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忧郁的秋天，已经到了收获季节，大大小小的农机进不了田地，大地像似海绵浸透了雨水，一陷脚脖深。大片玉米，倒伏在地，覆盖在秸秆下的棒头生芽发霉变质，散发出令人心酸的味道。头重脚轻的水稻也同样倒伏在地，害得一些农户拿着绳索，一把一把地把稻子捆绑起来，这样可以减少损失。人们冒雨薅花生，有的来不得摘取，就摊放在花生垄上，任凭风吹雨打，使得根须上的花生白花花一片显眼。有的农户把沾满泥巴的花生堆放水泥路边，夜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司机，开着抓泥机，看着宽敞大路不走，偏偏从几十堆花生上一碾而过。
　　 我请假在家，收获三天玉米，早晨骑电瓶车，行程四十八里，来到邻乡河口村修建污水渠道。
　　 河口村坐落在鲁兰河上游，我们顶风冒雨，奋战两个多月，工程才完成一半，甲方来人检查，责备我们干得太慢啦，工头不吭声，我冒昧回答：“施工现场绝大部分是烂泥地，翻斗车陷住轴，你说工程进度难不难？”
　　 我和王加翠负责开小搅拌机，袁春来负责开翻斗车，运输水泥砂浆。在这之前，我们施工队的两名干活人，开车运输砂浆，车子翻身，受了伤，手软胆怯不敢开了。工头亲自打电话，把老练司机袁春来招呼来。
　　 袁春来比我早到几分钟，太阳依然没有出来。
　　 我问他：“王加翠怎么没有来？”
　　 袁春来心情郁闷，不等我再询问，他带气说：“前天早晨，她两次打电话，催我去骑车带她，我鬼慌忙到她家前面路口，一见面，就挨她一顿训斥，嫌弃我来迟了。当时我非常恼火说，我几十里地，黑天黑夜带你，图什么？工头不给我一文补贴，路上万一出问题，我还是罪人，罢了。”
　　 我安慰他：“王加翠说话不尽人意，路途遥远，不带她也是好事。”
　　 接着，袁春来问我：“你家玉米扳完啦？
　　 “完了。”
　　 “几亩地，扳了这么些天？”
　　 “两亩地，耽误四天时间。”
　　 他说：“我是六亩地，只用了两个小时。”
　　 我奇怪：“神啊，这么快？”
　　 “我是用收割机收颗粒的。”他责备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听？”
　　 “当时手机不在身。”我解释，“后来看见你的未接电话，累了，头脑迟钝，没有在意……你那地里能进机械么？我家地里，一陷脚脖深。秧棵倒了多半。”
　　 “难得地面不汪水，就能够收割。”袁春来说，“我们村收割了十几家农户，车子是我找来的，家家玉米倒伏，对比往年，没有多收一分钱！还比往年收得干净，地里找不见玉米粒，不像每年，落下玉米出苗比种得还厚。”他哀叹一声，表示非常冤屈，“我做好事，一点也没有得到好报应！”
　　 不等我追问，袁春来就交代了下文：“上天来干活的王加翠，她夜里闲来无聊，打电话给张道香，张稻香臭嘴，疑神疑鬼，故意撩拨她，探秘。张稻香借题发挥，接着又告知葛华仓，葛华仓又偷偷告诉我，说我对王加翠动手动脚的，你也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
　　 “她比我大了八九岁，长相还没有猪八戒好看，莫非我馋疯啦？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要她给我交代清楚……一定要交代清楚！”
　　 我竭力劝说：“姨叔，别对口了，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宰相肚里能行船。再说，这王加翠，离家几十里地，起早睡晚来挣这百十元钱，也算辛苦。你老还是把这事情一张纸揭过去，留一份人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赶集见了，还能够打一声招呼。”我把自己电频车后备箱里的两个红石榴拿出来，塞进他的衣包里，说，“嚼两个石榴消消气。”
　　 老秋日短，不知不觉十一点钟，离收工还有半小时，袁春来开空翻斗车来，通知我，无需打砂浆了，可以去吃饭了。我插上水泵电源打水，洗刷完搅拌机，审视一下场地，还有没有需要收拾的地方。
　　 袁春来坐在翻斗车上，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加翠的电话。我忍不住提醒他：“别把那事张扬出去为妙。”袁春来执着地与王加翠通起电话来。瓜田李下，我急忙骑车躲开。
　　 袁春来随后赶来。我寻思，他终于一吐为快。
　　 丢下碗筷，我匆匆去搅拌机旁小竹林边午休。一边为电频车充电，一边把棉袄铺在干枯的竹叶上，躺下，头枕水泥砖块，缓解半天来浑身肌肉绷紧的疲劳。
　　 十二点，袁春来开来电瓶车，对坐起身的我说：“我午饭前打电话给王加翠，那头，王加翠翠却爽快地哈哈大笑说，张稻香夜里和我打电话，说黑天黑夜，她问我给没给你糟蹋，我说你拍拍打打，这也是我诓她的，别的话没有说啊。我害怕她再编瞎话，最后还特意坠上一句，四五十里地，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不忍心叫你受累，不干了……你再问问张稻香，我是不是这样说的？”
　　 我算是明白了王加翠的用心，就顺从袁春来的思路说：“对了，动手动脚和拍拍打打就是不一样！”
　　 袁春来恢复了助人为乐的好情绪，红脸上换发出云开雾散的晴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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