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华灯初上，一片灯火炫耀着这座海滨城市的繁荣。
　　 月亮悄悄潜入云裔，一片车流披着城市的流光熠彩，划破夜的黑。
　　 近处，一座三层小楼掩没在昏黄的夜色中……
　　
　　 这是一个四口之家。
　　 厨房里，冯梅正在一边炒菜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
　　 客厅里，儿子李安然、儿媳妇董瑶瑶和孙女小雨一边看电视一边哈哈大笑。
　　 一会儿，一家三囗走进厨房。
　　 李安然：“妈，做好饭了吗？”
　　 冯梅忙不迭地说：“快了快了，你们先坐下，很快就行了。”
　　 董瑶瑶一边坐下一边不好气地小声嘀咕：“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做好饭，真是的，晚上我还要值班呢！”
　　 坐在一旁的李安然扯了一下董瑶瑶的衣角。
　　 冯梅逐一把菜端上。
　　 一家人开始吃饭了。
　　 董瑶瑶：“小雨，吃多点肉啊。”说完夹了一块肉给女儿，接着又夹了一块给丈夫。
　　 李安然夹起肉瞧了瞧，想了想，把肉夹到母亲的饭碗里。
　　 冯梅：“你们吃吧，你们吃吧。”说完急忙把肉夹到小雨碗里。
　　 董瑶瑶再次伸出筷子夹菜，忽然看到菜里有一根头发，急忙用筷子将头发夹起来，瞧了瞧，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冯梅抬头瞧见头发，愣了一下。
　　 李安然只当没看见，继续夹菜。
　　 董瑶瑶不再夹菜，几口吃完碗里的饭，放下碗，怒气冲冲地说：“我不吃了。“说完便走回自己的房间。
　　 李安然见状急忙放下碗：“这……又怎么啦？”说完跟着走进房间。
　　 小雨一脸惶然，扭头叫：“爸、妈？！……”
　　 冯梅慌忙夹菜给小雨：“你爸爸妈妈有事，我们先吃吧！”
　　 小雨疑惑地端起饭碗小心翼翼地扒饭。
　　
　　 二
　　 房间里，董瑶瑶胡乱梳着头发，凝神沉思。
　　 李安然瞧了瞧妻子，说：“瑶瑶，就这么点小事，你就不能忍一忍吗？”
　　 董瑶瑶立刻气呼呼地：“忍什么忍？李安然，我嫁给你，六年了，哪一天过得舒心？！”说完气愤地丢下梳子，红了眼眶。
　　 看着生气的董瑶瑶，李安然慌了神，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叹着气，最后还是回过神来安慰着董瑶瑶。
　　 “瑶瑶，算了吧，我妈又不是故意的，人老了难免有点糊涂。”
　　 “她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她反对我进入这个家，反正看见她我就心烦！况且，我还发现她和街坊邻居说话神神秘秘的，八成是说我的坏话。”
　　 “瑶瑶，你就别胡乱猜疑了，老人一般都是爱唠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怕菜里有头发，就给妈买顶帽子吧。”李安然低声下气地求着妻子。
　　 “哼，我才不给她买东西呢，我要和她分开过。”
　　 “什么？瑶瑶，你……这些年，妈妈吃了多少苦，你是知道的。她老人家这把年纪了，还给我们做饭，洗衣，操持家务，再有，妈妈待你也不错，就算你怎么恨她怎么跟她吵，她都不和你争。你，还要她怎么样呢？”
　　 “你敢反对？你不同意我就离开这个家。”董瑶瑶扭头瞪起双眼怒视着丈夫。
　　 ?李安然不敢再作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闷头走出了房门。
　　 董瑶瑶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圆圆的脸庞、洁白的皮肤像凝了一层薄霜，清亮的大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仇恨。“唉”，董瑶瑶叹了一口气，忆起六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
　　
　　 夜幕降临，饮烟袅袅，村庄宁静、神秘。
　　 小路上，董瑶瑶忍着产后的剧痛骑着自行车前来。
　　 当年，她和李安然一见钟情，可是，李安然的婆婆却看中了她的邻居阿雪，不同意二人的婚事。
　　 到了村口，董瑶瑶忽然从自行车上摔下，想起自己的不幸，伤感地爬在地上哀哀哭泣……
　　 忽然屋内传出婴儿的啼哭。
　　 董瑶瑶猛然抬起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安然，你出来！你出来！还我孩子！”
