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秋光里的大天鹅(散文)
一
大天鹅,是荣成的一张冬日名片。曾经还真做过“一湖大天鹅”的画面名片,不过,不是用来邮寄的,而是放在大天鹅所处的景区。成为冬日旅游的纪念品。我手头就有一张,是当地摄影家马世民先生的作品。日出东方,晨曦铺彩,幻成霞光万道之景,引颈而歌的大天鹅,叫醒了东方的早晨。
遇到马先生,我不说他的摄影技术如何好,说他改变了荣成雄鸡鸣晨的习俗。大天鹅让我们的话题更集中,也带来诗意。
每年,目迎大天鹅翩翩而至,是我的游记。今年,最先得到“鹅信”是在抖音里。10月18日,有大天鹅飞进天鹅湖,较往年提前了十几天。未见荣成官方公众号,还是不敢相信。我就琢磨起来,今年北方,包括胶东半岛的荣成,秋天的日子被严重压缩,好像冬天来得突然,有气温为证。我前几日在青州古城游玩,还是酷暑感觉,回来几日,秋就迅速抢占了夏日的热情,并随着几场接连的秋雨,气温速降,直抵10度线以下。大天鹅难道早就预测到它的栖息湖的温度?未卜先知?还是像人体有生物钟,能感受得到?即使这样,大天鹅要从万里之遥的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飞来,它怎么计算的时日与里程的关系?交给数学家和鸟类学家吧,就怕微积分都解析不了。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此时秋思游子归的心愿落入千家万户,游子有团圆节的记忆,那大天鹅呢?在不能解开这种情感逻辑的时候,我只能按照人的逻辑去理解了。大天鹅对荣成的湖和湾,我有着深刻的不能抹掉的记忆吧,就像人们过节归家,而且不能迷失了家的方向。大天鹅更胜于人的记忆,万里之遥,仍知归途,路上的风景再美,都是“惊鸿一瞥”。它懂得,老家的秋温突然降低,就是信号,电波速递到西伯利亚,于是速归。
我的这个想法,已经被证实,大天鹅观察研究者曾将飞行芯片缚于大天鹅脚踝,(重量极轻,不影响飞行)从未发现有就此杳无音信的。诗人崔颢吟“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如果让他写大天鹅的诗,该怎么说呢?大天鹅在唐诗里的表述是“鸿鹄”或“白鹄”,很少见唐诗有题诗给大天鹅的。别怪我神游八极,穿越时空。
二
一派秋风,将天鹅湖(位于荣成成山镇,距离市区40公里,也叫“月湖”)的波光吹皱,波纹深深,就像经年的老者,额上深镌纹沟皱壑。这是黄海千万年推送的一个半封闭的泻湖,冬无冰层,浅出有藻,最易大天鹅栖息。对于这样的海洋环境,我常常想,那些海藻应该就像我们早年吃的山菜园菜,农家的孩子,总能吃出母亲的味道。大天鹅不必求索,湖湾藻就呈出了丰盛的家乡大餐。
大天鹅是最敢于亲近人类的大鸟,人可在鹅群的扬颈中走过,鹅不啄也不惧。可此时正仲秋,按时令,正是农田收获时,不要错怪人们还没有站在湖岸观你,他们都不能像我这等告退的人,随时闻信而来,不要嫌我单枪匹马,不够声势,我的文章一发,会有观鹅人速来的。我抢几个镜头,侧目向我,是想与我对话,没有准备姿势?引颈而歌,你想摆出一个歌舞的姿态?我知道此时舞台还没有你喜欢的雪景。远道而来,还是没有把你累垮,继续在湖面起飞、滑翔,入水……哦,你是想让我懂得,这是你表达归家的喜悦吧?或者,你不弃每一个观众,尽管岸上几个人,也不能让我们失望。大天鹅的表演欲很强烈,可惜人类的表演只给了一个“天鹅舞”。
环视湖岸,真的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的语言已经送达天鹅湖岸,“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个句子就不敢一起念出,大天鹅啊,你是“伊人”,已在“水中央”。岸边芦花几重重,秋风摇芦絮,圈着湖布满了白云。你可能也有错觉,是跟随你而来的白云,不肯游弋而去,也随你而找到了归宿。
秋风来得急,秋寒来得速,但秋光却正好。芦苇茎的下部上还泛着老绿,染成了青纱帐,维系着天鹅湖这个水做的舞台,而上部则以下枯褐,一杆芦苇,三色染就,雪白的芦花,是站在半空的雪花,哦,或许这雪花让你觉得是一场雪,于是赶来。古诗人就咏“芦花飞似雪”,也许,大天鹅的灵性也变成了人类的诗意,就是来欣赏这如雪的芦花,西伯利亚也有,可那不是家乡。人们看大天鹅对对相处,绝不异恋,于是,我就有了这种猜测。
古人说“芦花风软,晚来一色清秋”,软软的风,又将秋寒逼走一时。大天鹅摇摇摆摆上岸,在芦丛中扬颈轻啄,嘎嘎声脆,这个玩趣,多么像那些妙龄女子钻进花园的叽叽喳喳。想弄一个大观园之趣?大天鹅,牵动着我的眼光,拉着我的视线,美好的出现,总是无可挑剔。这就是美的本质力量吧,一切造作与修饰都用不上。
