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总梦到一条蛇。
　　 第一次在她初癸时，梦里一条她胳膊粗她胳膊长通体黝黑的蛇，没盘身，只抬头，两只蛇眼就眼中间有个小黑点，其他地方全是白，冷飕飕又邪恶的。春花醒来一身冷汗，腿间湿兮兮，开灯看吓坏了，跑去找妈，妈不仅讲了癸水，还讲了女人和男人，听得她小脸烧得又出层热汗。
　　 自那以后，黑蛇时不时入她的梦，稍有情绪波动，蛇就来，不过，黑蛇情绪不波动，梦里就一个姿势，就那么盯着她。
　　 十八岁，春花谈对象了，高三放寒假前一天，和同学去看了场电影，出门就遇到一个人，西装革履，一头黑发，比她们姑娘梳得还整齐，还亮，春花回头看一眼，又一眼，第二眼，对上了。男人上前问，阔源宾馆怎么走。
　　 很好听的男中音，标准的普通话。
　　 同学已抢答，前面直走，遇灯左转，再直走，一会儿就到了。
　　 春花转头看看同学，同学闪亮亮的眼睛盯在男人身上。
　　 男人却依然看春花，打量她，一中的同学？谢谢。
　　 两人穿着校服，春花刚欲说话，同学又抢答，不客气，你不是本地人吧。
　　 哦，来办事儿。男人看同学一眼，眼光又落在春花身上，不好意思，我这，办事得几天，这城，不熟，请你们吃饭，帮我引引路，好吗？
　　 谁能拒绝这么风度帅气又干净温和的男人，男人征求两人意见，城不熟，去哪儿吃饭。
　　 春花也不熟，虽然在城里上学，一个月一次回家周，平日出校门少，看向同学，同学是城里人，哪儿都熟。
　　 去一家不错的饭店，点餐时，男人征取两人意见，你们喜欢吃什么，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三人边吃边聊，春花心怦怦跳，娜娜活泼漂亮健谈，老师同学都喜欢，自己农家小女，和娜娜在一起，什么都听娜娜的。可这个男人，大多数的时候，看自己。
　　 娜娜也发觉了，回校路上，拉着春花说，丁大哥喜欢你。
　　 别瞎说。
　　 花儿，我可是火眼金睛。
　　 一会儿到宿舍，别乱说啊。
　　 不乱说他也喜欢你。
　　 不可能，快走吧。
　　 当夜，春花又梦到黑蛇，不过蛇眼中的黑色，多了一圈，看起来，顺眼些。
　　 第二天放假回家，还有半年就高考，春花早安排好每天的功课，不过，常恍神。
　　 睡前想丁大哥，醒来还想，竟然二十多天，也没梦到黑蛇，春花很高兴，想一个帅气让自己心动的男人，总比醒来想条蛇好太多。
　　 娜娜打电话，让她早两天回城，玩儿两天就开学了，住她家。
　　 春花本不想去，莫名其妙地答应。
　　 心底的小盼望也实现了，当晚丁大哥请她俩吃饭。
　　 惊喜，一个月过去，竟然丁大哥就在眼前。
　　 春花这次多看他几眼，娜娜似乎和丁大哥很熟了，聊得欢，丁大哥说，谢谢两个妹妹，城里熟了，事情办得也顺利，约好明天带她俩逛商场。
　　 春花摆手，娜娜说好啊好啊，大东方广场最后两天搞活动，花儿，你不得买点儿日用品吗？
　　 是得买。娜娜住家，春花住校。
　　 第二天，早早地，丁大哥的车停在楼下，闪亮亮的车，坐上来，春花紧张又兴奋，手心是汗。
　　 春花想买洗头的洗脸的，丁宾直接带两人去三楼服装大厅，这里，春花只来过一次，除了花了眼，一分钱没花。
　　 这次，依然花眼，娜娜却不时问着价，两眼冒光。
　　 丁宾给两人每人买一件貂绒，一双鞋子，春花和娜娜再三推辞，丁宾只笑着说，难得在这城里，遇到两位好心妹妹，我事情办得顺利，应该的。
　　 春花长这么大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鞋子，过千的。
　　 中午一起用饭，丁宾说你们明天就开学了，好好学习，我回京，祝你们金榜题名，到时候，哥一定来给你们办升学宴。
　　 春花第一次喝了酒，浅浅的，脸烧，心跳，还有淡淡的忧伤。
　　 分别时，丁宾留下自己手机号，加了春花微信，说有事联系，没事不打扰。
　　 春花看看娜娜，想来，娜娜是早和丁大哥有联系方式了。
　　 春花笑，丁大哥，学校不让用手机的。
　　 我知道，有事老师是不是让打。
　　 嗯。
　　 上课了，春花每堂课都要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几次，睡前就疯狂地胡想，有一晚甚至梦到摸丁大哥的手，还欲抱时，那条久违的黑蛇到，惊醒。
　　 娜娜有次说，花儿疲倦好多，是不是营养跟不上，班主任说，学业重，要增加营养，你吃些好的。
　　 吃是吃得起的，可春花一想到父母一身的泥水，就从肉菜转到青菜。
