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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们究竟丢失了什么? ————《我在哪里丢失了你》读后感


作者:林儿 探花,15764.2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1355发表时间:2010-06-05 19:25:31

我们究竟丢失了什么? 省作协主席、著名女作家范小青的短篇小说《我在哪里丢失了你》,入选2009年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证明了她厚重的创作实力。
   作为苏州人氏的范小青女士,从她创作生涯的初期,就把描写刻画社会底层平民大众的原生态生活当作己任。评论家们都说她“擅于写小巷间的人情琐事,颇具人情味道。”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在经济大潮翻腾不已的时代,范小青用她的一支笔,深入到日常生活中,把那些看似琐屑的小事,努力地描摹,发掘其深意。正如《作家》杂志社主编宗仁发在推荐这篇小说时所说的那样,“范小青近些年的短篇小说常常会给读者带来惊喜,一方面她总是选取人们十分熟悉的日常化场景作为底衬,另一方面她又能做得到在不知不觉中进行超离世俗的提升。”
   我以为宗仁发先生对她作品的评论是十分中肯的,毫无虚饰恭维之嫌。然而我想,从《我在哪里丢失了你》这篇短篇小说中,是不难看出她确实是“选取人们十分熟悉的日常化场景作为底衬”的,可是“超离世俗的提升”在哪里呢?换句话说,这篇短篇小说难道仅仅是给我们讲述了关于“名片”的故事吗?
   的确,从文字层面来看,小说所叙述的故事都是围绕着“名片”展开的,然而绝对不是为了仅仅写名片。
   我粗略划分了一下,《我在哪里丢失了你》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作者解说了有关名片的种种情况。名片是什么时候在中国流行的呢?小说中说,“好像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这基本不错。随着经济大潮的涌动,广告不胫而走,名片这个推销主人的“小广告”也就应运而生了。名片后来泛滥到什么程度?“街面上竟然散落了好多名片,像树叶一样,不小心踩到一张,当你心里正有点不过意,一小心又踩了一张。”再好的东西一泛滥到铺天盖地也就变味了。作者在这里已经对名片暗寓贬意。那么多的名片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也许有些,但最大的作用只不过证明了收藏者善于遗忘而已。如果循着这样的思路写下去,作者似乎是在做关于名片的“考据”工作。然而细读之下,我发现并不尽然。
   是的,作者没有停留在这一步。我们知道,小说一定要以人为主体。于是在小说开头如昙花一现的人物“王友”就清晰地进入了我们的视野,这也就让小说进入了第二部分:王友亲身经历“杜中天”名片的故事。为什么王友对杜中天的名片记忆弥深?一个简单的原因,是因为他是王友名片簿中天字第一号的人物。而复杂的原因,则是因为他确实与杜中天打过交道,并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深刻的印象,不是王友与杜中天通过彼此交换名片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交往,加深了彼此的理解和感情。小说中说得很明白:“这个人跟王友的现实生活并没有任何的关联,王友也只是在接受他名片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后来再也没有接触过。”那么这么深刻的印象从何而来呢?还是跟名片有关——杜中天送给另一位“朋友”的名片,被这位“朋友”当面随手丢掉!此“朋友”不顾杜中天生气,还说出了一番随手扔掉名片的“道理”:“这名片,你今天不扔,带回去,收起来,过几个月,过半年,看它还在不在,肯定也一样扔掉了,所以嘛,何必多那番手脚,晚扔不如早扔。”还劝王友“别自欺欺人”地收下他人的名片。这一部分形象地说明了,名片满天飞,并不能造成人们之间思想和感情上的沟通、理解,甚或会造成新的隔阂和麻烦。因为名片而遭致的麻烦,王友自己也确实遇到过。从而证明那位“朋友”丢弃杜中天的名片,不失是“明智之举”。
   如果说小说的第二部分,主要描写了随手丢弃他人名片的故事,那么第三部分则是写,手持名片,“按图索骥”的寻人故事。
   在小说的第三部分中,“片友”(我的杜撰,见谅)许有洪老伴找到王友的一段故事,真是作者的神来之笔。乍一看,出乎意料之外;细一想,却在情理之中。
   读完这一段,人们也许会觉得,这位许有洪的老伴似乎有点精神不太正常,通过一张名片找来他丈夫生前并不认识的“片友”王友,大家到一起说了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吗?老太太不正常,王友似乎也受她感染而变得不正常了?如果这样看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我们就完全误解了作者的一片苦心。一个细节告诉我们,“许有洪去世后,老太太挨个给名片簿里的人打电话,却没有人记得许有洪,也有几个人,依稀记得有许有洪这么个名字,但一旦问清了情况,得知许有洪去世了,就立刻糊涂起来,再也想不起任何关于许有洪的事情了。”然而就在这一片冷漠中,王友给老太太带来了一片温馨。
