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静松声远
庚寅年三月底,偷得半日闲,到凤凰山生态植物园一游。
山风轻吹。
乘坐游览车,走园区循环路,先上观景台。它处于园区中心,你举目四望,满眼都是绿。是怎样汹涌无羁的绿呵。树是绿的,草是绿的。树木品种不同,绿意也就不同。浓重浅淡,郁郁葱葱,绿得有层次,有韵致。坐落在忻定原交界处的凤凰山生态植物园,是一个颇具前瞻性的创意。万亩园区内,绿地就占了一半之多。绿的尽头,便是苍茫的山峦。那庄重肃穆的山峦。你能够明晰地意识到,山是以怎样沉着镇定的气质统帅了这一方绿色的海洋。从西向东,是龙头山,象山,凤凰山。龙头山上形似古堡的道教建筑玉皇庙,沧桑在自己的传说与故事里;大小象山,随山就势,纹络清晰逼真,活脱脱就是两头大象卧在那里;凤凰山则蜿蜒起伏,状如大佛,安详地仰卧在天穹下,累月经年,雪雨风霜。人们纷纷拍照,留住历史与现实交织的瞬间,给自己一个经久不逝的念想。
游览车在园区循环路上盘旋驶行,轻快得就像活力四射的青年。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你乘坐其上,也会被由衷地感染,好像每个汗毛孔都扩张开来,惬意地吸纳着自由自在的气息。我总觉得,快乐在心,与其他无关。山水是随着人的心境美轮美奂或者黯然失色的。在现实中,我们更多的时候是生存在无奈、尴尬里。我们让自己披上沉重的铠甲,戴上形形色色的面具,步履维艰。我们不得不坚忍负重;我们不得不强制自己努力前行;我们不得不微笑着面对生活。大家都是。
我极少远足。不说闻名中外的那些名山大川,单说家乡一带,我也绝少外出,以至于连东峪、同川、七岩山、娘娘滩、芦芽山等等妙处胜地,我也未曾登临一步。往往面对朋友们关于这些至美佳景津津乐道的说辞,我只好无奈,不知所云。设若有足够的闲暇,任由自己徜徉流连,忘情于山水,不问目的,不问归期,倒也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但是,日日为生计不息奔忙的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拥有这样一种奢侈的享受,实在是一个大大的疑问。我是那么忙,忙得没有了自己。有很多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谁。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纯粹就是一架机器了,在刻板、规整、机械里运转,日积月累,做着一些看似重要实则扯淡的事情,在贪心和欲望的泥淖里越陷越深;有时候,又觉得这些琐碎的忙碌是多么天经地义,正是它们养活着我,养活着我的家人。在种种的矛盾里纠缠不休,疲累劳顿,烦恼频生,快乐难寻。常常,内心里的忧伤像潮水一样涌来,无可抵挡。生活总是在给予人什么的时候,让你伤痕累累,让你感受深深。现实中种种,会随着岁月流转,烟消云散,惟独那惆怅,在心底,不灭。
把心门打开,让阳光洒进来。给心灵自由,让它放逐于山水间。事实上,安顿身心最重要,拥有一个清清爽爽的心境,把心安顿在一片青翠里,如同稚子之心一样,澄澈,清明,纯净,那些烦杂,纷扰,惆怅,迷惘,顷刻不见。其实,美景往往就是在不经意处,等着你。就看你是否有心,就看你是否有幸了。和畅的山风拂面而来,氤氲的绿色浸染心田,延伸在我们脚下的,蕴含在我们眼里的,都是活泼泼的。那苍茫逶迤的山峦,那葱郁勃发的林木,那芬芳竞放的山花,那清脆地鸣叫着的鸟雀,那出没于草丛间倏忽不见的野兔……入耳的,入眼的,入心的,都是自然本色。在山里,一切都成为可能。阳光是真实的;心灵是真实的;酒是真实的;朋友们的笑脸是真实的。真实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什么能够代替此时此刻的自己。有什么比真实更重要呢?真的,在这种真实面前,你找到了久违的阳光,空气,和水。那些曾经的苦涩,那些现实里的艰辛,似乎可以暂时隐匿了,忽略了。是的,暂时。我们不是矫情。该正视的,还是要正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当我们置身这个绿色氧吧,吸纳地气,摄取天华,心里充溢着的,便是一种平和一种静谧了,就是一种洒脱一种放达了。
有很多事情返回头来才能意识到,没有及时去做,已经成为永远的遗憾。为什么没有及时去做?已经不好弄明白。其实念头在脑子里闪过的,但就是没有及时抓住时机,去落到实处。等到想起来,已是失之交臂。
