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人间烟火】苍黄含烟翠(散文)
车子在回家的路上疾驰,我趴在车窗上,一刻也不愿错过窗外的景色。其实那些景都太熟悉了,不看也知道都是怎样的风光,车行到了何处,这些地名都是什么。因为这条路走了太多遍,每一处都是熟悉至极,刻印心中的地标呀!
深秋了,满眼的苍黄!低矮的麦茬,土黄的垄沟,满坡满梁,规整着田野;坡上梁上的荒草,颜色清亮,发着黄悠悠的暖色,摇曳整个山野;金黄的树叶落满地,在林间道旁像洒下了无数的金箔,有的还在半空中飘遥,像彩蝶在欢舞。这黄已经不是成熟期的黄,不是浅黄、明黄,而是黄得深沉厚重朴实。
不再有满眼成熟的庄稼了,那时到处是沉甸甸的麦穗,大玉米棒子,大葵花饼子,熟透了,都低垂了下来,显着黄,透着熟,闻着香,风里飘着谷粒成熟的清纯味道。金秋是那么诱人,它除了色彩美,更是风情美,是意向美,成熟美,深度美,连风都那么纯净、香甜。
这苍茫云天,在茫茫云烟里,大地是那么辽阔深邃,有震撼人心的美,它深藏着岁月的悠久和沧桑。悠悠天地,岁月轮回,渺小的人类在大地上不停劳作,繁衍生息。世界魅力无穷,这深藏不语的哲理呀,让我无限感慨唏嘘。
当庄稼全部收割了以后,大地显得更空旷更辽远,麦茬一垄垄地排列着,黑土地里,像春天刚整理出的垄脉,整齐划一,无边延伸;玉米地里只剩了玉米杆,一捆一捆整齐地堆放在地埂边,叶和杆枯黄干脆,等待被运回去,做牛马饲料或烧炕用;葵花地里葵花饼被取走了,光秃秃的黑杆,一行行一列列,诡异而又神秘,像刺向苍天的剑柄,广大无边的方阵,孙膑庞娟的梅花阵形?
满目的秋景在眼前滑过,我并没有多少伤秋的感慨,而是欣赏的目光,心情也特别平静,是秋收后的欣慰和轻松。为农民一季的忙碌告终而欣喜,他们也该歇歇了,地里的活接近尾声,终于可以放松,开始猫冬了。
晚秋的景也是很美的,除了色彩迷人,还有一种果实深藏后的悠闲和满足,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农民们都把果实收回去了,没有烂在地里,被风吹了,被雨沤了,被霜打了,被兵灾人祸糟蹋了,一切安好,岁月静美。这是农人梦了一年的望想,是他们日日期盼的结果,终于梦想成真,圆满收秋入冬。祝愿他们从此踏实入睡,辛苦而收获颇丰,生活富足。
因而我就更喜欢这满地的黄,它是仓廪实而温暖的黄,它是十足成熟后的余韵,是太阳日日曝晒的浅烬,是金线收缩的洒落,是夕阳温馨的轻暖。这黄不是枯黄,不是黑黄,是柔黄是深黄是熟黄。黄的清亮,黄的温暖,黄的实在。满山遍野的黄,给秋收后的田地山野铺上了一层厚绒绒的地毯,它不让大地裸露,让这奉献了一年的土地,生长了无数五谷杂粮的母亲大地,不被寒风吹破,不被冰霜凉透。为它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大衣,这是一件最美的华服,这是万物生长奉献的最真诚的礼尚,献给母亲大地。只有这苍黄,这大地的黄,黄帝的黄,苍生的黄,黄皮肤的黄,才是最高贵最伟大的颜色。
我被美丽的秋景吸引,不停下车,走上山梁,高高的苍黄的草,埋掉我的膝盖。劲风呼啦啦地吹,茅草在风中涌动,被风吹伏下身子。我弯下腰轻轻抚动它们,轻柔温暖,这是牛马最爱吃的茅草,冬天下雪后,高高的茅草不会被雪覆盖,牛马散养在野地,就可以饱吃着天然的饲草,营养而美味。如今条件好了野外的荒草没人收割,山坡沟渠地埂,到处都是没到脚踝的荒草。可不像过去,山上寸草不生,连地皮上的草毛毛都被我们扫回去。牛马到了冬天饿得皮包骨,毛长长的,一到下大雪就生病,有的都站不起来,一看就是营养不够,它们生活的也可怜。
