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香】种的最后一块地(散文)
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连阴雨断断续续下了近两个月。要是放在过去,准会房倒墙塌、灾难连连,可今年农民的灾难,是种不上麦子。
按理说,国庆节前种麦正合适,可现在都快到阳历十一月了,已超了近一个月,霜降节气也过了几天,不少人还没种上麦子,我那一片地也在其中。
过去我种近二十亩地,不到三天就全种完了,连地头都收拾得妥妥帖帖。今年地不多,却迟迟种不上麦,谁也没办法。儿女不让我种地,可我想,身为农民,不种地还干什么?常言道:“民以食为天。”
说实话,这一个多月的雨,把我的心都下得发霉了。我天天盼天晴,夜夜观天色,可这天好像故意跟人作对似的,你越盼它晴,它越不晴,总下着绵绵细雨,丝丝缕缕。就连我五岁多的小孙女,也念叨着嫌雨多,影响她上幼儿园。
虽说有句农谚:“隔月种,同月收。”这话多少有点道理,但必定要多下些种子。麦子种迟了,分蘖肯定少,产量自然也会受些影响。我是个农民,种了一辈子庄稼,当然也懂些种地的门道。
从当年跟着父亲在生产队劳动,到后来实行生产责任制,几十年的实践里,我学会了种庄稼的技巧,尤其是种麦,更是我的拿手好戏。
遇到连阴雨耽误种麦,这也不是头一回。记得有一年,天气也和今年差不多,一直是小雨转中雨、中雨转小雨,在种麦的关键时候,下了四十多天,大片地没法种。父亲和我就先从小片地着手,撒上麦种,用小锄一点一点地松土,最后麦子也长出来了。
小时候,父亲曾对我说:“隔月种,同月收。”我当时还笑了,心想怎么能隔月种、同月收呢?这不是哄人吗?
后来我刚从学校毕业,麦子收完要种玉米,早上割完麦,父亲说必须赶在下午把玉米种上,还说玉米“争响响”(争时间)呢。那时我就纳闷,之前父亲说麦子能“隔月种,同月收”,现在种玉米又这么赶时间。后来一想,一个是种麦,一个是种玉米,作物不一样,讲究自然也就不同了。
今年国庆过后,大约在十五号左右,天还下着雨,雨后刚晴了两天,我就急着种了一片麦子。因为天晴了大家都抢种,地多机子少,拖拉机、播种机用农村的土话说,“十个拉住九个抢”。在一大片地里,一家挨一家地旋耕、播种,后面排队的人多得分不清,跟赶集会似的。我的一片地正好在那大片地中间,不用排队就到跟前,也就顺顺当当地旋耕、播种了,我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今年我的地不多了,还没过去种的零头多,总共就两片,亩数还正巧一样。现在种了一片,也算是把心先安下了。另一片地已经旋耕过,可天还是阴沉沉的,没有一丝要晴的意思。路边树上的叶子还挂着水珠,我那块地一头大塄上的草,也沾满了水珠。地里墒情虽然大,但勉强还能播麦。隔壁人家正在播种,我仰头又看了看天色,心想只要不再下雨,那就播吧。
可偏偏隔壁刚播完他的麦子,天又开始下雨了,零零星星的雨点子落了下来。播种机刚给我播了一个地的来回,司机就说不行了——本来地的湿度就大,再淋上几点雨,真是雪上加霜。我一看确实不行,小雨密密麻麻地下着,再不抓紧回家,车就要陷在地里,土路上打滑也开不回去。我们急得连麦种子都没来得及倒出,司机就把播种机开回村里了。
谁知这雨一下又是几天,细细一算,竟下了一个礼拜。门前人家国庆节前种的麦子,现在已经出齐了,绿油油的,几乎把地皮都盖住了。一行一行的麦苗,仿佛像巧手农妇织出的一条条彩布,让人爱不释手。再往远处看,大片大片的地还是光秃秃的,地头上旋耕机轧出的车辙里,积满了水。有农人开玩笑说:“那车辙里都能养鱼了。”
今年的雨,是几十年都没遇到过的连阴雨。要是放在二三十年前,不知会有多少人受灾。现在党的政策好了,帮扶了贫困户,解决了危房问题,这真是千好万好。
今天太阳终于出来了。秋天的阳光,虽比不上春天那般明媚、那样温柔,却有着夏天的凉爽。雨过天晴,万物都在享受阳光的洗礼。红红的苹果在雨后仿佛笑了,笑得那么开心。果农们喜笑颜开地采摘着苹果,地里一片欢笑声——那是丰收的喜悦,是果农的喜悦。
地里虽然湿度还大,但太阳一晒,问题也不大了。公路上,各式各样的拖拉机都来了,有大型的、中型的,也有小型的;各式各样的播种机也排成了一溜,有300型的,也有手扶拖拉机配套的,在十字路口摆得满满当当,人们都在挑选着自己满意的机型。
大概是因为地的湿度大,过去一直受欢迎的大型拖拉机,现在没人选了,中型和小型的很快就被人订完了,几台大拖拉机孤零零地“卧”在那儿。就连手扶拖拉机配套的播种机,也被人叫完了,只剩几台大型播种机。我想这也恐怕是农人怕大机子把地扎实了吧。
我那块已经旋耕过的地,也不急着种,先让太阳多晒一会儿再说。
我站在地头,看着太阳照射下的土地,细细的水蒸气像早晨的雾气一样,从地里往上冒着,远远望去,仿佛像大地上晒着一团团白白的棉花,格外好看。生产路上,有些地方被太阳晒得发白,有些地方还积着水。到了上午十二点多了,我走到地里,用脚踩了踩,感觉湿度已经不大了;又用手扒了扒前几天种的两播种麦子,有些已经露出了嫩芽。
我心想,也该种了。之前那片大片地,雨前已经种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没种。可不知为什么,太阳一晒,大家反倒不急了,也不抢机子了。那三分之二的地,我估计有十多亩,只看到两家人在地里查看能不能种,还顺便跟我打了招呼,说:“天晴了,先让太阳再晒晒,别忙着种,免得种在湿地里出问题。”我听着,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说要再晒晒,正合我意。我骑上摩托车回家吃饭去了,反正就那么一点点地,种迟点早点也无所谓。
下午三点,那片还没种麦的地里,有位本家三哥来找我,说地皮已经稍干了,能种了,让我赶紧拿上麦种,去地里等着。我抬头看了看太阳,火辣辣的,虽说比不上收麦子时那么毒,但也把地皮晒的发白了。我把麦种往摩托车上一搭,就往地里赶去。
到了地里一看,就这么几个小时,地皮好像干了不少。一辆播种机冒着浓浓的黑烟,在地里穿梭,播过麦的地,虽然还有些湿度,但已经不黏脚了。再仔细看,地里的水蒸气又一次往上冒,还是那样格外好看。塄边的花草上,清晨挂的水珠早就没了。
不一会儿,就轮到我了。我把麦种倒进给料斗,问师傅:“按多少斤下种合适?”师傅说:“现在种得迟了,但地墒好,有人要求按二十五斤下种,也有人要按三十斤,我统一按二十八斤。”我一听连忙说:“好,二十八就二十八,这也是个吉祥数。”
没到半个小时,我的麦子就播完了。我望着天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年的最后一块地,终于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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