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遇】赤峰西北一暼(散文)
一
说走就走的旅行从10月3日开始。
那天早晨,我们一行四人,迎着朝阳,沿着锡丹高速,一路向南,奔向赤峰西北。
秋日的天空,格外湛蓝高远,白云如我们一样悠闲惬意,好似漂移,又好似静止。公路两旁的草原尽染金黄,收割后的牧草捆散落在山坡与谷底,成为秋季草原一道独特的风景,也把牧业丰收晾晒得实实在在。
说到丰收,必须要书写一下长生天的功劳,今年的草原,老天格外开恩,从春到夏到秋,雨水都那么充沛并且均匀,这让十年九旱的草原得到充分滋润,那些牧草几乎是撒了欢儿似地疯长,许多地方再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茂盛景象。
第一站,我们选择了克什克腾旗的阿斯哈图石林。
克什克腾旗是赤峰市的一个牧业旗县,克什克腾是蒙语,译成汉语是亲兵、卫队的意思。克什克腾曾经是成吉思汗的一个部落名称,完成了亲兵守卫职责后驻牧于此,部落名称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地名。比起锡林郭勒草原的坦荡,克什克腾的地貌更加丰富多彩,这里不但有辽阔的草原,还有起伏的山峦,茂密的森林,星罗棋布的河流和湖泊。这片草原水草丰美,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曾是皇家牧场,也留存下诸多自然奇观和人文遗迹。阿斯哈图石林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地质景观之一,它由花岗岩构成,历经亿万年风化侵蚀,形成千姿百态的石柱群,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里遗存了一座天然雕塑园。
汽车驶出锡丹高速,进入了美丽的北疆风景大道。这里草原的特色更加浓郁,深秋季节,金黄色牧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向远道而来的游客问候致意。许多地方的牧草已被收割成捆,散落在山坡上,仿佛在接受游客的检阅。有时,一两群牛羊会映入眼帘,它们有的在低头吃草,有的大概已填饱肚子,或站立或卧在草地上,这份“闲适”自在令人欣羡。
北疆风景大道修得很漂亮,黝黑色的柏油路面干净整洁,中间红黄蓝三色彩条如飘扬的哈达,一路延伸至天际,与远处的云海相接,配上两侧金色的草浪和多彩的树叶,简直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画。只是,比起锡丹高速来说,它更像一个妙龄女郎一样苗条甚至瘦弱,每侧仅容一辆车通行,在这国庆长假旅游旺季,道路就显得拥堵了一些。游客(尤其是外省游客)见草原广袤、秋叶斑斓,纷纷驻足拍照,导致堵车频发,也给安全增添了隐患。我想,倘若设置一些观景台,其他路段禁停,那情况自然要好许多。
我们一行四人:老伴儿、她妹妹及连襟。连襟还兼任了司机,他向来脾气温和,相识三十余年从未见他动怒,那天却因反复堵车渐生焦躁。他见左前方有了空隙,便转方向借道超越而去。可刚刚超了两辆,一辆满载秸秆的农用车迎面而来,不得已他又把方向右转,重新归队。就在那一瞬间,前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我们始料不及,来不及刹车。惊愕之间,连襟丝毫没犹豫,一边刹车,一边继续向右扭转方向,车辆跃出路面,顺着斜坡颠簸了几下,终于在坡底停住了。那一会,四个人都愣怔在车里,庆幸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一劫,当然也是我们“脱轨”那段路基不很陡峭,加之越野车性能相对较好,才避免了一次安全事故,倘若连襟在那一刻稍许犹豫,倘若那块路基再陡峭复杂一些,后果真不堪设想。
