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漫话》:一首小诗的风波
1974年的春天,我从中阿友好人民公社五.七高中调往县创作组工作,离开了那恒兀兀以穷年、焚膏油以继晷的教学生涯,这才有机会仔细赏析《红楼梦》中人物形象的奥妙所在。当我掩卷闭目时,孙绍祖这个不显眼的人物形象却不断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那副“钻营投机应酬权变”的丑恶嘴脸实在令人可憎!于是我随手写下了一首小诗《斥中山狼》,副标题为:重读《红楼梦》有感。
钻营投机中山狼,
应酬权变卧东床。
贾府盛时装公羊,
横行乡里淫姑娘。
贾府被抄时运倒,
近在咫尺不来往。
绍祖虽死百余载,
一类骗子在烧香。
劝君莫要书生气,
眼里多加一道岗。
此诗写成后,我便用毛笔书写了一张贴在案头墙上,想以此作为戒铭。一年之后,反击右倾翻案风突起,我的这首小诗就被视为右倾翻案风的产物,并准备组织全县的笔杆子批判我和我的这首小诗。那时“四人帮”正把持着舆论阵地的生杀欲夺之大权,那才真的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我的那位在县委宣传部工作的老同学劝我道:“老同学!你还是早做准备,免得被动!”
我不以为然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想整你,准备也是枉然!听天由命吧!再说找谁说理去呀?”
我的这位老同学,在高中时是我的入团介绍人又是团支部书记,大学时就入了党,一毕业就在羊城晚报当内参编辑,他的政治嗅觉相当敏锐且点子多,他毫不犹豫的道:“找权威!借钟馗打鬼!你知道我的意思不?”
听了他的话我顿觉豁然开朗,当天我就给红旗杂志社发了一封信,陈述了写这首小诗的背景,没料到《红旗》杂志社竟对这首小诗给予了肯定。更奇妙的是,那篇《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的权威性文章中也引用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这句话,就这样,他们那紧锣密鼓的大批判只好偃旗息鼓,我也就幸免了一劫!
尊敬的读者诸君,那时我斥中山狼无错,就是今天斥中山狼也绝不会错吧?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孙绍祖是个什么东西吧!
《红楼梦》中,孙绍祖这个人物虽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他那中山狼面目却令世人可憎。孙绍祖的祖父当时希慕宁荣之势,因有不能了结之事,便“挽拜”于贾府门下,得到了封建统治者的青睐,刚刚踏入社会的孙绍祖,就承继了先辈钻营投机之劣根,对主子攀缘巴结、阿谀奉承。“应酬权变”这四个字,惟妙惟肖地勾画出了他那政治野心和肮脏嘴脸。就是这个孙绍祖,在贾府兴盛之时,百般逢迎,攀高结贵,被贾赦选为“东床姣婿”,将贾府的二小姐迎春嫁给了他。他借助贾府之势,官运亨通,逐渐“家资饶富”起来,挤入了封建官僚行列。也正是这个孙绍祖,得势之后便猖狂起来,一下子撕掉了脸上的虚伪面纱,露出了奸险凶残的本相。对于自得以进身的贾家,也不放在眼里了。当贾府被抄时,他不去瞧看,说什么“贾家正是晦气的时候,不要沾染在身上”,甚至连迎春也不准去探望;而当贾政又袭了职之后,他的态度就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便改口说:“还可以走走,不妨事的”。就是这个孙绍祖,在家里,他整日酗酒寻乐,奸淫妇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迎春不过对他“略劝过两三次”,他便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指着迎春的脸,说迎春是“准折卖给”他的,“不该做了这门亲”;当迎春有病时不给看,连饭也不让吃,结果,这个年纪轻轻的贾府千金,不到一年就被活活地折磨而死,死后又被“草草”埋掉了事。
就是这麽个东西,难道不该鞭挞、不该斥责吗?一旦让孙绍祖这样的人物得逞,我们的家庭、我们单位、我们的社会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