　　 娜娜于是每天都给她拿两个鸡蛋，还要看着她吃饭。
　　 春花知道，娜娜一定是喜欢丁大哥的，试着睡前想那黑蛇。
　　 黑蛇梦的少了，学业也真累，到回家周时，老师把所有手机还给学生，春花打开看。
　　 自分别后，每天两条信息，早上早安，晚上晚安。
　　 春花的心突突跳个不停，娜娜跑过来，慌的揣进兜里，娜娜说，车还没来？
　　 快了。
　　 我陪你。
　　 不用不用，几个学校接，就我们几个人，早会儿晚会儿没事儿，你快回家吧。
　　 嗯。
　　 娜娜骑车走了，春花望着向她摆的手，心乱如麻。
　　 一声响，春花急地看，丁大哥的信息又来了，今天回家周，到家没。
　　 春花眼有些湿，手有些抖，还没。
　　 打完字，又删除，再打，等车呢，又删除。
　　 车喇叭响，春花一惊，有人探出头来，王春花，快上车，一会儿堵车了。
　　 一路，信息不时传来，最后一句，七点了，你还没到家吗？
　　 春花下定决心回信息，不料语音打过来，春花急急挂，打字车上呢，马上到家了。
　　 好，到家说一声。
　　 春花的心酥了。
　　 所以，这是恋爱了。
　　 虽然没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每日早晚的问候，时时的关注，如饮夏日一口凉茶那么舒服，不，是冰红茶，还有丝丝甜意。
　　 再回校，好像有什么不同，娜娜还是每日给她带两个鸡蛋，看她吃完，几次见春花都眼神恍惚，娜娜劝她，别有那么大压力，你一本没问题。
　　 一个月，再一个月，春花在盼着回家周和数着日子奋战高考间挣扎，在睡前想着丁大哥和梦到黑蛇间迷糊。
　　 成绩，忽上忽下。
　　 最后的定格，540分，不理想，但对于这半年的煎熬来说，凑合。
　　 娜娜只考了360，春花打她，你咋回事儿。
　　 这丫头娇俏着，从认识她时就娇俏，春花总说，那是城里女孩才有的，农村姑娘，不会。
　　 娜娜只笑笑，总算熬出头儿了。
　　 要不，复读吧。
　　 天生我才必有用，我就读个旅游专业，全天下的跑，玩儿遍吃遍。说着伸出双臂，深吸一口气，大叫，拥抱全世界！
　　 春花看待一会儿，这丫头，比之前更娇俏了。
　　 盼着通知书，更盼着丁大哥来，可这一个月，虽然也有早晚的问候，却没太多话，春花以1为，高考结束了，她的丁大哥会第一时间来看她。
　　 丁大哥说，在国外忙，得年底才能回国，升学宴，开学宴，回国都给她补上，问了她的学校，她的专业，打过来两万块钱，说，买好吃的，买好穿的，以后是城里人了，在同学面前不能丢份子。
　　 春花从不觉得农村人低人一等，但丁大哥的话，还是让她开心不已，钱退回去一万九，只留下一千，说，知哥心意，不缺钱。
　　 又打过来两万，说收着。
　　 再退，真的不行。
　　 这次打过来两万一，说，每退一次，就加一千。
　　 春花觉得呼吸困难。
　　 打电话给娜娜，才发觉，两人好像很久没聊天了。
　　 接通电话说，开学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娜娜的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准备的，到学校再买，不然带着麻烦。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一会儿春花道，我妈说开学前到城里带我买衣服，咱俩聚聚呗。
　　 我，在长春姑妈家呢。
　　 哦。
　　 大学生活，特别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一切都是新的，忙忙碌碌，欣欣喜喜。
　　 热切的期盼，时不时的关心问候，终于在八月十五的月圆时，一条信息蹦出来，校正门口，白车，尾号8，等你。
　　 春花的心也蹦出来。
　　 没出校门就四处张望，那个男人，在月光下生辉。
　　 她小跑，他拥抱，亲吻热切绵长，春花不会，丁宾会，看多了校园路上的卿卿我我，春花不陌生，却是第一次，这么放肆。
　　 不是娇喘，喘如牛了，丁宾才放开她，开车门扶她进去，春花一时看车，一时看路，更多地看他。
　　 酒店很豪华，这车也比之前那辆更豪华，饭菜也豪华，可春花没吃几口，秀色可餐，丁宾不时给她夹菜，春花不时看丁宾，一桌菜没吃几口，丁宾抚她艳艳的脸，你是想吃我？
　　 春花脸更艳了。
　　 想过，但没这么真实，豪华的房间，豪华的大床透着干爽的清香，亲吻不断，手不停，男人不断在她耳边说，摸这儿可以吗？这儿呢，可以吗？
　　 春花觉得自己不在人世，天堂或地狱，沉沦。