向山的远处望,无数的风车在大风中转动,景象壮观;近处还有一根根横竖电线,把蓝天切割成方块,天高云淡,一切都是晚秋的景象。坝上的秋天,天更高远,更蓝,辽阔的没有边际。蓝天上的白云是那样洁白,被风吹得到处游走,映衬着广阔的天幕。蓝天白云荒草黑地,颜色是这么艳丽明快,谁说深秋是灰暗的,是无色的,一切似乎都不同以往了。
我喜欢回老家转,这里景那么熟,可依然那么亲,总也看不够走不完。快到家了,那大片的树林映入眼帘,高高的树干直立着,指向苍穹,光秃秃得落尽了枝叶。偶尔有几个老鸹的窝,搭建在高高的树叉间,不怕风不怕冷,这是世间最高级的住宅,住着高傲的族类,它们也是人类的好朋友,围绕着人类居住区,一生不离不弃。
这里没有高级树种,只有杨树,高高的直杆杨,树皮粗糙,一个个节疤,就像是经历了风刀霜剑后的伤痕,那么让人心疼肺动。又像一只只惊世骇俗的眼睛,窥探着世间,注视着大地,一世清醒,目光犀利,绝不含糊。
又一次下车,走向小山包,向西望去,太阳就要落山了。那金色的太阳把光线撒向四方,西边的山被它染得红彤彤的,成为一片金色的山丘。这时的光线不再刺眼,显得柔和,我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个中心发亮的太阳,四周黄黄的,真像一个蛋黄,太阳慢慢向下滑落。那一片金色的光芒,喷薄不息,天空也金灿灿的了,云整个被它涂上了橙黄,那么鲜亮醒目。那一片惊艳世间的橘黄,把它最酷的美颜留给了人间,留给了大地。我久久沉浸在晚霞的余辉里,不忍移动脚步,站立山巅,沐浴着霞光,整个西天世界成为金色的了,我也成为金色世界的一部分。呃,家乡的落日也这么美,我竟然是第一次欣赏到。
家乡有许多美景,开发出了旅游景点,许多家庭饲养的骆驼,用来载客挣钱,冬闲了,它们散养在野地里。看到有人经过,它们昂起高高的头颅,目送着我。个头壮硕肥大,像一座山,不吃不动,大概也是吃饱了,这么肥美的牧草,它们真是享福呀!我害怕它们咬我或喷我,可是它们并没有恶意,只静静地行着注目礼,队列整体,肃穆安静,美丽高傲,让我感动。我从它们身边轻轻走过,不停地给它们拍照,也想与它们合个影,可没敢造次,便匆匆别过。
走进村庄里,一座座静默的房舍,炊烟稀落,静悄悄得没有人声。村边的大树也黑黢黢地矗立着,在风中摇晃,少有生动的气象。进入嫂子院里,嫂子看见了我们,高兴地迎接出来,大声说着,这么晚了才来,怎么不早点来?我们说没时间嘛,这不是瞅了一会空闲就来了。她在院子里正在劈木材,准备冬天的柴火,我们接过斧头帮她劈。看着院子里整齐码放的柴堆木棒,墙根下还有一些蔬菜没有收进去,不合时宜地绿着,特别惹眼。嫂子说那是小白菜,已经冻了,过两天收回去,还可以缓过来,还能吃。哦,一切都是入冬的准备。深秋了,小园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有几捆干透的大葱,她说让我们走时拿一捆。看着这一切,拉着家常,我也很放心,她一个人生活得总算安然。
每一次回老家都是一次心灵的旅程,我牵挂着这里,也深爱着这里,这里有我割不断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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