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我家有个果园(散文)
 【星星】我家有个果园(散文) 
拢共一百二十六棵苹果树,品种分三派。小国光一派,六十棵,寒富苹果一派,五十棵。黄元帅苹果五棵,鸡冠苹果十一棵。按照父亲的意思,小国光苹果进行了一番嫁接,就是将乔纳金的枝丫移植在国光苹果的枝干上,科学上说,这么一嫁接,苹果高产。有了果园,父亲一天也闲不了。兜里揣着一柄果剪子,手中拎着一个罐头瓶子,瓶里装的是防止苹果树腐烂的药水,一抹就好,不抹就烂。一棵果树和一个人没什么区别,活得久了,也会生病。苹果树遇到雨季,树枝容易折断,或者腐烂掉。父亲上镇农业站问技术员,如何管理果园,果树。姓高的技术员,不厌其烦传授果树管理技术。父亲找他说的做了,果树减少生命几率。父亲很高兴,一来二去,父亲了解到高技术员单身,父亲想着把大大家的大姐介绍给高技术员。母亲阻挠,不让。高技术员有身份,有背景。家境殷实,大姐华子,不折不扣一农民,嫁过去,门不当户不对,以后,出了事儿,咱担待不起。父亲想想也有道理,就没去凑合高技术员和大姐。果然,母亲有先见之明。不知是谁提媒,屯子刘二家的枣儿,往高技术那里推荐,高技术员把枣儿搞大肚子后,分手了。娶了一个供销社主任的女儿,门当户对,枣儿一气之下,带着孕肚,下嫁三十里铺的一个老光棍。父亲选择相信高技术员,不是看他仪表长相,高技术员对管理果树,有一套。不服不行,嫁接的第三年,枝头上乔纳金苹果格外引人注目,个大皮薄肉厚,色泽鲜艳,不用套袋,吸收大自然的日月精华,阳光折射,一个乔纳金苹果上秤一秤,一斤半左右,平均重达七八两。肉质细腻,口感好,汁多,解渴。运输上也行,耐储存。乔纳金苹果是小国光苹果之后,第二个在北方市场受欢迎的苹果。头一年,果园里嫁接的乔纳金苹果,卸了四千斤,城里有水果贩子专门开车来拉,一斤二元呢。九十年代初,苹果卖到一斤二元,也是不错的价格。我记得,那个晚秋,我家卖乔纳金苹果,一项就收入一万多!父亲乐颠颠的,去张会计家的商店,买了两盒大生产烟。在大街上逢人就递上一支烟,喜滋滋的和人分享着收获乔纳金苹果的幸福。一万块呢!十月末的黄昏,百鸟归巢,羊群,牛马,一群一群的飘回村子。父亲从中山服口袋掏出一沓票子,啪,拍在炕头,豪迈的说,咱这下有钱了。父亲拿起一沓钱,都是大票,一百一百的,也有五十面额的,冲手掌心吐口唾沫,借着玻璃窗递进来的一抹粉红色光晕,一张一张数起大票子,空气在那一刻都是甜蜜蜜的,新鲜的。有一种快乐在流动,音乐一样的流动。一张一张票子,分明是一个一个活蹦乱跳的日子,一枚一枚生动的苹果,换来的。父亲从一沓票子里颤巍巍的抽出一张,交给母亲,走,到李老四那割一刀子五花肉,包一顿肉馅饺子,改善改善。母亲围裙也没解,揣起一百块钱,拿了一个空钵子,昂着头,笑吟吟的出了院子,走在被夕阳灌满的街上,有人问去哪?母亲大声且有力的说,割肉去!哎呦!割肉包饺子啊?有什么喜事?母亲就很认真的回答,家里大人孩子想吃顿饺子,肉馅饺子。母亲比往日有底气,母亲手里攥着一百块钱。说话的嗓门,明显高了。
  
乔纳金卖了一个头彩,第二个就是小国光苹果,卸苹果,不如说是摘苹果。苹果这东西,怕碰伤怕扎伤怕跌落。摘苹果最佳时机应在上午八九点钟,日头不冷不热,不瘟不火。昨夜的白露和霜花,被阳光吸干。苹果的蒂儿柔软,不脆。右手托住苹果,左手往上一搡,稳稳的落在掌心,一旦太阳火爆,苹果蒂儿易断,落地上就伤痕累累,吃不及时坏掉了。
  
