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白天的梦呓(散文)
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了半个床。
我忘了今天是周几,不知道晚上有没有老师来家给外孙麦稻授课?我该拢住我家的狗……后天该供暖了吧,下周“十月一”,要回乡给父母上坟。
其实,我脑子也很浑。
前天,亲家母去天然气公司交暖气费,排队到了柜台前缴费时,拿起手机,却忘记了密码,她一遍遍试,怎么也想不起来,天天菜市场买菜微信支付的密码,她咋就想不起来了呢?她电话催她家的老崔赶紧过来。老崔骑着电动车来了……缴完费,老两口回去,到家才想起,电动车忘在缴费的门口了。她讲给我们听,成了一家人餐桌上的笑谈。谁也别笑谁,都七十多了,脑子萎缩,记忆力消褪太正常了。含泪的笑,望着秋天的落叶,我在沮丧中默默摇头。
满怀深情的人,能在平凡中察觉微光,在流逝中保存温度。每一次喜悦、每一丝痛苦,都在心底沉淀,成为独一无二的印记。成为这人生中最奢侈的孤独。
她踮起脚尖,够着玻璃上的浮尘,身姿在不经意间,勾勒出少女身体青春的轮廓,手臂每一次抬起,都带动衣摆轻轻摇曳,这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家务劳动,更像是一场不自知的青春盛宴。她看到老人隔着窗在呆呆望着她,她一边干活,一边用最懵懂的语气问:“爷爷,您觉得我漂亮吗?我同学都说我腿长,您觉得呢?”银娇的每句话都单纯无暇,一声声爷爷叫得那么亲切,但她脸上的那份不染尘埃的天真,又让所有的指控都显得是:你想多了。
我脑海里闪过一句提醒,“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出现,男孩子们注意安全”。我等待电影结局猎手会出现,并没有。影終,是女孩昨晚淋雨后的第二天清晨。后妈打她,她冒雨跑了出来,淋透了衣衫,瑟瑟发抖……昨晚,老人拥抱了女孩,看女孩脸上的伤。老男人给了女孩一件自己的白衬衫看着她换上,如爷孙般自然而然,一个是勤工俭学做保洁工的高中生,一个是七十岁退休后独居林中别墅的老教授,谁也没有回避……清晨,老人醒来发现,女孩像只小猫绻着,埋在自己的被窝里,被子鼓着,露出一只小脚丫……老人注视良久,蹑手蹑脚静悄悄起床,从来不吃煎鸡蛋的老人,第一次,滋滋有味地吃了女孩为他准备好的早餐里的煎蛋……
厨房里,炉上的水壶吱吱响着。我拉开橱柜的门,寻找我的奶茶。留在舌尖的记忆,云南,往南,香格里拉藏民的帐篷里,热气腾腾的奶茶飘荡的腥膻诱惑着我,那只银壶闪闪发亮。从此,我学着自己搭配去做我的奶茶,一包回坊的油茶兑上一袋牛奶,煮开,加盐……我腿边,狗坐着,仰头看着我。
我有一只狗,它的名字叫“布丁”,是只柴犬,姑娘们围观它,说它漂亮,它会冲她们狂吠。我说它很笨,但它知道,当我弹出烟头,它会从林中步道的条椅上跳下来,它知道该回家了。
“我们都给维纳斯打上马赛克了。我们没有文明,文化也不那么坚实……”,他们在讨论加缪。讨论加缪的存在主义和荒诞哲学,说在绝望中坚持真理与正义,通过非暴力反抗赋予生命意义……我说,人生没有意义,只有欲望和对欲望的克制。我说,苏格拉底说没有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而加缪说,人生越没有意义就越值得过。我拿出了我的那盏伪装了很久了的青色的宋瓷……说,宋徽宗说“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我的话没有意义。他们说不是宋徽宗说的,是周世宗柴荣说的,说你看看《五杂俎》。这,也没有意义。
量子在叠加中塌陷,弥散成新的理念,人们总在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给意义了一个焦虑……恍惚间,夫人问我:“晚饭想吃啥?真是难为死我了,一天到晚不知道该给你们做啥……”
我想起,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酱鸭,酱黑色,味道很浓郁,带着些甜辣,南方的味道。杨矮子酱板鸭,一周前,女儿出差从湖南带回来的。
我,布丁,鸭……在今天,因波函数而纠缠在了一起。波函数,学术表达:通过薛定谔方程描述波函数随时间的变化,预测粒子行为。通俗表达:它告诉我们粒子在空间各处出现的概率大小,就像一份“概率说明书”。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这是伟人写湖北武汉。伟人曾在湖南的长沙的橘子洲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女儿在橘子洲头发来照片,她拿着一个红橘在炫:“吃了橘子洲头最大的橘子”。我没有去过橘子洲头,我不曾知道橘子洲头真有橘。
脚印总会重叠,然后,在岁月里模糊消散,但,总会被后来者想起:“哦,他(她)在这儿啊!”我在福建的武夷山见到柳永的墓和祠堂,荒草中立一石碑,上刻着柳永的那阕《雨霖铃•寒蝉凄切》……我就很惊讶,才知道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历史也总会给一个地方盖上“我到过”的戳。我也去盖了一个戳……我在前日里我的《一个浅浅的浴盆》的文章里,写:题在沈园院墙上的《钗头凤》,“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谁的红酥手,谁饮了黄滕酒,一次相遇的无语,一声叹息,留在了岁月的黄昏……七年前去过绍兴,路过沈园,却意外:这园门草庵般,这么窄?这园怎么这么小?沈园门前有一块石头,叫“断云石”,源于陆游诗句“断云幽梦事茫茫”,谐音“断缘”。石头中间断开却未分离……我在想,陆游啊,你那老妈嫌你们新婚小两口卿卿我我腻歪的碍眼,你怎么就能忍心写下了那一纸休书?这块石头,怕是后来人移放的吧,后人的意淫,断缘也就断云了。
自然,橘子洲头的橘子和绍兴那口黄滕酒滋味是不一样的。那个不肯脱下长衫的孔乙己,站在咸亨酒铺的柜台前喝的黄酒,是不是黄縢酒呢?我不知道。
那天,我在绍兴的咸亨酒铺要了一碟茴香豆和一壶黄酒……不过,我是坐着喝的,我没有穿长衫。
2025。11。13。浐灞半岛云栖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