   于是细想之下,我们知道,作者通过这篇小说,想要告诉我们的就是:人与人之间应该加强沟通,改变隔膜、冷漠的人际关系!这样我们就能看到,许老太太与王友的交往,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这让我不禁想起契诃夫的一篇小说。在这篇小说中,契诃夫怀着深切的同情心,揭示了旧俄国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可怕的冷漠;它,就是《苦恼》。在《苦恼》中,年老的约纳驾着马车在风雪中的彼得堡拉客。他刚刚死了相依为命的儿子,急于找人倾诉自己的悲伤。于是他告诉他的乘客,如果谁愿意听他说话,他可以不要车费。但是,乘客不是因为急于赶路而对他不予理睬,就是因为他不专心驾车而叱骂他,没有人愿意听一个马车夫的辛酸苦辣。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赶路显然比马车夫死了儿子更为重要。何况,驾车的老头儿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凭什么”要同情他?正是这种“凭什么”的心理使人们相互隔膜起来,失去了最起码的同情心。在小说的结尾,老约纳无奈地抱着拉车的瘦马倾诉了自己的悲痛心情:“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这篇小说又叫《马语者》,并不是说,马车夫约纳懂得马的“语言”,而恰恰是人们之间的沟通出现了问题,人与人之间比人与马之间的关系更为疏远。在那样的生活中,个人的孤独感是无法排遣的。然而,许有洪老伴比契诃夫《马语者》中的老约纳要幸运多了,因为她毕竟有了一个王友。
   1957年现代著名作家巴人先生在《论人情》一文中,针对当时文学作品缺乏人情味儿,而大声疾呼:“魂兮归来,我们文艺作品中的人情呵!”如今,我们的文学作品是不是也乏“人情”了,有些文学作品中的“情”和“欲”已难乎分清,有了“滥情”的迹象。然而,我们要说的是,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人情味正逐渐淡漠下去。尤其是在城市里,人们普遍地感受到,一层楼住着,大门对着大门,有的甚至几十年相互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知对方姓甚名谁,更不要说相互关心冷暖了。许多人成了钢筋水泥构造中的孤独生物。我们不禁要呼吁:“魂兮归来,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人情呵!”
   范小青的《我在哪里丢失了你》就艺术形象地告诉我们:我们究竟丢失了什么——人情!
   至于范小青的这篇小说,在艺术上给我们的启示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是它构思的巧妙。题材是那样地明显有趣,而思想却深深地隐藏起来。虽然贯穿作品的思想红线是对“人情”的呼唤,但是作为勾联起整篇小说素材的线索却明明白白地是“名片”。其次,作者以名片为轴心,放射性地安排了人间百态的一个个小故事,然而撒得开,又收得拢,整篇小说的布局没有松散之感。是一个真正的大手笔。第三,作者善于见微知著,从一些不起眼的素材中寻找自己作品所需的题材。正如一位年轻编辑在她的评论文章中所说的:“范小青的小说另一个启示正在于,其实有无数丰盈的素材原料,在我们习焉不察的世情里,闪烁着璞玉似的内在光泽。”(杨晓梅)这一启示,对于我们这些文学创作的初学者来说,是尤其有教益的。
  
   (2010年5月3日)
  
   我在哪里丢失了你————范小青著
   王友早就忘记了他拿到别人的第一张名片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那是一个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模样等等,都记不得,甚至是男是女都想不起来了,没有了一丁一点的印象。
   后来他也曾努力地回忆过,却是徒劳。他问了问身边年纪较长的人,社会上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名片的,结果谁也说不准,有人说好像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也有人说好像更早一点,或者好像更晚上一点。
   其实这都无关紧要。从前谁都没见过这东西,可是自从流行起来后,发展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就像漫天的大雪,飘得满地都是了。
   现在保姆也印名片,方便有东家请他们干活。还有一个骗子也印了名片,发给路人,是专门教人骗术的。有人说幼儿园的小朋友也互相交换名片呢。
   就像你走在大街上,看到扫大街的人,穿着又旧又破的工作服,一看模样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农民工,但他扫着扫着,掏出手机往地上一蹲就打起电话来了。这也不稀罕。
   所以,任何的谁掏出个名片来都是稀松平常。或者你走在街上,街面上竟然散落了好多名片,像树叶一样,不小心踩到一张,你心里正有点不过意,不小心又踩了一张。
   踩到人家的名片,就是踩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人的名字是不应该随便被人踩的,但是因为街面上的名片好多,你得小心着点,才能躲避开来。
   名片也是拉动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别说有些人因为给了别人一张名片,从此就交上了好运,大发其财,或者撞上艳福,即使是那些印名片的小店,五六七八个平米一间的店面,也催生了好多小老板呢。
   名片多起来了,就应运而生地有了名片簿,像夹照片的照片簿一样,虽然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有华丽有朴素,但大致都有一个漂亮的封面,内里是塑料薄膜的小夹层,规格比照片的夹层要小,按照名片的大小量身定做,一般都是9cm×5.5cm。
   如果碰到一些有个性的人设计出来的有个性的特型名片,就夹不进去了。比如超大或超长的名片,比如用其他物质材料做的名片,像竹片啦,布料啦,芦苇啦,就有点麻烦。但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名片毕竟只是少数,少而又少。
   大多数人也只是在9cm×5.5cm的大前提下,稍有些变化,比如用的字体不是印刷体而是自己的书法体,比如在名片上画些背景画,也比如只印姓名和电话而不印任何头衔职务身份,或者是在纸张的颜色上有所变化,淡绿的,粉红的,天蓝的,等等,却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这许许多多花式花样夹在名片簿里,一打开来多少有点像照相簿。打开照相簿,看着一张张照片,能让人回忆起彼时彼地的情景,打开名片簿也一样能让你回想起一些往事。