　　 想起这些，董瑶瑶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三
　　 大道两旁，翠树举起嫩嫩的手臂，柳丝在微风中轻轻起舞。
　　 冯梅夸着菜篮子低着头，慢慢走向菜市。
　　 “哟，冯梅，买菜呀？”
　　 冯梅抬头一看，原来遇到已买了菜正准备回家的徐美英。
　　 “唔。”冯梅淡淡地应了一声，无精打采。
　　 “怎么了？你儿媳妇又欺负你了？”徐美英诧异地问。
　　 “唉，别问了。”
　　 “你们两婆媳的心结早就应该解开了。想当年在乡下，我们大家虽然穷，但日子过还蛮开心的。现在大家都富裕了，我们也一起搬到了城里，我呀，还当上了社区的妇女主任，这日子啊，过得越来越红火。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一个家庭就应该和和睦睦的才像话，整天争争吵吵的，会让街坊笑话的，我这个妇女主任当的也没面子啊。”
　　 “唉，没办法，我儿媳妇这人就是这样，从来没跟我说句好听的话。我家老头子走得早，我靠儿子养老，也不敢得罪她，就忍气吞声地过吧。”
　　 “你儿媳妇这样做人不行，有空我得去你家，跟她聊聊。”
　　 “别别，你别去了。‘家丑不外扬’，我儿媳妇这人还是挺要面子的，要是你去了我家，她就说是我告的状，回头不知道该怎么整我。”
　　 “唉，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这事，总得有人说说，你儿媳妇这样下去哪还得了啊。你家安然虽然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性子太软了，尽听老婆的话。”
　　 ?“我也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
　　 “我说老嫂子，看开点啊，别太伤心了，要好好保重身体。”
　　 ?冯梅点点头，走进菜市。
　　 ?凝望冯梅远去的背影，徐美英皱起眉头，叹息着摇了摇头。??
　　
　　 四
　　 “开饭啦，快上来吃饭啦！”厨房里忽然传来董瑶瑶的叫声。
　　 桌子上已摆满一桌子菜，有大虾、跳鱼、鸡肉、鸡蛋、火腿……
　　 一会，李安然和女儿走进厨房。
　　 小雨：“哇，今天的菜好多呀，妈妈，全是你一个人做的吗？奶奶今天为什么不做饭？”
　　 董瑶瑶：“坐下，吃饭！别提那老妈子！”
　　 小雨：“奶奶去哪里了，她不吃饭吗？”
　　 董瑶瑶：“小雨，我们吃我们的，别管她！”
　　 小雨惊讶地问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让奶奶吃？”
　　 董瑶瑶不好气地：“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叫你吃你就吃！”
　　 小雨不敢再出声。
　　 李安然欲言又止，闷头快快扒完碗里的饭。
　　 “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了。”说完走出厨房。
　　 “哎哎，吃这么快，这一桌子的好菜不好好吃，不浪费了吗？真是的！”董瑶瑶说完便给小雨夹了块鸡肉，“小雨乖哦，慢慢吃啊，来，吃鸡肉。”说完凑近小雨，小声地，“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啊！”
　　 小雨抬起头疑惑地问：“妈妈，什么事？”
　　 “以后你见了奶奶，你别叫她。”翻了个白眼，“你就这样看着她。”
　　 “为什么？”
　　 “奶奶是坏人，她欺负妈妈。”
　　 “不！奶奶不是坏人！我觉得奶奶不像电视上面的坏人！”
　　 “小孩子懂什么？妈妈说是就是，以后你别再听你奶奶的话，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小雨低头不语。
　　 “你听话，妈妈就给你买好吃的，啊？”
　　
　　 五
　　 这是一间又窄又暗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小床，一张书桌，一个旧木衣柜。
　　 不知何时，卧室里多了一张小小餐桌，餐桌旁的椅子上放着电饭褒，电磁炉、锅等厨具。
　　 桌子上放着一小盘青菜，一盘豆腐……
　　 冯梅坐在床沿，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蓝布衣衫里，头发稀疏地挽在脑后，两鬓斑白、神思恍惚，一个人坐在桌子旁默默吃饭。
　　 “哈哈……干杯！”
　　 冯梅听着厨房那边的笑声，神情黯然，默默地吞咽着饭菜。
　　 那六年前的一幕瞬间又浮现眼前……??
