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
　　 那一年那一天，锦纯遇到了阿成。锦纯30岁，阿成32岁。
　　 他们是在大街上相遇的，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滚滚，隔着河一样喧嚣的尘，锦纯尖着嗓子就喊，“阿成，阿成，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成回过头来，嘴张也张的，显然也是激动地不行，他和她有10多年没有相见了，这么多年，她去了哪里，而他自己又在做什么呢？他不敢说。但一种看似苍凉的拼搏和眸然的邂逅，让他的身子挺立的很直，挺拔一如冬日的劲松。他遥遥地举着胳膊，掌心向着她的方向，欣喜地喊，“啊，终于找到你了！”
　　 万丈红尘只匆匆，他乡遇故知。纵使原来没有恋爱的感觉，这孤独的城市，这孤独的人，也催生了一个故事的诞生。
　　 他们说起了爱情，说起了水到渠成的婚姻，他们所成长的那片沃土，所渗透给他们的就是一种传统的观念。在这种传统观念的支配下，爱是一朵插在花瓶里的折枝鲜花，看着是现成的，谁知以后如何呢？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房子，城市里也没有根基。她呢，也是村镇里的普通女儿，早些年，还做过要嫁入豪门的梦，但梦归梦，她知道，她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儿！风花雪月的浪漫，不属于普通人的，普通人做了这样的梦，认定了这样的梦，除了耽误时间没有什么好处的。
　　 她庆幸她遇到了他，他也庆幸总算有个理由可以结婚了。
　　 她站在租住了小屋前，看着屋檐下的鸟雀正在筑巢，阳光扑闪着金色的眼睛，把温暖送到了巢穴之中。她是有些激动地，激动地伸出手臂，抱住了他，——涣然的生活正在打开，两个人的生活不寂寞啊！
　　 焦躁
　　 “你个不下蛋的鸡！糟鸡！烂鸡！”
　　 这是谁在嘟囔？是谁啊？谁这么——，是婆婆的声音吗？锦纯皱起眉头，朝庭院里张望。一个老婆子拿着一根木棍，围着鸡笼，正下狠手赶打着那只不下蛋的黄母鸡。
　　 阿成说，“娘说话就这样，不拿指桑骂槐当回事儿，你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啊！”
　　 但老婆子的骂声越来越大，招惹得那群鸡，在鸡笼里扑扇着翅膀凄惨地叫，绿荫投下几道浓绿的影子，鸟儿们也聒噪着“不下蛋的鸡！不下蛋的鸡！”
　　 好事的邻居们从门缝儿向里偷看，他们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衣衫的忧伤少妇和一个骂声连连的老太婆。——阿成被人们忽略出局！他们认为那老婆子总是可怜的嘛，儿媳妇娶进门三年了，三年了还不下个崽！嘿嘿，你说那肚子还叫肚子吗？那女人还叫女人吗？还不知他家阿成娶进个什么呢？嘿嘿，可怜！可怜呢！
　　 阿成坐不住了，他走到庭院里，夺过老婆子的木棍，含泪喊了一声娘，鸡毛纷落的鸡笼马上就安静下来了，鸡仔们睁着豆一般黑亮的眼睛，要倾听他的话。但他什么也说不出啊。
　　 娘疯狂地摇乱了她的白发，白亮的阳光打着她头上的霜雪，风吹起心上的寒冷啊，他是有些可怜娘的，但他能说什么呢？没有工作可以再找，没有房子可以回老家住，可没有孩子呢？他不知道。
　　 阳光下，锦纯勾了头，深深地垂下，她哭了。
　　 后来，苦涩的中草药围着锦纯，她渴望，在她的身体里，点下一粒生命的种子。她又做过试管婴儿，可惜也失败了。
　　 日子变成了一条焦躁的爬虫，在爬虫爬过的时候，他们感觉自己日子像黑夜一样昏黑，像洇死的鱼，说不清水的滋味。
　　 圆满
　　 她蹬上了第十三级台阶，她坐在台阶上了，等他。
　　 巍峨的昭寺就在眼前。昭寺里的女尼已经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自从他们分手后，她就来到了昭寺，帮着女尼们种些菜蔬，时间一长，她也信了佛。她和女尼们说起尘世里的爱情和婚姻。女尼们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说，别迷，别恋，佛也如此，尘事也如此。
　　 但女尼们一致劝她，让她再见他一面。就在这昭寺的第十三级台阶上。
　　 迷雾腾起的晚雾之中，嗒嗒嗒的声响，脚步敲打着石阶，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伫立在她的面前，他说他还是没有孩子。没有。所做的只有活着，活着，……。她伸出手，抚摸他斑白的头发，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再拥抱他了，但她的心中，还有一种爱是圆满的，圆满的，足以让她泪流满面。
　　 她抬头看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泪流潸然的自己，他也低头看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也看到一个蹒跚的白发老人。
　　 她发现此刻他们是这么的相像啊，其实，这种相像多少年从没有改变过。
　　 风扑打着山脊上的松枝，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头顶，如银的月光穿过松影，点点洒落在他们身上。
　　 远远的是袅袅的人声，我只听到他们说，岁月无痕，天心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