   看到排列着的一个个的名字,你会想起那一次次的交往,有的有趣,有的无趣,有的开心,有的并不怎么开心,有的有实质性的意义,有的只是虚空一场,但无论怎么样,这总是一段人生的经历吧。
   但是如果时间太长久了,或者记性不太好,有的就记不清了,有的只能想起一个大概,有的也许全部忘记了。
   这是一个什么人?在什么场合给的我名片?甚至觉得完全不可能,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和自己怎么会碰到一起呢?比如一个造原子弹的和一个卖茶叶蛋的,怎么可能碰到一起交换名片呢?
   但名片却明明白白地夹在名片簿里,你赖也赖不掉的。
   一些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完全不搭界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你的名片簿里了。你下死功地想吧,推理吧,你怎么推也推不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和可能性。可是名片它就死死地守在名片簿里,等你偶尔打开的时候,它就在那儿无声地告诉你,你忘记了历史。
   王友也曾经忘记了一些历史,他丢失了他一生中接过来的第一张名片,但是在他保存的名片簿里,却是有第一张名片的。
   王友的名片簿是编了序号的,在每一本中,名片又是按收到的时间顺序夹藏的,那个人就夹在他的第一本名片簿第一页第一个格子里。
   他叫杜中天。这个人跟王友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关联,王友也只是在接受他的名片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后来再也没有接触过。但是王友把他的名片留下来了,这就和被他丢了名片的人不一样了。
   如果王友有闲暇有兴致,可以把他的许多本名片簿拿出来,如果按照编号排序翻看翻看,第一眼,他就会看到杜中天。
   看到杜中天这个名字,有时他会闪过一个念头,想照这个名片上的电话试着打打看,许多年过去了,这个杜中天会不会还是老号码呢?肯定不会了,因为他们这个城市的电话号码已经从六位升到了七位,又从七位升到了八位。但是,话又说回来,每次升电话号码,都不是乱升的,都有规律,比如第一次六升七时,是在所有的电话号码前加一个数字5,第二次升级时,是加一个7,所以,如果王友在杜中天的老号码前加上7和5这两个数字,能打通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王友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电话,他不会吃饱了撑的送去被人骂一声十三点有毛病。
   留下杜中天的名片,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多年前的一天,王友和一群人在饭店里吃饭。和大多数的饭局一样,他们坐下来先交换名片,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规矩,好像不先交换名片就开吃,心里总不是很踏实,不知道吃的个什么饭,也不知道坐在身边的、对面的,都是些什么人,饭局就会拘谨,会无趣,甚至会冷冷清清的,酒也喝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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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十分详细的书评,作者从著名作家范小青本人说起,然后到这部小说。对小说做了更深层次地剖析,让我们不仅对书作者本人,更对这部小说有了清晰的认识,也有了一种迫切想看看的冲动。对创作初期的文字爱好者来说,还能学会如何去读一篇小说。【编辑:月下笛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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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月下笛声        2010-06-05 19:37:00
  不错的书评啊。欣赏!
让文字融入生活!
2 楼        文友:夏冰        2010-06-05 19:51:12
  很地道的赏析文字。对于范小青的作品,我也很喜欢。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有所接触,可惜近来接触少了。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一直在文学的路上走。目前致力于文字表达无限可能性的探索。
3 楼        文友:王小侠        2010-06-05 19:59:35
  呼唤人情,确实现代人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包裹中,忽略了真情,生活节奏加快了,人情却淡漠了。本片书评写作家范小青的《我在哪里丢失了钥匙》写得不错。开篇以写名片入手,且以人们互赠名片为切入点。引人入胜。我记得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有一个从乡下来的老太太,住在儿子的装修考究的楼房里,每天都向对门张望,当对门的人问她看什么时候,她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你家墙上的表几点了?于是对方很大方的说,我家有好几个闹钟,就送你一个吧,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是想找个人说话。
4 楼        文友:晋忻李        2010-06-05 21:41:43
  行家评书,让人获益非浅啊!
晋忻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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