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她款款地迈动着细碎的步子,粉红的衣袂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双莲藕似的玉臂从粉红的灯笼袖中伸出来,——猛地,她抱住了肖建!
肖建的心一沉,手指无端地抖起来。她的发丝摩挲着他的胸膛,他那颗藏在胸膛里的心,正饱受着多么甜蜜的煎熬啊!就连他眼中的迷茫,也充满着一种美丽的忧伤。他知道,家里的女人和现在怀中的女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贵重的筹码,他沾沾自喜地享受着这种贵重,他寡廉鲜耻地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倾向于谁?
他不知道。真的。
她抬起一双水濛濛的桃花眼,——他也正低下头,接住这束水溢泛滥的目光,看着这双美丽的眼睛,他想到新晴后的秋山,秋山上白云飘荡,溪水淙淙打着青石流淌,——她太美了啊。
从这双眼睛望进去,其实,她是一个忧伤而惹人怜爱的女人,一年前,丈夫出车祸死了,抛下一个周岁大的男孩,她抱着孩子哭得黑天抢地,肝肠寸断。但公婆呢,除了害怕她带走赔偿款外,更担心她把孙子带走,断了夫家的香火,所以,自从丈夫断气的那一刻,他们就把孩子藏了起来,至于藏到了哪里,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像一个游魂一样徘徊在村子里,高叫着儿子的名字却不见自己的骨肉,没有人理解,当一个女人经过了生产的阵痛,她对那个连着她脐带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当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仍不放弃呼喊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背后大声地唤她了,锦纯,锦纯,你看看,我是肖建啊,我是肖建!一切来得正是时候,一切都顺风顺水,她连想都没想,跟着他来到了城里。
锦纯。此时,她听到他又唤她。心儿泱泱得如同满地的阳光,在你来我往的男女交往中,她是存了私心的,她是想重新怀上孩子的。当她发现另一个小生命,在她沃土一般的子宫中生长的时候,她独自喜极而泣了。假如这个孩子的脸和那个早已隐藏的孩子的脸重合,她自己会怎么样呢?会不会消逝这种磨人的孤独呢?
她哽咽起来,柔肩惊惊地颤,他抱紧了这双肩,抱紧了这个玲珑的小身子,问,锦纯,你怎么了?
他把唇凑到了她的耳边,亲昵地摩擦着她的鬓发,等待着她的回答。她被他揉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是她自己在说话,还是她腹中的孩子在说话,“我是孩子啦!不,我有孩子啦!”
他的头顶上,仿佛砸下了千钧重的铅块,双臂一耷拉,脚步一踉跄,他差点向后倒退着仰倒下去,——,显然,她也没有防备他这突然的后退,那嫩藕似的玉臂还蜷曲着,怀抱也还是泪湿而温暖的。倏地,五月的风,活泼泼地就包围过来了,掀起她的粉红衣衫,一飘一飘的,冷峭的很。
她没有追上去,她知道她可能也追不上,这绝不是因为她有了他的孩子,也绝不是因为她比他的妻子美丽,但那是什么呢,谁能告诉她呢?
他也没有回家,抬脚转进了酒吧,他喝了酒,喝得很多很多,火辣辣的酒,沾着他苍白颤抖的唇,他想啊,这世界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众多的离别中,哪一种离别会更让他留恋?孤独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恶魔啊,此刻,它会不会敲响他的心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