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那年山庄铁匠铺(散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说的一点不差。
一方人的生存,靠的是一方的物。在这篇记忆的散文里,我要说的是,人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作为一个农民,靠黄土地吃饭穿衣和养家糊口。
在这里我不说城里人,也不说解放军指战员和工人。单说农民,他们靠的是黄土地,吃的是黄土地里打下的粮食,奉献的是给国家上缴公粮,花的是粮食转换得到的微薄汗水钱。作为农民,靠黄土地生活,特别是生活在小山沟里,要想种好地,必须得有好的生产农具。在这里,我要说的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的那年春天,为农民打造生产农具的临时“铁匠铺”。
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会,山庄里的农民,手里最缺的是生产农具,你想一个生产队大集体时只有耕畜六犋,犁地的犁六张,耙地的耙两面,不用说绳套也是六副。农户四十二家,可见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一家一户,要增加多少生产农具。这些生产农具的严重缺少,要想少花钱,小山庄上非常需要有一个临时铁匠铺,给那些缺少生产农具的农户锻造一些犁辕、耙齿,还有些镢头、锨和锄头、镰刀等。
实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的第一个春天,山里人,手里没有多少钱去支付这些费用,所以他们盼望庄上能有一个临时铁匠铺多好呀,他们盼望的不光是“咚咚”的打铁声穿过铺子的顶棚,在春天的田野里,回荡的声音有多么好听。只因为那声音是春天的脚步声,是新一年的序曲。正在社员们盼望的时候,从黄河南边的河南省新安县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铁匠。
庄上来了河南的一老一少两个铁匠,喜坏了缺少这些农具的农户和生产队长。经过协商,他们很快就将临时铁匠铺安排在庄子西头打麦场院里的一座破旧场房里。
那天,轮到我家打造生产农具,一大早我去了这个临时铁匠铺。破旧的场房,成了临时铁匠铺,它的屋檐低矮,较小的窗户有几根钢筋棍别着。简易的铺面前,一老一少两个铁匠奋力地击打着烧红的铁块。他们要把铁块加工成什么样子,只有这两个铁匠知道。两人奋力地击打着,直到铁块变凉,每次都是这样,用火把铁块烧红,然后迅速击打。我亲眼看到烧红的铁块在击打下变形,这是以前看不到的情形。以前这些铁块放在我家里牛棚下的墙脚里,铁就是铁,一块块废铁,不但看不到它改变形状和意志,甚至冰冷地放在那里,丝毫没有改变,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尘。
初春的天气,寒气还没有消退,可是这一老一少,两个铁匠非常的卖力,在炉火的映衬下,汗水从他俩的脸颊上流了下来,浸湿了他俩的衣裳。当铁块变凉时,掌钳的师傅,手锤在打铁的砧子上,那么一退,小铁匠自然地放下手里的大锤,大锤会稳稳地站在小铁匠脚前的地上,我看到那把锤柄好像包了浆似地,焖红油亮、好看。不敢怠慢的小铁匠立马跑到风箱前拉动风箱杆的手柄,不大一会,风通过炉膛口跑出来,同时跑出来的还有火苗。
老铁匠显然累了,他坐在炉子前的凳子上,抽着旱烟,眼看着炉膛里烧红的铁块,一只手掌着大铁钳,翻动着炉膛里的铁块,眯着眼睛,看上去,他好像有点困意,嘴里吐出来的烟雾,在他的面前和头顶上飘动和盘绕。他头顶上的白发乱乱的,额上的皱纹满满的,一看就知道老铁匠是一个满肚子故事的手艺人。挂在他胸前的腰布陈旧、油腻、上边有无数的黑洞,同样小铁匠胸前的腰布上也有数不清的黑洞。小铁匠猛力地拉动着风箱,风箱有节奏地“啪嗒”声,在铁匠铺里回荡,时间慢慢地走着,火苗继续向上喷着,舔着盖在炉膛上的缸片,也舔着铁块和时间。
铁块再一次烧红,老铁匠用手钳挟出时喷着火星,小铁匠立马停住风箱,走过去,匆忙举起大铁锤,老铁匠已没有任何困意,铁块在老铁匠的手钳翻动下随意反转、变形、变暗,变成看不见红色的铁块。
这个临时铁匠铺,在庄子的边沿,紧靠农田的边沿,在初春的时间里,向大地发出号角,并很有节奏地传到田野里,使那些在责任田里劳动的庄稼人,聆听着这个节奏干活,才不觉得累。他们是在向责任田要丰收的粮棉和银钱。
春光明媚的春天,万物复苏,庄子上有一个临时铁匠铺在春天里呼应真好。那“啪嗒,啪嗒”的风箱声和“咣当,咣当”的打铁声伴随着“飞溅”的铁花在广袤的田野里回荡,它发出的沉雄声,正是给祖国的改革开放添彩,更是一步步走向小康的农民需要的声音。高亢而不虚飘,坐实而充满催人奋进的潜力。我们那个小山庄的每家每户,甚至每一个人听到这种声音,立刻增添活力,扛起新锻造的锄头奔向自己的责任田里。
老铁匠和小铁匠都是诚实本分的匠人,一辈子心里装着祖国,没有虚假之念,一辈子严格要求自己,做对得起农户的每一件农具。每打一件农具,他俩都是精心锻造,保证每一个农户使着得心顺手。特别是农户使用的镰刀,只要是有一点误差,就返工重打。就是给我打造的那把镰刀,他俩返工六次,我被老铁匠和小铁匠的认真和诚实感动的敬佩。他俩的诚实和认真教会了我的做人,教会我办事必须认真负责和诚信!
那个年代,我不满三十岁,就深思过:一个国家离不开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离不开一片田野,一片田野离不开一个铁匠铺,更离不开那些诚信忠实的农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