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散文随笔】那一抹即将逝去的夕阳 ——为纪念爷爷而作
昨天我们一家去了安丰。爷爷的病情已经很严重。我没有想到爷爷已经睡在堂屋了。几天不见,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吃惊极了!爷爷的双眼深陷,脸上的颧骨高高隆起。最明显的是嘴唇没有了红润的颜色,由于严重缺水,嘴唇干得开裂,变成黑色。
公公来到他身边,对着他说“你大孙媳妇来了,你看看她吧!看到没有?来,JM,过来让爷爷看看你。这是你二孙媳妇,你能不能看到她?”但是爷爷只是将两只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爷爷的眼睛浑浊,迷茫,瞳仁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模模糊糊的感觉。不管公公说什么,爷爷只是呆望着眼睛的前上方,眼睛间或转动一下,但是却一点生机都没有。公公喊来侄子和儿子来到他们曾祖父身旁,于是又俯下身子轻声对爷爷说:“你看,你的两个重孙来看你了。这是你大重孙,这是你二重孙。”侄子握着爷爷的手,对爷爷说:“太太,我来看你了!”爷爷依然眼睛注视着前上方,只是把眼珠子转一下。
我和大嫂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即将辞世的老人,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嫂是医生,她近距离观察了爷爷的病情,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爷爷已经病入膏肓了。爷爷得的是癌症,食道癌已经到了晚期。爷爷的癌症已经挺过了七年,对食道癌病人来说,早已经创下了奇迹。现在,八十多岁的老人再也没有精力和癌症相抗衡了。也许,于他来说,生命的大限不久就要到来,但是这是生命的必然,谁有能力改变?大嫂细细诊断了爷爷的脉脉,其实爷爷的心脉跳动依然很强烈的。只是,现在癌细胞早已扩散,爷爷已经茶水不进,甚至,连吊水都不能再注入体内。或许,我们只能静静地等待他的离去了。
公公和叔叔看到爷爷这样,无奈地叹气,我看到三叔眼中闪烁着泪花。所有人都知道,爷爷在这三两天之内就会离去。虽然爷爷不能说话,但他内心却清醒地很。他一直不愿离去,是因为他还有未了的心愿。前几天他还在絮叨着说,还有人没到齐呢!是的,人还没到齐。他想看到所有的亲人。四弟现在在北京读研究生,还没有回来。爷爷盼望着,坚持着。爷爷神情很平静,一点看不出痛苦的样子。
大嫂看着爷爷干裂的嘴唇,从包里拿出棉花球蘸上水轻轻在爷爷的嘴唇上抹抹。爷爷觉到水的清凉,竟然“吧嗒吧嗒”吮吸起来。爷爷把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唇上的水滴。大嫂一旦停止动作,爷爷就费很大地劲扭转头部,像个婴儿渴望母乳似的,到处找水。我看着爷爷拼命舔着嘴唇,泪水一下夺眶而出!我慌忙转过身去用餐巾纸将泪水轻轻拭去。我不愿让别人看到。而且,现在哭泣是很不合适的。虽然我对爷爷了解的并不多。但是我已经到这个家庭十来年了。对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深厚的感情。爷爷衰弱的身躯让我悲哀。我实在不忍看到爷爷咂巴着嘴唇,贪婪地吮吸着那一丝凉意。于是大嫂就央求公公弄点水给爷爷喝。可是,爷爷已经不能喝水了。他喝过水之后就不停地咳嗽,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音。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耗尽生命的最后一滴能量,眼睁睁地看着他精疲力竭。或许食道癌病人最终的结果就是因缺少食物而竭尽体能吧?爷爷不停地在试图说话,嘴巴张着,发出一些很模糊的音节,我们仔细辨听,但终究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或许,爷爷临终前依然在教导我们吧?
我悄悄来到卧室,奶奶正躺在床上。奶奶的身体也很不好,生活上已经不能自理。但是神智却还清醒。奶奶看到我进来,就对着我露出笑脸。奶奶很瘦,很瘦!皮包骨头,全身仿佛已经风干了一般。她的眼窝深深陷进去,陷进去。满头白发像秋风中的落叶,萧瑟而枯槁。因为长时间靠着枕头,头发有些凌乱。看到我,她的眼角有一丝笑意。奶奶斜靠着,侧耳倾听爷爷在堂屋的咳嗽声,然后面带笑容学爷爷“咳咳咳”,眼角转向爷爷那里。奶奶那神情竟然也像极了不会说话的婴儿,满脸都是幼稚天真的笑。我微笑着坐在床沿上,看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突然哭的冲动又涌了上来。奶奶大约也知道爷爷不久要辞别人世了吧?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现在,他们就要各自奔向未知的世界了,此刻,奶奶心中在想些什么呢?她还能想到这些么?
奶奶看我望着她的脸,使出全身的力气问我冷不冷,问我吃过早饭没有。儿子慌忙拉着奶奶的手不让她说话。于是奶奶微微点了点头就闭口不语了。虽然奶奶说话已经很困难,但是关爱子女的心却没有改变。爷爷照样在堂屋使劲咳着,奶奶闭上眼睛,但我看到奶奶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这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风雨,现在,爷爷就要带着不舍与眷恋离开人世了,奶奶心中怎能忍受?奶奶几岁就做了童养媳,跟随爷爷同甘共苦,然而这份感情在生离死别面前显得多么苍凉与无助!
爷爷奶奶一生勤劳善良,一辈子做了很多善事。爷爷对自己很苛刻,但从没有停止过对别人的关爱。而且每当我们去看望他时,他也总不忘记教导我们说,为人要和善,待人要和气,心胸要宽广。他说这样的人生才是丰富的,才是充实的。斤斤计较的结果便是多了更多的烦恼,所以要求我们一定不要奢望太多。也许正是因为他一生所作的善业功德,使他心得安慰,使他能看破放下。爷爷的一生不带有遗憾,我想即便有来世,爷爷也一样是一个为所有人尊重的布尔什维克。
2010年5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