三
在第一梯队里来的大天鹅是20只,根据往年的记录,常年栖居的大约在3000只左右,2024年达3444只。不能不佩服观鹅数鹅人,这是天鹅湖管理中心的“家宝”,登记入账,分毫不差。这也是一份热爱的情怀,这些年,他们说起这些数字,都是带着诗意的,如数家珍。我通过我的一个朋友询问80年代的情况一位义务护鹅人居然给出了每年的数字,真的是心中有一本小九九,我都担心索了这些数据,他会心疼。每年,大天鹅在11月中旬基本齐聚荣成,有上万只,分布在天鹅湖、烟墩角、祝家沟、爱莲湾、樱花湖、凤凰湾、石岛湾等处,荣成已经形成了大天鹅的“湖湾群”。
听几个年轻人聊大天鹅的话题,他们把这20只大天鹅称作“网红大天鹅”,我还是叫它们是“归家心切的游子”。
荣成的冬日,自从有大批大天鹅飞至,就不再阒寂了,很多地方在冬季都是旅游淡季,荣成却再次进入旺季。
秋光无限好,能够以眼睛感受的最美秋光是在每一个秋色黄昏里。太阳最早从荣成的天尽头升起,这里是迎日的“朝舞之地”,夕阳也就在黄昏恋恋不舍,将最美的五彩泼洒于河海湖湾。诗人吴文英说“夕阳无语燕归愁”,(《浣溪沙·门隔花深梦旧游》)我说“夕阳无语频作画”。只是我们不能发现夕阳手持的椽笔,我们见到的时候,总是看到金黄与橙红。光与影的浪漫布局,总是让我们无法形容和尽述,湖面波光粼粼,只为盛下万般色彩,光影色带,一遍遍地嵌在波纹里,秋空如碧,湖面动金浮彩,落日不融金,都被湖水吸收,漾成了金碧辉煌的氛围。只有大天鹅游弋其间,悠哉飘逸,就像一个个仙子,将湖面的涟漪,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夕阳的光晕又像是一只只金色的蝴蝶,翩飞,或沉入彩画中。秋风虽寒,却不戾,以收敛尘污,将画面擦洗得一尘不染,清新唯美,如果襟怀足够阔,就拥入怀中,抱而归。这种想法,不荒唐,但欠考虑,这是给大天鹅留下的光影,怎么可以据为己有呢。
四
这次,我在鹅群里居然发现了难得一见的黑天鹅,黑天鹅有一对很美的黑羽,光滑闪光,腹部一些灰色的羽毛,全身羽毛有些蜷曲,更像鱼鳞状,它有一个更明亮的多色的蜡质鹅喙,拉近镜头看,黑羽实际上是深红和橘红色构成,身上还有白色的横纹,鹅蹼不像白天鹅是浅黄色,黑天鹅的跗跖和蹼为黑色。据说,黑天鹅的颈较白天鹅要长一些。物种使然吧,光顾着留影,不能仔细分辨异同。或许,黑天鹅就像人们说的“黑马”吧,黑马,在盛大的活动中,常用来指那些一鸣惊人的获胜者。我只能以这样的类比,来理解黑天鹅的莅临。或许,黑天鹅是信使,是带领白天鹅归家的先锋,也是白天鹅的代言鹅。
应该说,今年的天鹅湖给我们带来了色彩对比鲜明的天鹅景观。我曾一直不敢确认是黑天鹅。曾想到汉武帝的一首《赤雁歌》,公元前94年(太始三年),汉武帝刘彻第七次东巡到天尽头处(距离天鹅湖约10里地),曾逮住一只赤雁,并为之写歌:“象载瑜,白集西;食甘露,饮荣泉。赤雁集,六纷员……”这赤雁会不会就是黑天鹅?赤色近似黑色,古人称玄色,具体说就是黑里带赤。人们找不到证据,一般的解释是指雁类或鹄类的大鸟。如果能够确证,这将是一个跨越时空的审美啊。
观鹅,从秋光里开始了,有车辆停在湖边的停车场,一定是那些爱鸟爱鹅的人闻讯赶来。通往天鹅湖的路,杂草未衰,天鹅湖管理中心的职工正在清理,我停车与之闲话,他们说,大天鹅来了,我们就开始过年了。大天鹅给湖区带来了节日的欢快的氛围,人们喜形于色。
荣成,被称为“中国大天鹅之乡”,这个名字的内涵不仅仅是说天鹅的聚居,更有着家乡人爱天鹅的独特情结。湖内除了保护大天鹅的常规食物“大叶藻”,沿湖每年都要播种小麦,是为了给大天鹅一份新鲜的绿色“零食”,国家根据天鹅食用情况给农民一些补贴。为了保持大天鹅“家乡”的本色,荣成人还有一份艰苦的工作,就是保护淡水源,凡是湖湾,都要有一定淡水的注入,否则大天鹅也不会生存,就离开了家乡。这是大天鹅生存的习性,更是大天鹅喙中的家乡味。
描写天鹅湖冬景盛况的诗句是:万顷湖天碧,一池雪花白。为了这个独一无二的风景,荣成人的“秋光”就是一道崭新的农耕项目。
秋光宜人,秋光更要“宜鹅”。
静谧的秋光里,站着骄傲的大天鹅,正是我们抒情的日子,抖音里,第一波抒情诗已经来袭,拉开了赏鹅的序幕。
还发现,定居在烟墩角的20多个摄影基地,已经陆续在抖音里发出了“秋信”,按照往年的赏鹅时间,就迟了。一个个大天鹅画面,在召唤那些爱鹅人。
有诗曰“客里秋风又一年,归心每逐雁行偏”,秋思秋归不可寄托雁阵,而大天鹅却是特意到家来越冬,叙旧年,暖寒冬。
秋霜卷衰草,秋光迎天鹅。此消彼长,时光轮序,美丽的大天鹅冬季,不几日就打开了壮丽画卷,天鹅“嘎嘎”的叫声,你听见了吗?
2025年11月2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