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暮秋的梅韵 (散文)
一
这几天,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惆怅,或许是窗外的秋光,一天比一天暗淡下来。那原本蓊蓊郁郁的绿,到底抵不过节气的力量,先是被染成鹅黄,继而染成灰褐色。一阵风来,很不情愿地辞了枝头,飘飘荡荡撒落到林间、田头、池塘。天地之间像褪了色的古画,呈现一幅疏空、憔悴、凄凉的样子。
就在这一片萧瑟的暮秋里,一个欲雨的午后,邀友走到东至一隅良田鹅井的村庄里,意外地撞见一片泼辣的、火红的、浪漫的花——三角梅。说她是“梅”,感觉与冬天的“梅”格格不入。她没有那样骨瘦嶙峋虬劲的枝干,也没有那股神韵清逸幽雅的暗香,更没有那种“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也成灰”的模样。她的性子,倒像南国青春的少女,有些泼辣,有些妖媚,有些缠绵执拗。瞧,她哪是在开花呢?简直是在蓬勃倾泻,汪洋恣肆,剧烈燃烧。那红艳艳的一片一片,我以为是片片花瓣,却是片片叶子。三枚聚生,薄如绡纱;三角分明,如三角红星。“三角梅”的三角说得通,“梅”呢?或许为“媚”吧,“三角媚”最为形象、妥帖。看那颜色:看不到孤独的殷红,看不到傲世的灿白,而是一种秾丽的,甚至带些俗艳的紫红。像暮秋的晚霞从天边剪裁的一角。又像暮秋晨曦中露出的一角紫红。远看,真不知道真正的花,是被三片紫红的苞叶围成的小小天地里的纤纤小白花。不知道小小天地里的小白花生出黄白色的花蕊,远看真的被人忽略了。
忽然间,我被三角梅独特的智慧滋生的独特媚颜倾倒,她以这般秾丽的“伪”装来护着那微不足道的小白“真”花,在万物凋零的暮秋里,她以别样的姿态来展示自己的媚颜,渲染暮秋的热闹,真的是绝了。这种热闹不同于春天繁花似锦的热闹,春天是懵懂的,她是在与西风、与薄霜争辩之后,在一片萧杀的恶劣环境里凸显峥嵘。与“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秋菊有着异花同强的特质,同样有着不屈不挠倔强的精神,令人动容。
二
雨未下,天气作美,秋阳时不时从云层里露出个脸来,我们探秋的兴致更高了。
鹅井村庄不大,随山蜿蜒,但家家院子里都有随风摇曳的三角梅。婀娜的三角梅让人挪不开步子。来到村中一户姓宁的人家,宁家院子最大,花最多。主人高个子,五十岁上下,衣着朴实,精神矍铄。主人打开院门后,热情地递烟倒茶还将凳子端到院子里。客随主便,我们便坐下来静静地欣赏。
院墙边的紫红微微地颤动起来,不像落花,倒像无数只紫红的蝴蝶振翅若飞,稀疏的绿叶衬托着花云如瀑,仿佛能听得见色彩的喧闹。花儿一朵朵一簇簇赶趟儿似的,就像一群调皮的孩子挤着闹着穿过一条小径。此时,我先前的惆怅心里烟消云散。
古人咏梅,凝神屏息方能品味到“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情趣。而眼前,张狂泼墨的三角梅,无法“品”味,只能“感”触。感受她扑面而来的是原始的张力、生命力,她热烈热情是“八百绵延火焰山,奔腾赤浪舔苍天”,在冰凉的暮秋里,能够感受到这份热度,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一些人来,他们没有高雅的谈吐,没有显赫的身份,甚至生活在清贫的日子里,但他们却用满腔的热忱去拥抱生活,甚至将自己的一腔热忱去温暖他人。仿佛要在寒冬来临前,把所有的热望都燃尽。
暮秋的三角梅,梅韵风采,一点不输梅。不见衰飒、萎靡而见热情、奔放。那些秀颀娇嫩的花木,早已在皑皑白霜里敛声息气,而三角梅却在荒凉的暮秋里,将自己生命所有的色彩泼洒出来,所有的热情喷发出来,美化这个世界,温暖这个世界。
暮秋的三角梅,不是花,是一阕写在季节边缘上的婉约词,韵在骨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