退休不过三年的男同事，外出旅游时脑溢血，昏迷倒地，住进医院，待了很长时间……
　　 我们发出“噢”的感叹，又补了一句：“看来，我们既要退休，年龄还得维持不变。”只是，这“既要、又要”的想法注定是天边的浮云，永远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快乐，或许不在退休与否，而在当下的每一刻。远方是风景，但脚下的路，何尝不是另一种修行？不必等到卸下重担才懂轻盈，此刻的坚守，亦是生命的礼赞。
　　 2025年10月21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