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门前的河堤上，牯子松弛地盘腿坐下。眼前的瓦砾江还是那条默默流淌的“大河”吗？在儿时的牯子心里，瓦砾江就是大河，贯穿山里三个大队的只有这条河，再没有别的河可资比较，它无可置疑地成了牯子眼中和心里的大河。这是又不是过去那条大河，牯子极力回忆，两眼惺忪间，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与它亲昵交往的情形……
　　
　　 那时的瓦砾江河水清澈见底，水流平缓，极尽温柔，难得有生气发怒的时候。河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滑溜溜的；沙洲上长着一丛丛的芦苇，绿油油的；河水里游动着一群群的小鱼，生龙活虎的。有口大身扁全身油滑的“白脑”，有身上显现红色斑纹、手感粗糙的“红牌”，还有肌肉壮实、劲头十足的“石蚝”，那是喜欢躲在石头下面的一种小鱼。当然，螃蟹、“木虾子”、“王阿牯（黄颡鱼）”也很多。
　　 孩子们都喜欢捉鱼。
　　 那时候，他们捉鱼不用网，也不钓鱼，而是一双空手捉，人们称之为“一双耍手”。牯子曾经捉到过几只甲鱼，学名叫“鳖”，那是碰上的。多数时候是捉到小鱼。站在水里面，对着一群群的小鱼，双手在水里使劲拍出“叭、叭、叭”的响声，鱼儿便纷纷躲到石头下、洞穴里，就可以伸手去摸了。手掌向上，轻轻地往石头下、洞穴里摸去。大人说虎口不能张开，以免被什么咬住。特别是碰到甲鱼，如果虎口碰上了，它就会死死咬住不松口，说要打雷它才会松开。牯子就常想，如果是大晴天，老是万里无云，就不会打雷，那甲鱼不是会被人顺手牵羊带回家红烧了嘛！只是自身要承受皮肉痛苦的无妄之灾罢了。不过牯子还没听说谁被甲鱼咬着虎口脱不了身，自己也没被咬过，所以无法验证，只好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其实，只要轻轻地摸索着捉，躲着的鱼儿就会被捉拿归案。他们事先会折好一根叫“泥鳅串”的草，底部打好结，捉到鱼就用泥鳅串从它的鳃和口之间穿过去。半天时间往往能捉一串，心里是美滋滋的，提着一串小鱼一路小跑回家向妈妈邀功报喜。对爸爸是不能说的，他的谆谆教诲是“水火不容情”，玩水还要挨打呢。
　　 有一次，牯子和哥哥在大河里捉鱼。铁平负责捉，牯子跟在后面收获。河当中有一块大石头，只露出顶部。铁平在水里摸索，感觉那石头中间有个洞。于是把手慢慢伸进去，好家伙，里面有鱼，稀里哗啦的乱成一团，看来还不少。他赶紧要牯子把出口堵住。然后伸手进去捉了一条，递给牯子。啊，是石蚝（本地叫法，一种鱼）；再一次，又是石蚝；这样重复动作，接二连三的，都是石蚝！前前后后，从那个洞里竟然摸到了24条石蚝。牯子稳稳当当地穿起来，好长一串呀！兄弟俩很高兴。牯子傻乎乎地想，难道鱼儿也是一家一户聚族而居吗？它们今天是开会还是聚餐或者搞什么集体活动呢？可怜被兄弟俩一锅端了全军覆没！提着那一串鱼儿，兄弟俩蹦蹦跳跳一路小跑，看着路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就甭提有多神气了！
　　 河里有木虾子。木虾子的特点是会弹，看着在这儿，你伸手去捉，一不小心它早已弹到那儿了。螃蟹行动迟缓，但搞不好被它的两个大钳子夹住手就有点疼了。有一种螃蟹身体软绵绵的，杀伤力就小一些，大家都叫它“糯米螃蟹”，挺形象的。
　　 王阿牯（黄颡鱼）像小的鲶鱼，口大而扁，很滑溜，身上还长着几根硬邦邦的刺，被它蜇到可不好受。牯子经常看到它总难以“割爱”，就得“忍痛”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到手里，眼看大功告成，却突然被狠狠地蜇了一下，那又痛又胀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得使劲把伤口的血挤出来，好久都难得平复。即使如此，下次再看到王阿牯，牯子还是故态复萌，忍不住去捉，于是再一次承受那重蹈覆辙的痛苦，真恨自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他们有时候也使用工具捉鱼。工具之一是溜折。那是用棕绳把竹片编成席子，安装在河滩下水处，上面盖上柳条之类。在溜折入口处要放上一块长条形木板，溜折与上面水流形成一点落差，这样顺流而下的鱼儿掉到溜折里就难以往回逃生了。木板要旧，颜色要深，最好跟水差不多，鱼儿就不会警觉而落入陷阱。早晨去“捡溜折”，往往有不小的收获。工具的另一种是磅锤。力气大点就可以扛着它去河里石头上砸。一锤下去，躲在下面的鱼儿都会被震昏，然后掀开石头，鱼儿就漂上来，尽管捡就是了。
　　 儿时捉鱼是好玩的。那时，孩子们更关注的是这个过程。方法不多，也很原始，但绝不会存在后来出现的毒杀、电击、布迷魂阵等竭泽而渔的情况。所以河里总有一群群的小鱼优哉游哉地游着，孩子们也总有兴高采烈捉鱼的场所。那就是牯子的童年——他在脑海里深深地怀念、苦苦地搜寻……
　　 儿时的捉鱼是纯粹的乐趣，就图个好玩。鱼是天然的，味道鲜美。牯子后来也钓鱼，那是在池塘、水库里，饲料养殖的，没味道，兴趣也大减。他有时想，社会进步了，在某些方面却会退步，就好像由类人猿进化成人，但是尾巴没了、耳朵不能动了，这些功能会退化一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前瓦砾江的河水怎么如此浑浊，泥沙俱下？牯子转眼往上游望去，只见白云山腰有一大块地方没了草木，光秃秃的。是搞旅游开发、大兴土木？是雨水冲刷、水土流失到了河里而改变了河水清澈见底的面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退休了的李部长又不得不操心了。
　　 他很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