　　
　　 冯梅正独自一人呆坐，里房传出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她却恍若未眠。
　　 一会，邻居徐美英从里房走了出来。
　　 “冯梅，董瑶瑶正在外面，她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我看，就让她进这个家吧。”徐美英劝着。
　　 冯梅：“唉……美英，我的命真苦，就这一根独苗，娶个媳妇都不中我意。要是当初我儿安然肯听我的话，和阿雪好，那该多好啊，阿雪善良，家境也不错，可惜，她偏偏就看中了这个董瑶瑶……”冯梅无奈地摇头。
　　 “现在都成样了，这门亲事你不想认也得认啊！”
　　 听徐美英这么一说，冯梅只得叹气站起，二人向门口走去。
　　 ……
　　
　　 “妈，您吃吧！”儿子的声音打断了冯梅的沉思。
　　 李安然端着一小盘肉走进冯梅房间，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心中一酸，急忙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冯梅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儿子：“你们……你们都吃饱了吗？”
　　 李安然：“都吃饱了。”
　　 冯梅不再言语，慢慢扒着碗里的饭。
　　 李安然凝视着母亲。
　　 母亲年轻时白晰细腻的皮肤，已被岁月无情的风沙磨砺得黑而粗糙，鹅蛋脸上的皱纹，深而长。眼神灰暗浑浊，一脸掩饰不住的苍桑。
　　 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本应欢度晚年的，但现在仍忙里忙外，还受媳妇的气。
　　 唉，自己何不想尽孝，让母亲安度晚年呢？可是这么些年，顾了媳妇顾不了娘，这种夹缝人的生活令他分万难受，但又无可奈何。
　　 “您慢慢吃！”李安然心中叹息着转身走出母亲的房间。
　　 冯梅放下碗，凝视着儿子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微笑。
　　 是啊，儿子已经三十六岁了，成家立业，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媳妇性格虽然泼辣了点，但是，夫妻感情还不错。罢了，只要儿子媳妇过得好，自己受些委屈就算得了什么呢？
　　 吃完饭，冯梅从房间走出来，看见董瑶瑶母女正走出厨房。
　　 冯梅：“去哪啊，小雨？”
　　 董瑶瑶用力拉了一下女儿的手并白了冯梅一眼。
　　 小雨张口刚想喊奶奶，但抬头看见母亲的神情，急忙跟着白了冯梅一眼，随着母亲下了楼。
　　
　　 六
　　 董瑶瑶牵着女儿的手走进公园。
　　 徐美英正从公园里走出来。
　　 董瑶瑶哈哈一笑：“徐主任，你也来这玩啊？”
　　 徐美英笑了笑：“是呀，哎呀，你们娘俩来也玩呀！哎，好久不见小雨了，小雨啊，认不出徐婶了吗？怎么不叫徐婶？”
　　 董瑶瑶用手碰了碰女儿。
　　 小雨瞟了一眼徐美英，翘起小嘴不说话。
　　 董瑶瑶：“小雨，你怎么了？”
　　 小雨向徐美英翻了个白眼，做了个鬼脸，径自向前跑去。
　　 徐美英愣了一下：“小雨这孩子怎么了？”
　　 董瑶瑶忙陪笑：“没事没事。”
　　 徐美英：“瑶瑶啊，我有些话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董瑶瑶：“看主任您说的，有话就直说吧。”
　　 徐美英意味深长：“我觉得现在的孩子啊，大多好像不知道怎么尊重长辈。我觉得做家长的要负起大部分的责任。”
　　 董瑶瑶：“啊？”
　　 徐美英：“别看孩子小，其实大人做什么，小孩子也会跟着学。所以做家长的可得给孩子树个榜样，要言传身教啊！”
　　 董瑶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主任说的对！”
　　 徐美英：“哎，惭愧呀，是我这个做妇女主任的工作做的不到家呀。最近我们社区打算评选五好家庭，努力一点，到时我帮你们报个名。”?
