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酥饼,酥脆中藏着一颗甜软的爱心(散文)
雪花漫天飞舞时,天气越加寒冷,东北的冬天,格外寒冷,冰天雪地的。可是,我总是感觉那冰天雪地间,有一种温暖的味道,裹着甜蜜的浓香,那缕缕的香甜,不是别个,而是我最熟悉不过的酥饼的香甜。
说来奇怪,只要一想起这一缕缕的香甜,味蕾会如春花一样慢慢盛开。同时,最美的记忆也入花儿一样,尘封里一双美丽手儿,轻轻揭开扉页,于是,那一缕缕的甜香愈加浓郁,弥散到了我世界里的角角落落。我就会被拉回到我的童年,我的故乡怀抱里去。于是,那缕缕香越加浓郁,美丽的雪花也就飞舞得越加欢乐。
小时候,父母的工作都很忙,可是,父母亲只要稍有时间,就会给我们做我们喜欢吃的吃食。尤其是母亲千方百计将家里的米面油鸡蛋什么的发挥到了极致。今天油条明天麻花,又是饺子又是包子的,换着样给我们做着吃。
可是,自从邻家搬来了着一位姓钱的人家,他们家做出来的酥饼,把我的胃直接俘虏了过去,我天天吵着要吃酥饼。一想起那黄黄的带着一朵朵锅烙出来的褐色烙花,酥酥软软的酥饼,我的馋虫早已按耐不住,好似从口里探出来了,口水也要流出来呢。
那人家是一对老夫老妻,我叫他们钱奶奶钱爷爷。他们是东北本土人,会做很多东北小吃,而且,还把其中的一种叫做酥饼的小吃,当成了一种小产业,每天推着小车去集市上去卖。也在本村子里卖,他们边做边吆喝:酥饼,好吃的酥饼,香甜得只掉渣——
我有事没事与村子的一群小孩子,悄悄挤在钱爷爷奶奶的窗下,偷偷看着钱爷爷奶奶做烧饼:但见,钱奶奶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满脸的慈善。她虽然微微喘着粗气,但却是一副麻利的样子,但见她将衣袖挽得高高的,头不抬,手不停的忙碌着。
虽然,钱奶奶伸出那双枯瘦的手来,那双手皲裂的皮肤,好似枯干的柴棒似的,已经不再柔软,可是,做起酥饼来,却灵活又巧妙得很。那手儿,很快就将揉好的面团和好了,放在
榆木案板上摔打出沉稳的节奏。那样的节奏,好似村子里的音乐,慢慢传出来,时而轻缓如雨打芭蕉,时而急促如马蹄踏雪,鸟儿听到了这样的节奏声,叫得越加起劲,鸡儿也跳上高处,伸长了脖子“喔喔——”啼叫着。仿佛间,那一组交响乐,在唤醒沉睡的麦魂,在雪花飘飘里可以听到土地深层里春天的乐音呢。
很快的空气里就飘出来酥饼的香甜,缕缕在村庄里飘散着,好似家家户户门口都不落下。一个个小孩子嗅到这样的味道,哪个抵得住呢?都想吃一口的,这香掉大牙的酥饼。
东北的天亮得早,人们也都一般都起得很早,早起来去田野上忙上一会,或是前院后院的院子里忙,再就是附近的自留地里去忙,冬季了,也起得早,忙着给牲畜铡草,或是劈木柴给猪牛羊磨草料什么的。总之都有忙不完的活。
小孩子们也起得很早,好似一群小麻雀,一个个早早起来,也不知为什么,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只要父母起来了,就跟着起来,大些的孩子就预习功课背书或是背定义什么的,小些的孩子到处去玩耍,早饭也要父母站在门口喊着自己,才往家跑。我每天被母亲逼着背古诗词,或是学习生字字母什么的。经常趁母亲不备,偷偷溜走,一溜烟往钱爷爷奶奶家跑。
冬天天气寒冷,钱爷爷奶奶会喊我们进屋,与他们的小孙子晓北一起玩耍。小北也就五六岁大,也没有上学呢,淘气得很,但是,喜欢听故事,我们小孩子中,有个叫珍儿的,很会讲故事,就给他将鬼呀神呀的故事,吓得小北不敢晚上出门,但是,还是想听。
每次,钱爷爷奶奶烙好了酥饼,都要将酥饼分给我们吃的,那一口酥饼吃在口里,岂止是香掉大牙那么简单,而是满嘴的牙都香掉了似的。
母亲很不赞成我们去钱爷爷奶奶家去,玩耍可以,但是,不该吃爷爷奶奶的酥饼,因为天天如此,谁也受不了的,何况爷爷奶奶是靠着酥饼生活的,他们并没有别的收入。
每次,我蹦蹦跳跳吃着酥饼往回家时,母亲见了,都会数落我大半天的,母亲说:又去钱爷爷家偷偷看他们做酥饼去了吧?馋丫头,什么时候长大?不懂事,你钱爷爷钱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起早贪黑地劳作,容易呀?给你吃,你也好意思接在手里吃?
