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文评】浅评江南夏天《水中美食》
江南夏天的散文平淡质朴,含蓄深远,没有恢宏的题材,却清新雅致,诗意盎然,风格类似汪曾祺,善于写琐碎平常的真实生活,精致细腻,余韵悠扬,看似寻常巷陌,实则天光云影,回味无穷。试着走近《水中美食》,品他的文,亦品他眼里的生活。
【一】题材——以小见大
莲藕、荸荠、河蚌、螺蛳都是生于水、长于水的,作者以之为题,嵌入了民间传说、地方特色、风俗人情,那些原本稀松平常的生活图景,经由他的抒写和点染,便生发出别致的情趣,堪称用心而稳妥的量体裁衣。这四篇小品文,把微观的生活现象和具体的生命意象完美糅合,各自为政而又浑然一体,形成“词”与“物”、“言”与“意”、“形”与“神”之间的弹性,其灵气和睿智均摊在字里行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美。
【二】内蕴——意在言外
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叙事抒情,江南夏天的笔调始终从容舒缓,张弛有度,隐隐透出入世的淡然、出世的超然,其中潜藏了诸多况味,相信每一位用心品读的读者都会自知甘苦。这样的散文,从俗世中来,到灵魂中去,因了作者淳朴而广大、敏锐而深刻的心,作品也拥有了丰赡的内涵,分花穿柳地引导读者去打量世界、思索世界、感悟世界。
《莲藕》。无论是浪漫的风花雪月,还是现实的柴米油盐,执子之手,相扶相守,虚幻的精神和世俗的物质一样都能诠释出完满的愉悦和享受。“他们就像池塘里的莲和藕,诗人在水面上能开出花,阿二也能在水底下结出藕。”莲和藕,灵魂和身体合二为一,便是口食人间烟火,心游九天宫阙,懂琴书画之雅,识诗酒茶之趣,婚姻的幸福美满甜甜糯糯,爱的协奏曲在佳人笑问一句“这是藕还是偶”中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荸荠》。荸荠,“逼妻”,平凡如斯的荸荠竟能演绎动人的故事,少年惊诧不已,神往不已,于是心田里播下了一颗神奇的种子,它叫做“文学”。经典作品是甘甜的雨露,生活积累是充足的养料,理想之苗茁壮成长,郁郁葱葱。“荸——荠,我在电脑里打着这两个字,心也突然咚咚地蹦跳起来,嘴里甜汁四溅,在文字的池塘里,我也踩到了一个荸——荠。”作者说,汪曾祺《受戒》中,小姑娘美丽的脚印让小和尚明海傻了。而徜徉在文字营造的平淡天真、柔慧稚逸的独特意境里,他也傻了。其实他不知道,他醇厚精微、意在言外的叙述也让我们傻了。傻得会心。
《河蚌》。它把柔软和坚硬统一,精灵的形象鲜活在社戏舞蹈的一张一翕里,美丽在电影的举手投足处,神奇在传说的微妙情愫中。美味的河蚌让人大饱口福,孕育珍珠的河蚌让人感慨万千,当一滴眼泪在闪烁的刀光里流出时,那一声悠长的叹息,也落在了我们的心上,与文中“这世界上的物和事总是这样充满了遗憾”产生了共鸣,于是,在浩淼的心之水域,有一处地方隐隐地疼,它来自河蚌,一只沉静,一只丰腴……
《螺蛳》。细数时光,回忆如水,螺蛳与祖孙三代的情缘源远流长。祖母用它和儿女们一起顶住了那个年代的饥饿,忧伤的故事也有春暖花开;父亲用它熬过了大跃进的疼痛,前进的脚步中也有秋风萧瑟;而“我”,耳畔回荡着螺蛳无言的歌,视功名利禄为过眼云烟,与朋友们一起,且行且吟,在纷扰的红尘里唱一曲《笑傲江湖》,乐逍遥。
【三】语言——诗情画意
本文最大的亮点之一,是富有质感美感的语言,读来平和淡泊,但细细咀嚼之后却发现意味无穷,看似处处闲笔,实则精雕细琢。试着从各篇攫取一句,进行简单的赏析:
《莲藕》中“一支残荷,一段莲藕,朝上的,是灵魂;向下的,是身体。灵魂和身体不能分开的,则是我。吃过一碗饭,饮过一杯茶,走到月下的荷塘边,望着青蓝的夜空上一牙弯月,闻着满塘的荷花清香,吟一首咏荷诗,在水边奏一曲相思曲,兴致好的时候,回到书案上,抹几笔秋趣图,画上一支莲藕、两颗红菱,再题上一首小诗,这便是我遐想中的文人风流。”古典蕴藉,信手拈来,而顾盼生姿,情中有景,景中寓理,妙不可言。
《荸荠》中的“村前屋后的水田沟塘里,经过了秋风吹拂,荸荠龙须样的茎叶便枯萎了。这时候,沟塘里的水已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水田、沟塘、秋风、枯叶、浅水……依次出现,层次分明,形象生动,犹如徐徐展开的图画,画的名字叫做《收获》,寥寥几笔,神韵凸显,鲜明如浮雕。
《河蚌》中,“用疼痛和灵魂来孕育珍珠的河蚌,肉质不嫩不腴不鲜美,但它孕育的璀璨珍珠,却美丽了整个世界。而肉厚唯美的河蚌,却结不出珍珠,只能犒慰人的口舌和肠胃。”的确,世上的事物何曾有完美,总有或多或少的遗憾,即使你凌波微步,终究渡不过沧海。
《螺蛳》中“螺蛳上不了台面,我也进不了高堂,但在这纷扰的红尘里,和三两好友,啖螺蛳,喝美酒,不也是一种幸福吗?”看到这一句,我竟想起了陶渊明的“心远地自偏”来,人生短短几十载,可以如此闲适已是幸福,又何必苦苦追求门前车马喧,庭院人熙攘呢?
如上精彩的语言俯拾皆是,既有所建树,又不喧宾夺主,为文章做了恰到好处的渲染,让读者享受到文字所带来的舒适与愉悦。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水中美食》匠心独运,使用了象征、隐喻、意境、拟人等手法,在写实的画面中巧妙地融入了诗性,因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夫极为老练,达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因而这些技巧“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意味无穷到让人浮想联翩,无限感慨。
散文写作的最高境界是“大拙若巧”“大简实繁”,江南夏天的文章平易内孕着华丽,视觉独特,思想深刻,一收一放之中,境界立出,已然自成一家,衷心希望他笔耕不辍,给我们带来最多的惊喜。
谢谢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