　　 董瑶瑶喃喃：“五好家庭……”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去追小雨。
　　 “徐主任，我先走了，回头再聊啊。”
　　
　　 七
　　 董瑶瑶提着手提袋，刚走到超市门口，忽然身后传来叫声。
　　 张老师：“董瑶瑶。”
　　 董瑶瑶回头：“哎，张老师，你也逛超市吗？我来买点零食给小雨。”
　　 张老师沉吟了一下：“你们家小雨……”
　　 董瑶瑶：“怎么了？”
　　 张老师：“小雨最近表现不太好，她学会了说谎，不爱做作业，还欺负小同学。”
　　 董瑶瑶惊讶：“有这种事？”
　　 张老师点点头：“你回去好好教育她啊！”
　　 张老师走了。
　　 董瑶瑶愣在原地。
　　 ????
　　 八
　　 董瑶瑶气冲冲地走进客厅。
　　 “小雨！”
　　 小雨从房间走出来。
　　 董瑶瑶厉声训斥：“小雨，刚刚我见到你们班主任张老师了，张老师说你在学校不老实，不做作业，还欺负同学，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妈妈，我……”
　　 “是不是真的？快说！”
　　 小雨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气死我了！”董瑶瑶把小雨拖到沙发旁，小雨顺势跌坐在沙发上，董瑶瑶抡起巴掌用力朝小雨的屁股打去。
　　 小雨怒视着董瑶瑶，咬住嘴唇。
　　 挨了几下打，小雨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董瑶瑶终于住了手，不再理会哭泣的小雨，愤然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雨哭泣了一会，见没人理会，抹干眼泪从沙发上站起来，悄悄走下楼。
　　 一会儿，董瑶瑶从房间里走出来。客厅里不见了小雨，董瑶瑶一脸疑惑。
　　 董瑶瑶：“小雨，小雨……”拿上桌子上的手机跑下楼。
　　 ??
　　 九
　　 冯梅刚走到家门口。
　　 董瑶瑶瞧了一眼冯梅，欲言又止。
　　 冯梅疑惑地问：“怎么了？”
　　 董瑶瑶四下瞧瞧，像是自语道：“小雨跑哪去了？”
　　 “小雨不见了？你不是一直和她在家里吗？”
　　 “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我去买东西，回来后……她刚才自己跑出来的。”
　　 冯梅喃喃：“小雨不见了！”
　　 接着婆媳二人急忙跑上大街找小雨。
　　 二人焦急地大喊：“小雨，你在哪啊？小雨……小雨……”
　　 可大街上却见不到小雨的身影。
　　 ??
　　 十
　　 入夜，冯梅带着小雨走进客厅。
　　 正在打电话的李安然急忙放下电话，一把上前抱住小雨：“小雨！小雨，你跑哪去了？”
　　 小雨低下头：“爸爸……”
　　 “我和你妈都快急死了，你妈妈出去找你到现在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