我们穿行在绿树丛里。国槐、油松、白蜡、枫树等等树种参差种植。山桃花灼灼怒放。酸枣是红灯笼,一颗颗缀在枝叶间,晃你的眼,逗你的馋。你忍不住伸手去摘,却“啊呀”一声叫起来。酸枣以它特有的方式告诉你,有得,就有失。索取,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在欣悦中,在刺痛中,在说笑中,便心领神会。
我在一株火炬树前驻足。那么青翠鲜嫩的叶芽,点缀在旁逸斜出的枝桠间。它们的眼睛是那么清亮,那么干净。看着这些叶芽,你心里是满满的惬意。生命是能够引发你无穷无尽的思量的。尤其是,这么幼小的生命。
我们小心翼翼下到沟底。人工湖波光粼粼,湖水绿蓝,清澈见底。你会忍不住要脱掉鞋袜,赤脚戏水了。甚至有人开始提议。甚至同行的一个女孩似乎有些跃跃欲试了。她站在湖边,眼瞅着同伴走远了,并且嘻嘻哈哈回过头来招呼她,她只得放弃。有飞鸟啾啾掠过。我忽然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的主人,不是我们这些游览者,也不是那些建设者,而是——一只鸟,一株草,一朵花,一片云彩,以及丝丝缕缕弥漫不散的花草树木所特有的味道。
人啊,号称世界的主宰,在许多时候,都会自以为是,想要拥有,支配,雄视天下。殊不知,这恰恰暴露了自身的浅薄,幼稚和渺小。大自然是睿智的,在不动声色中,便会以各种方式给人以暗示,告诫,警示。就说那象山吧,你说它是什么,它像什么,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它静而不语;或者,笑而不语。它是什么,它像什么,它自己知道。你的感觉,只是你的。
步入牡丹芍药园,红的白的粉的各色牡丹绽放笑脸,馥郁芬芳。我叫不来她们的名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尽情享受她们给予的馈赠。蜜蜂们在一朵又一朵花蕊间上下翻飞,嗡嗡嘤嘤。忙坏了一位位摄影家和摄影爱好者,他们找视角,调焦距,以自己独到的眼光去发现这国色天香的魅力和美丽。
一个女子撑着一把花雨伞,站在一簇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前,良久良久,全然不管人们把镜头对准了自己。她隐在伞影里,是蹙着眉头,还是流露着笑意?我们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我们可以去肆意想象。其实,我们只要去在意一把花伞下的美丽女子与艳丽的牡丹所构成的意境,就可以了。
在这里,我要请凤凰山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们原谅了,直至决定出发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把你们想象得多么优雅别致、韵味迭出。但是,我只好实话实说,凤凰山生态植物园,以其清新、自然、质朴、静好,给了我一个惊喜。这个把自然本真和人工建设融为一体的生态园区,端的是一个大手笔。8年来的基础设施建设,使它的风采初露端倪。随着园区旅游设施的逐步完善,毋庸置疑,它将为城乡民众提供一个休闲娱乐、温泉养生、怡情冶性的好去处。
与牡丹芍药园毗邻的梧桐山庄,掩映在鲜花绿树间,其古朴典雅的窑洞风格让人眼前一亮。适值县文联在这里组织牡丹节笔会活动,各路书画大家纷纷挥毫泼墨,一展风采。我院外屋里到处转。人们或屏气敛息,静观默品;或铺纸吸墨,啧啧叹赏。
待我走到近前时,李金鹏先生已经完成了画的大部。此刻,只见他这里“刷刷”几笔,那里骤然一顿,各样色彩在他手里,仿若千军万马,任由他排布调遣。随着他不假思索的点染,丛林葱郁了,山色明朗了,几个小亭子也在山水间翼然坐着了。整幅画看上去布局井然,层次分明,色调有致,浑然一体。
老朋友卫丹在那里画小鸡画得兴起,一张纸上画满了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鸡雏,其中一只,毛茸茸的,圆球一样,小眼睛黑亮,像正歪着脑袋打量着你,煞是可爱。就有同好凑过来跟着画,并虚心讨教着,哈哈,情趣得很哪。
赵希良先生精神矍铄,眉宇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笔到字现,龙飞凤舞——
惠风和畅
众人叫好,连说再来再来。他笑笑道:再来?大家说是。只见他略一沉吟,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山静松声远
注视着这散发着浓郁墨香的五个大字,我心里一片澄明。
(201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