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和几个医生查房出来，看见一个扫地的阿姨一个劲看我，我定睛一看她是小弟的舅妈。我路过她身边时，把脸转过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离开了她。
　　 晚上下班回来，小弟说起他的舅妈，想让我帮忙在医院说句话，她们打扫卫生的勤杂工中要裁人，估计她年纪大一岁，也在裁员的名单里。我没有答应并对小弟说：“别人或许我会帮忙，但她我可不会。以后不要再提了！”
　　 那年父母相继去世，我无心上学，办了休学回到家里。好在有邻居帮忙，借给哥一辆小货车，每天哥去大桥头拉活，维持我们的生活，但日子过得也是稀里糊涂，一塌糊涂。那年小弟正上初中，一开始也是住校，为了节省一些开支，就给小弟办了走读。但小弟的学校离我们住的地方要倒三趟车，来回跑也得一个半小时。每天我会五点起床给小弟做早餐，虽然家里也没啥好吃的，但疙瘩汤，面糊糊的也会让小弟吃饱了再去学校上学。但后来小弟有两门功课不是太好，我那时也是无心管他，他自己张罗想上补习班，但一些费用我和哥也实在承受不起。那年也正赶上我二叔和二婶也就是小弟的父母公司破产，两个人正在东躲西藏地躲债，他们在国外停用了手机，根本就联系不上他们。哥也说了，即使联系上了，也指望不上他们。因为自从小弟三岁被他们放在我家以后，他们就从未管过，一些生活费，上学费他们更是闭口不谈。哥就找了小弟的姥姥，商量小弟的一些费用问题，他姥姥却翻着白眼仁说道：“你们找我真是找错人了！老何家的孩子，你们不管谁管？再说了当初我也没同意他俩在一起呀？”
　　 哥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回了家。我听后火了，小弟咋就成我家应该管了呢？我父母是小弟的二娘二大爷，从小把他养到大，也算是仁至义尽尽到责任了呀？如今我父母也不在了，我俩也没有这个义务吧？我越想越生气。那年小弟的二舅和舅妈正在滦河街上做买卖，而且生意做的很红火。独一份的五金建材厂，开得也是像模像样。
　　 那天，我就领着小弟去了他二舅的店。小弟的二舅正在理货，舅妈正倚靠在一个黑皮沙发上嗑着瓜子。我进屋后叫了一声“舅妈”她竟然不认识一样问我：“你谁呀？是买东西我们招呼你，不是买货那就请出去。”说完，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嘴里还说着：“丧气！披麻戴孝的来我店里了，把晦气都带来了。”看她当时说那话，那副德行，我真想揍她。但想想我是来和他们商量小弟的事的，我就搂住了火。和她说了小弟上学费用问题，并说如果他们不负责这个费用也可以，我就把小弟送回来，因为他们住的地方离小弟学校也近，不用坐公交车。
　　 小弟的二舅走了过来说：“我们忙做生意也没空照顾他呀！不然这样吧，我们出一点钱，也算是尽尽当二舅和舅妈的责任。”说完之后，他抠抠索索地从兜里掏出零零碎碎的几十块钱，就像答复要饭的一样。我还没等说话呢？小弟的舅妈一把抢过钱说：“钱不能给！给钱了还不一定谁花了呢？我们可不放心。不行就让大宝留下吧。我们养他！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丧气！”
　　 我强搂住火，嘱咐小弟几句转身回了家。那一刻，我心里想，这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再来！
　　 小弟总算留了下来，我的心也放下了。可是不到一个礼拜的一天，小弟的班主任就给我打来电话说，小弟好几天没来学校上学了，说是准备办退学。
　　 “退学，不会吧？”我急忙骑着车子去了那个不想再去的地方，刚进店里，就看见小弟站在店里招揽着顾客。他看见我一刻眼圈红了，而且我发现他的两个脸颊都有红肿的痕迹。我赶紧走上前问他咋回事？小弟还没等说呢，小弟的舅妈气哼哼走过来，一边赶我出去一边说：“谁让你来的？不说不许你再来了吗？”说完她又说：“你不是想问大宝为啥不上学了吗？我不让他上的。你还想问他的脸咋回事吗？那我告诉你，就是我打的！他一大早天不亮就喊我给他做饭，谁该他的呀？”
　　 她一边说着还用手推搡着我，我一听是她打的，也不再想惯着她，直接挥起拳头就朝她的脸上打去，随后我抬起脚卯足劲朝她踹去。她一下站立不稳，一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我冲上前抬起脚狠狠踢她。小弟的二舅这时冲了过来，要过来帮忙，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热水壶高高举起对他喊着：“不想活了，就过来呀！”他被我的气势吓呆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敢动。我拉起小弟就回了家……
　　 小弟又重新上学了，我和哥决定砸锅卖铁也要养他，供他上大学。
　　 虽然以后的日子，小弟被我领回家后，他们也没敢再和小弟联系过。小弟的舅舅和舅妈后来生意做的也挺好，也挣了不少钱，但也从没给过小弟一分钱。我们两家就和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来往。小弟高考时，他们那个店关闭了，据说他们去了北京，投奔小弟舅妈开超市的大哥了。至于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我们也没打听过……
　　 没过几天，果然没再看见小弟的舅妈上班。后来我听管事的说，其实那个叫董丽红的勤杂工也挺不容易的。被大舅哥骗了所有做生意赚的钱，又被大舅哥的媳妇赶出家门。两口子准备回承德吧，父母还需要她的照顾。所以，为了养两个老人，男人当了美团骑手。她呢，四处奔波找工作。听了她的事，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当晚我就和小弟打听了她的电话号码，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我给她联系了一份医院食堂工作，而且工资待遇都不错，让她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她听后抽泣着说了句：“谢谢你，对不起！”
　　 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窗口看见了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她。她低着头，动作有些笨拙地给医护人员打着饭。轮到我的时候，她认出了我，手微微一颤，勺子里的菜险些洒出来。那一刻，我心中那份积压多年的怨气，似乎也随着这个简单的决定而消散了。
　　 那天晚上，小弟回来吃饭，说起他舅妈他问我：“姐，你真的原谅她了吗？”
　　 我笑了没有说话，此时，窗外，华灯初上。我想起父母生前常说的话：亲人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豁然开朗，原来，“渡”人，亦是“渡”己。我们都在人生的长河里，挣扎着从此岸到彼岸，而宽容，是唯一的舟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