驶出达达线终点,便来到阿斯哈图石林南门。
阿斯哈图石林是以第四纪冰川雕刻的花岗岩地貌而闻名,是亿万年冰川和风沙共同侵蚀的结果。它位于大兴安岭最高峰黄岗梁北侧的山脊上,由于石林造型奇特、神态迥异,2018年被授予AAAAA级旅游景区。
云南石林属于喀斯特地貌,是可溶性石灰岩构成,并且众多石林景观都相对集中。阿斯哈图石林却比较分散,而且大多都分布于山脊上。
乘着景区观光车,迎着瑟瑟秋风,我们来到石林景区。这里的地貌与众不同,没有树木,鲜有牧草,在砂石裸露的山脊上,花岗岩石柱一排排、一座座向我们走来,它们带着历史的印记和岁月的沧桑,无言地诉说着大自然千万年、亿万年的历史,召唤后来者去探索那埋藏在岩石褶皱中的神秘。凝望着它们千奇百怪的身姿,让人不禁联想起桃园三结义、七仙女下凡、八仙过海等许多古老的故事传说。这些石林低的有四五米,高的在二三十米间,由横向纹理花岗岩构成,仿佛是一层层石片堆积起来似的。岁月的打磨,销蚀掉了它们的棱角,渐渐地,便有了千姿百态,有的如一只巨大的鲲鹏,有的如一只静卧的斑斓猛虎……它们突兀高耸,浑厚粗犷,在祖国北疆,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
太阳西斜的时候,远处的秋风裹着丝丝寒意吹到山脊上,也提醒我们,下山的时候到了。依旧是漂亮的北疆风景大道,蛇形盘曲,路况仍然是时通时堵。因为有了进山时的体验,回程便少了几许焦急,看来同样的事物,因为心境的不同,就会有不同的体验和感受。
二
走出石林景区,我们驱车向东,奔向巴林草原。
这样的选择,基本出于无奈和灵机一动。本来想住宿经棚镇(克什克腾旗政府所在地),可没想到,那里的客房居然上升到千元,而且一室难求,看来,十一黄金周旅游真是火爆,不得已,我们把目光投向周边的大板镇。
大板镇是巴林右旗政府所在地,距离石林150多公里,两个小时的车程,天色傍黑时应该能赶到。
巴林是蒙古语,有很多种释义,如“捉拿、俘获”“诞生、生日”、“有虎的地方”等,之所以有这么多不同的解释,主要就是蒙语音译后在汉语流传中产生了音变,其中“要塞、哨所”为多数人接受。巴林是蒙古族的一个部落,游牧于赤峰市西北,清朝顺治年间被封为巴林左右两旗。
那天,我们是顶着繁星,追着城市的霓虹赶到大板的。停下车,天已黑透,车外的寒意让我们对宾馆饭店的灯火倍感温馨渴望,一顿可口的美食,一个酣畅的好觉,旅游的第一天就圆满了。但是,又一个没想到接续到来,巴林右旗本来没什么有名的景点,游客自然不多,从来生意暗淡的宾馆那天居然爆满,这状况让酒店老板都感到惊奇,上网搜寻半天也是无望,只好拼在四人间里,虽然略显不太方便,其他条件都不错,便安顿下来,并在附近楼下的“回回饭店”吃到了可口的晚餐。
第二天,我们参观了巴林右旗博物馆。
巴林右旗博物馆始建于1985年,据说是内蒙古第一个旗县级博物馆,馆名为时任内蒙古自治区政府主席布赫同志题写。如今我们看到的博物馆是2013年重新建设的,它的总面积7300多平方米,因其外观新颖、内部精巧,曾荣获中国空间环境艺术大赛铜奖。
认识一座城市应该从博物馆开始,真是这样。巴林草原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远在七八千年前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历史上,山戎、东胡、乌桓、鲜卑、契丹和蒙古族都曾在此驻牧,如今的巴林左旗林东镇还曾经是辽国首都上京。陈列柜中,那一件件精美的玉器、石器、陶器无一不在述说着巴林草原的历史脉络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也充分印证了中华文化多元一体格局和形成过程,更印证了这片草原的包容与厚重,博大的胸襟,辽阔的土地滋养了红山文化、契丹文化和草原文化,并在历史长河中绽放出熠熠光辉。