　　 太久了，春花已晕晕不知所以，恍惚间黑蛇来了，还向她吐出长长的红信子。
　　 春花抵不住地呻吟或低叫，最后，男人舔着她的耳垂轻语，疼就说出来。
　　 春花睁开眼，男人赤祼身子，在顶在自己腿间的东西上，套套子。
　　 春花急忙闭上眼。
　　 男人看她一眼，以后这事儿你来做。
　　 俯下身，再轻声，疼就说。
　　 疼，可春花不说。
　　 男人一直抚着，拥着，叫了无数个宝贝，给她擦拭，待她平稳下来，拿出一条项链给她戴上，温柔道，我看你的同学有戴的。
　　 不，不好。
　　 老师会说吗？
　　 不知道。
　　 老师不让戴就摘下来，不过得保管好了，以后每年这一天，我都送你礼物。
　　 这一天。
　　 回校，有什么不同，说不出，春花收到很多男同学的情书，在她看来，太可笑，与丁大哥比，这些个小毛桃儿。
　　 除了娜娜，春花没有可倾诉到把第一夜讲给听的朋友，这次，不能和娜娜讲，古人讲，朋友妻不可戏，如今她算是抢了闺蜜喜欢的人，春花愧疚，很愧疚。
　　 可这样的甜蜜，她挣扎不出。
　　 偶尔联系一次，双方都客客气气，春花说自己的专业，娜娜不懂，娜娜说自己的旅游，从长白山到丽江，长白山的参好，丽江的石头漂亮。
　　 一年，两年，大学将毕业时，丁宾向春花求婚，不止求婚，春花考研过了，丁宾说，大学就可以结婚，我的意思是，等你毕业再结。然后拥着她说，怕你跑了。
　　 结婚啊，这事儿必须得和娜娜说，做好准备，让娜娜好好骂一场，或者，打自己一顿。
　　 电话打不通，一天两天打不通，半个月以后还不通，想办法联系高中同学，有人说，传过五个人，能联系上特朗普。
　　 终于知道娜娜的消息，竟然，车祸身亡。
　　 春花的泪瞬间流下，车祸，身亡。
　　 再问，问来问去，是和男朋友一起旅游时，发生的不幸。
　　 春花跑到操场的小树林里，给丁宾打电话，泣不成声。
　　 丁宾急道，说呀，别哭了，怎么了。
　　 娜娜出车祸，人，人没了。
　　 春花哇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别哭，娜娜，是你的那位许娜同学。
　　 春花挂电话，瘫坐在地上，许娜，娜娜，到城里读书，城里的孩子看不起农村的，都是娜娜挡在她身前，那些零食，鸡蛋，春花哭得咳嗽。
　　 好久，站起身，丁宾电话打过来，温柔的，好些了吗？
　　 春花又止不住哭，好，好些了。
　　 怎么回事？
　　 说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旅游，出的事。
　　 可惜，多好的姑娘。
　　 春花再抽泣。
　　 你还好吗？我现在去看你。
　　 不，不用，后天就回家了。
　　 那我去家里，总得见见老人家，送些聘礼嘛。
　　 春花没作声，恋爱是恋爱但结婚，她还没想过，而且这时，她真的没心思。
　　 丁宾特善解人意，你回宿舍休息，晚会儿我再打给你。
　　 这夜，黑蛇一直在梦里，长长的信子，红红的，眼中一半白一半黑，看起来，不那么凶，也不那么邪，梦里，春花终于向黑蛇喊出声，你老看我干什么，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干活儿！
　　 黑蛇还那么看着她，只是扭扭身子。
　　 到家，休息两日，丁宾打来电话，问叔叔阿姨哪天方便，他过来。
　　 春花吱唔，我还上学呢，结婚，不合适。
　　 宝贝，我知道，咱先把证拿了，这么聪明漂亮的宝贝，我真怕你跑了。
　　 往哪儿跑儿。
　　 学长学弟，个个优秀嘛。
　　 和你没法比。
　　 男人低声笑笑，太磁性。同学，学弟莫说，学长也没有男人的气质风度。
　　 我们，先不办婚礼？
　　 你答应啦！男人惊喜的声音，让春花心下松懈，我也怕你跑。
　　 宝贝儿，爱你。
　　 父母问来问去，春花笑，见面你们自己问。
　　 一大早，丁宾的电话就过来，要开个会，真的不能亲自去接你们，安排了车，就去城里咱常去的那酒店，十二点前，我一定到。
　　 去，酒店？
　　 别麻烦叔叔陈姨做饭，对了，莫不是，不想管我饭吃吧。
　　 春花笑，妈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春花说，好。
　　 饭桌上，妈没问，爸问，家有什么人，自己做什么的。
　　 丁宾一脸温柔看向春花，我父母常年在国外，家就我一孩儿，做的生意正是春花的专业，研究生毕业后，我们一起经营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