我家的一百多棵果树,基本是十年生的,母体有些老化,嫁接的刚刚好,获得苹果园创建以来的第一桶金,赶上那年的苹果市场行情好,小国光苹果来收购的人,通通是黑龙江,吉林一带的人。他们日夜兼程,开着好几节车厢的大货车,来屯子蹲点,雇本地的人帮忙收购苹果,吃住在指定的人家。苹果摘下来,要分等级。一等苹果,个头,色泽,外观都得是出类拔萃。二等苹果,也讲究色泽,质量也得过硬。三等苹果要求不是那么严厉,有一点务必把关,就是苹果不可以有碰压伤。选苹果的时候,眼珠子贼亮,一个碰压伤不放过。我那时读中学,黑龙江来得果客,周六周日的时候来我家,招我去选苹果,挨家挨户选,一天二十元。我一听二十元,心动了。我爱读书,《读者》《小说月报》《中国青年》《海燕》《诗潮》等等,我爱不释手,没钱买课外书。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母亲也没反对。我就随果客一家一家选苹果,和我一起邀来选苹果的,一共七八个人,除了我和小平,其余的都是阿姨级别。小平家条件挺好,她父亲是小学校的教导主任,吃皇粮的,她不缺钱花,我缺钱花,小平选苹果,就是觉得好玩。我随几个女人,进了东门,走西门。一上午的光景,就把右脚底磨出一个泡,一走路钻心的疼。好在中午走谁家,就在谁家吃晌。好伙食,有的家还杀一只公鸡,大米饭冒着鸡肉汤,吃撑了肚皮。待下班,衣服是湿了,干了,干了,湿漉漉的。日头咕咚落尽山那边,我常常的松了一口气,嘴里还有鸡肉粉条味儿,手掌磨出血泡不要紧,起码我收入二十远呢。腰酸背痛,脖子硬。好在二十元到手,紧紧捂在胸口,生怕它不小心飞了。
  
摘苹果要有一下工具:果篓子,父亲用棉槐条一点一点编制出来的,不知用了多少夜晚。一个小竹筐,不大的小竹筐,筐梁拴一条绳子。手套,帽子。薄棉衣,这个节气,北部山区冷了。再就是独轮车,或者双轮车。独轮车走偏僻的地段,双轮车走双行道。有时也用扁担,一担一担挑到平坦地方,装车。
  
那会子,村庄的月光格外明媚,灿烂,和白昼差不多。父亲呢,吃了晚饭,就在月亮底下,院子里。编果篓子,果剪子、剖开棉槐条的刀,一个小板凳。父亲在月光里编果篓,我们就在葡萄架下玩耍,听蛐蛐一声一声的练嗓子,闻着一园子一园子的果香,久久不肯离去。捉迷藏,或者听邻居大哥讲故事,常常玩到深更半夜,月影偏西,才进屋睡觉。
  
小国光苹果深受北部山区的人喜欢,酸甜可口,尤其是窖藏到春节前后吃,跟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脆、甜。大雪纷飞的日子,拿出一些小国光苹果在雪堆里一冻,冻好了,取回家缓一缓,融化了。咬一口,肉肉的,软软的,糯糯的,酸甜适中,十分解腻。我十二岁之前,家里穷,吃一枚国光苹果,要在来人待客,吃客人剩下的。好日子还是在嫁接乔纳金苹果后,也就是初中二年级了,真正实现了苹果自由,想吃就吃,想什么时候吃,就摘。父亲不会阻拦,随便吃。敞开了吃,反而吃够了吃腻了,不再那么热烈的渴望了。人是一个怪物,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发现曾经的美好。人性,绝对是人性。复杂且莫名其妙。
  
果园经营了十多年,我参加工作了,每年秋后,回家帮衬父亲母亲摘苹果,这节骨眼上,果园进行了深度改良,老品种的小国光苹果树,砍了一大半,留了几棵结果实自家吃。栽了板栗,大枣、桃子、果树趟子套种经济作物:菇娘、大豆、花生、枸杞子、党参。父亲也编果篓,果篓呢,扔了一茬,又编制一茬。父亲也慢慢老了,我结婚后,自己家也有果园。父母的那个果园彻底毁掉了,改种玉米了。父亲编织的果篓,到现在尚有两三个,母亲用来盛土豆,红薯。已经物是人非,山长水阔了。
  
回到南河屯,今非昔比,哪里还有果园?原来的大片大片果园子,被改种玉米,栽上了落叶松树。
  
父亲的新房子,紧挨着果园。父亲尚有来时路,我们什么时候把回去的路,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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