三
旅游的第三站,我们来到林东镇。
林东镇是巴林左旗政府所在地,这个地名我从小就熟悉,那时候我家东邻就来自于林东。据他们自己说,当年,因林东闹灾荒,他们牛姓家族不得不分头逃难,临别时为了日后便于相认,将家中煮饭的铁锅摔成数瓣,各执一块,号称“锅碴牛”。后来,经常听人们将林东林西并列相提,便以为林东也和林西一样是个县,多年后才知道,林东是巴林左旗政府所在地,是个小镇而已。既然二者不是一个级别,人们日常为何总将它们并提呢?细查资料才发现,历史上,林东县确实存在,只是1932年刚刚成立,1933年就莫名其妙地撤销了。
入住林东,我们选择了朱家酒店。这是一个住宿餐饮一体的连锁店,店面气派豁亮,想来条件自然不会差,安顿下来,吃了一顿午餐,果然让胃口和心情大为满意,也确实,后续时间也享受到满意周到的服务。
中午小憩,随后便驱车向南,奔向城外20公里远的召庙景区。
赤峰北部的山峦属于兴安岭山脉,岩质大多以花岗岩为主,巴林地区也是如此,草原农田之外,便是异峰突起,重峦叠嶂。事实上,从辽阔的锡林郭勒草原进入赤峰,越过贡格尔草原,坦荡便大打折扣,起起伏伏的山峦便遮挡了视野,景致也变得多种多样起来,召庙景区的桃石山便是这众多山峰中的一座,它与旁边的圣水、别楞三山鼎力,又各具特色。桃石山从谷底骤然拔起,东、南两面为险峻的悬崖峭壁,山顶一块10余米高的桃形巨石仅凭三点支撑,高傲矗立于峰崖顶端,因此得名桃石山。
进入景区,我们先来到宝鼎广场,在那里,我们看到一座巨大的方形铜铸宝鼎。这宝鼎号称神州第一宝鼎,它的基座高约2米,长12.6米,宽10.6米,下面有四条腿支撑,鼎箱竖立三支白色钛金香柱,白天金光四射,夜晚香火通明,象征四季常青,吉星高照,又称吉祥宝鼎。
走出宝鼎区,沿着蜿蜒的下坡山路,我们徒步来到谷底。这里古榆参天,群山环抱,气象四合,令人顿觉神清气爽,也许这正是人们所说的风水宝地所在吧。面西而望,那就是灵岩山,在山崖半腰之处,一座寺庙赫然坐落在那里,它就是清代乾隆年间葛根喇嘛扎杨史丹巴修建的善福寺,寺庙背靠山崖,山崖顶端岩石形如一只金翅鸟,正展开巨大翅膀守护着身下的寺庙,而且它的中心恰好与寺庙中心相对。
沿着寺庙前陡峭的台阶奋力攀登,带着一身汗水进入寺庙,再一次领略了佛教文化,没想到,寺庙之后还有一座辽代石窟,叫做辽真寂之寺。石窟正中是佛祖释迦牟尼涅槃卧像,只见佛祖薄衣赤足,侧身而卧,右手托腮,左手放在大腿之上,目光凝视,神态安详,象征着超越生死的觉悟和圆满。在佛祖雕像旁,有十几座弟子雕像,表情皆为悲痛伤心,表达了对佛祖的不舍。
我不信仰宗教,当然对佛教最多也就了解个皮毛,那一刻,凝望着一座座石雕,我更多想到的是一千多年前辽代的辉煌和今天契丹人的踪迹。历史上,元朝和清朝都实行两都制,辽代除了首都上京(今林东镇)之外,还有南京(今北京)、中京(今赤峰宁城)、东京(今辽宁辽阳)和西京(今山西大同)四个陪都,可见当初的辽国是何等强大,它不但雄踞中国北方与宋朝分庭抗礼,甚至还将影响力扩展到了西亚和欧洲,以至于这些地方都把契丹作为了中国的代名词。然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国祚也仅仅维持了210年,如今连契丹这个民族也不知所终,可叹可悲。
走出寺庙,后面就是险峻的阎王道、再生洞和桃石山。我在下面瞥了一眼阎王道,目之所及,那道路之的陡峭、路面的光滑和狭窄便让我心生胆怯,何况我隐隐作痛的膝盖每前进一步都在做无声的抗议,不得已,只能忍痛割爱,放弃攀爬。人生的经历大多都是在取舍之间,凡事都不可过分贪婪,留一点遗憾还多一份念想,或许有朝一日有了缆车再重拾旧梦,或许感觉也不错。期待吧。