原来,钱爷爷钱奶奶从前在村庄里给人家照看孩子,村庄里很多人很放心地将孩子送到他家,叫他们老夫妻给看着,一走就是好几天。也有的十天半月的,有做生意的有出去打几天零工,一般最多的不超过一个月,即便是自己没时间接孩子,也有家里其他的
人来接孩子的。可是,小北的父母亲出去给人拉货物,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钱爷爷和钱奶奶就抚养着小北,当时,小北还不到三岁,小北的父母是搞运输的,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外地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也就将小北托付给了钱爷爷奶奶。老钱夫妻在村庄里,一直都是口碑最好的,老两口,为人和善,对孩子更是喜欢得很。那时候,钱爷爷奶奶就经常给孩子们做酥饼吃,也在家门口开一个酥饼摊子,本村人与过路人经常来买。尤其是孩子们都喜欢吃,也喜欢和钱爷爷奶奶在一起。
自从得知了小北父母双双出了车祸,钱爷爷和钱奶奶很是伤心,因为,他们知道小北再也不会有人来接他回家了。小北爷爷奶奶身体不好,自己照顾不了自己,外婆早已去世,外公因身体不好,已经住进了敬老院。
为了忘记伤心事,也为了给小北一个好的生活,他们搬家来到了我们村庄,他们要将小北抚养成人,给小北一个快乐的童年,并且以后,要送小北读书,供他读大学,将来成为一位有用人才的。
母亲因为经常给小北做衣服,也给小北织毛衫,总之,只要钱奶奶看见我们穿上什么样子的衣服鞋子帽子的,就会来让母亲给小北做上一件。母亲从来不拒绝,反而,无论手里什么伙计,都先放下,给小北做,有时候,没等钱奶奶来求母亲做,母亲给我们扯布衫褂子,也捎带着给小北也扯上几尺布,做件上衣或裤子。
母亲的酥饼做得也好吃,那可是得到了钱奶奶真传。钱奶奶得知母亲要学习烙酥饼,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从和面到怎么做油酥怎么加糖心儿加玫瑰心或是蜂蜜心儿,都一一对母亲说了个遍。
每次,钱奶奶做酥饼时,都是自言自语说着:火候要像疼孙子似的,急不得。
钱爷爷也随着说:是呀,是呀,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嘞。
一般情况,都是钱爷爷开始和面。奶奶递给爷爷一块面,这就是老面,也就是"面引子",在温水中缓缓化开,小小的一块面引子,不起眼,却像唤醒面团儿沉睡的记忆似的。奶奶端来一盆面粉,不断往盆子里加水,爷爷就开始和面,那动作,娴熟,真是一个麻利快呢。
等活好了面,就换成钱奶奶的了,一张大面板上,前奶奶将活好的面团继续揉着。奶奶的一双手儿,在面团上轻柔按压,如同抚触初生的婴孩的肌肤。柔嫩,光滑,好似变戏法似的。泛着麦香的一团面,在奶奶手下,就那样反复揉搓碾压,那面团在她指间渐渐舒展,薄如蝉翼却很是柔韧有筋道,再轻轻捻起焙香的芝麻,然后,轻轻擀成满月般的圆。其实,再圆的的烧饼,边缘也会留有自然的起伏,留有一些小小残缺的。
每次看着母亲做酥饼时,我就问母亲:这是为什么?母亲擦擦汗,也总是轻描淡写的说:就如人生的轨迹,不可能完美的,总是有些遗憾的。
虽然,酥饼无法圆得完美,可是,那香甜,却是一种完美,在我心里留下了最美的记忆的。
小北走出村庄去读大学时,我们村里人都到村口去送他,他含着泪花说,要回来的,等学成后,一定回来的。
那时,钱爷爷已经病逝了,钱奶奶一个人继续做着酥饼,她要继续供小北去读大学,要小北安心坐在大学课堂里好好读书学知识。
其实,自从钱爷爷和钱奶奶带着小北住进了我们村子里,小北就不只是钱爷爷和奶奶来爱护了,那么供小北读书,也就自然已经不是钱奶奶老两口的事儿了。全村人,都在供小北读书,要小北安心学习,学成后,好好为国家为社会作贡献。
开学那天,小北的背包里,塞得鼓鼓的,都是村里人这家那家给的吃的用的,母亲也给小北做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其实,那最是不可缺的,就是奶奶的酥饼,香酥的味道飘出来,飘在村庄里,飘在小北去往的路途上,香甜,久远,溢满角角落落,也溢满每个人的心间,甜蜜,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