下去的路我没走原来的台阶,而是从寺庙左侧攀爬到顶,然后在从那里沿着一条羊肠小道颤兢兢地退回到谷底。本以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坡度相对较缓的路线,可那脚下石路的光滑坎坷,每前进一步都耗尽了我的体力和精力,汗水不顾山谷晚风的寒凉,任意浸湿后背。暮色四合,倦鸟归巢,一切都静了下来,甚至都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带着满身疲惫,也带着桃石山和召庙的秋景,我们乘车踏上了归程。
四
我一直佩服赤峰人的聪明勤奋和热情好客,没想到赤峰的天气也是如此多情。隔日,本打算去另一个景区,可没想到巴林草原竟然下起了连绵秋雨,骤降的气温令准备不足的我倍感窘困,不得已,冒着寒凉的秋雨,逛了小镇若干个超市,才购得到一身御寒的衣物,但雨水仍唰唰不止,老天留客,让我们在酒店清闲了一天。转天,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到来,月圆之际也是万家团圆之时,此刻,连襟的亲人不断打来电话,询问归期,也提醒了我们,良园虽好,非久恋之家,旅游虽然快乐,团聚更是亲情中不可或缺的,于是调转方向,打道回府。归途中,顺道造访了林西县博物馆,收获了意外,增长了知识。
林西不同于赤峰其他的旗,这里几乎没有畜牧业痕迹,是个移民县,主要就是从事农业,人口大多来自于闯关东的山东、河南河北等地。事实上,闯关东和走西口现象已存在多年,至少在明朝万历年间就开始了,但那时基本上都是个人行为,不被朝廷和地方政府许可,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口的自然迁徙也属正常。后来到了清朝顺治年间,朝廷放开草原垦荒,加之山东河北等地连年遭遇旱灾,流民便蜂拥而入到东北和内蒙古,渐渐,在巴林草原西部便聚集了一批以农耕为主的移民。为便于管理,时任热河都统廷杰便上呈建议,在巴林右翼设立一农业县,拟名巴西。朝廷考虑此名与巴西国重合,便令外赐名林西县,于是1908年3月27日,林西县正式成立。
读完展板上的文字介绍,我终于明白林西县的来历,也明白了这林东林西的“林”和树林森林的“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完全是因为他们处于巴林草原的方位而决定的。“巴林”是蒙语的音译,同其他蒙语一样,在音译过程中会产生细微差异,因此老赤峰人多将林东林西的“林”读成“len”。同时又想到,草原的辽阔不止限于空间,更在于草原人的胸襟,这一点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千孤儿入内蒙更得到完美的体现。
说到地名,我想起了克旗宇宙地,这名字真的够霸气,一如赤峰人的雄心壮志,但事实上它的原名叫尉州地,因此地在辽代时期归尉州王管辖得名,大概因当时只有口语流传而无汉文记载,后来的人们便简单的安了“宇宙”二字。
归途中,宽敞流畅的锡丹高速让我有了更多时间遐想,回味中赤峰西北那些奇峰异岭不断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想,一方水土一方人,山水之美,因人而赋意,这一片土地曾接纳过山戎、东胡、乌桓、鲜卑、契丹和蒙古族等游牧部落,后来在闯关东过程中又有山东河北等地汉民的加入,在民族融合中互学互鉴,孕育出今日热情聪慧、勤劳坚韧的赤峰人,也就有了今天这样美丽多娇丰饶的新赤峰。相信,未来的赤峰一定更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