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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旗帜】精兵小李
认识小李是多年前的事。
其时军区领导突发奇想,通令后勤所属各单位技术大比武。
战地救护不比我们日常医疗工作,众人虽说正宗医科出身,却并不长于此道。领导们口沫四溅动员一番后,抽调一批花拳绣腿组成了参赛小分队,临时抱佛脚,进行战地救护技术集训。
集训嘛,总要有个教练。领导们素知我们这些少爷兵刺儿头,可着整个集团军千挑万选的,刚好集团军战救高手在附近部队表演赛,领导大喜,带领我们前往观摩。
那天是三伏里最热的一天,总有三十七八度,从空调车里钻出来立刻一身的汗。集团军卫生处的助理员们又搬椅子又拿纯净水,像伺候大爷一般迎接我们。我们坐在树荫里扇着檀香扇,哪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很快我们就被一个黑瘦的带士官肩章的小伙子吸引了。但见一声令下,他带着一阵风飞身向前,随着身体前移,身后的卫生包已经啪一声变换到身前,嗖一声掏出急救包,嗤——,革制的急救包撕开,扬手将急救包在左手虎口一打,折叠包应声而开,手指粗的止血带飞舞着划成一个弧形,三下五除二,止血完成,一声杀气腾腾的“完毕”,小伙子已经稳稳立在伤员身后。
“16秒!”计时的战士报告。
太神了!该动作规定是25秒完成,我们此前试过,45秒也没人能完成。
领导瞥了我们一眼,那意思——同样是人,做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我和小米挤上去拣起一个急救包,学着小伙子的模样拉开架势,一撕——没动静,再撕——没反应。小伙子噗哧一乐,露出两颗虎牙,接过去随手一撕,打开了。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小伙子面不改色地说,“练呗!我这一个月撕开的急救包堆了满满一间屋。”
“那,刚才那止血练了多久?”
他还是平平的没有色彩的随口说,“两万多次。”
我们又一次大惊。
这小伙子就是小李。
领导看着我们心悦诚服的模样,当场钦定小李就任本参赛队总教头。
小李执教之初很不适应。我们军衔最低的也是少尉,最高的已是大校副师。小李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看着我们拖拖拉拉的动作,好几次冲口而出,“哎呀,你他妈——”赶快又闭嘴,脸涨得通红。我们对他说,“小李,你该怎么训怎么训,不要有顾忌。都是江湖儿女,我们不介意你那国骂。”小李还是腼腆得很,被我们气急了,最多也就绷着一张脸半晌不出声。年龄最小的小米就说,“咦,怎么不见小李的虎牙了?”小李爱笑,每当此时就绷不住笑出来,露出虎牙,屡试不爽。
小李教的动作很多和战救教材的程序不同,问他,他说,我的动作都是自己反复琢磨出来的,专门请教过军医大学的战救专家,说我的方法比教材写的实用性强。现在咱们军区已经推广我的方法了。我们哗然,这小李,还挺内秀!
集训期间我们集体在食堂吃饭。小李军旅生涯中大概从来没有同时与那么多军官同桌吃过饭,那个别扭啊,每次等我们坐定才落座不说,一顿饭不时起身又是倒水又是接菜。我们个个大爷似的坐着,嚷嚷,“小李你坐着吧,别拘束。”小李点头,却是不改。领导来陪我们吃饭,见状就说,“小李在这里不要拘束,这帮家伙都不是正规军出身,根本没有等级观念。“转脸又笑骂我们,“单位的脸全给你们丢光了,看人家小李这军人素质,你们呢,领导敬礼都不知道还礼。”我们哈哈地说,“别要求我们太高嘛。”
相处日久,小李毕竟年轻,渐渐有说有笑起来。
一天小李跑来找我,“陪我去超市买东西。”
到了超市,小李直奔化妆品部,转了半天,问我,“你们平时用什么牌子的洗面奶?”
“啊?”我大惊。
小李解释,“我脸上长青春痘了。”
回来一说,小米鬼鬼地说,“那么爱美,小李一定找女朋友了。”
我们集体跑去审小李,小李脸红红的不承认。小米循循善诱地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士官,可以恋爱了。”小李脸红脖子粗地说,“就是没有嘛,你们干吗不信!”
转天,我们集体买计时的手表,给小李也买了一只,小李说,“怎么买红的给我?”我们哈哈地笑,“是让你送女朋友的,谁说给你戴了?”小李忸怩着找人换,几个男的见他就跑。小李后来就天天戴着块红色的运动表。
过了几天,我们发短袖迷彩服,小李羡慕地又看又摸,说,“比长袖好看多了,可惜我们战士不发。”我们跑到军需那里给小李要了一套,他乐颠颠地当天就换上了,还直问我帅不帅。
比武前一周,军区报上登出了军区几位著名的岗位成才标兵的报道和照片,其中有小李。吃饭时小米说,“小李你上报了。”
小李不信,小米说,“真的,那么大的照片呢!我在政治处看见的。”
小李坐不住了,问,“哪儿有报纸?让我看看。”
小米说,“嗨,现在下班了,政治处没人,等明天吧。”
小李扫兴地低头吃饭,我们憋着笑看他心痒难熬的样子,好大一会,小米才漫不经心地对我说,“唉,刚才从医务处过,好像他们还没下班是吧?”
话音刚落,小李噌地站起来,“你们慢吃,我去医务处一趟。”
我们哄堂大笑。
整个下午小李训练间歇不停地看那张报纸,一个劲问,“看的出哪个是我吗?拍的好不好看?”
我们全体笑倒。
比武地点在杭州。小李原打算就此和我们告别,我们集体跑去跟带队的领导嚷嚷,“带小李去,带小李去!院里不报销路费,我们自己凑钱。”领导笑说,“小李怎么像袁伟民似的?”
比赛那天,我们没心没肺地比完自己的项目,就在休息区呼朋唤友地打牌。小李脸色严峻地抓着秒表站在赛场外一个个地给我们算成绩,估名次,直等到最后一个人比完,才慢慢地回到我们中间,说,“没意外的话,我们可以囊括冠军。”
小李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我终身难忘。
比武结束了。不出小李所料,我们拿个很多项冠军。
回到单位,论功行赏,有的晋级有的立功有的升官有的获得上学机会。小李已经回了自己的单位,我打电话聊天时,问他,他以前在军区比赛拿冠军怎么没立功,小李淡淡地说,有比我更苦的,贡献更大的,我这个不算什么。
小李曾经对我说退伍后想做生意,闯出自己的事业来,问我,“你看我行吗?”我说,“你一定行,有社会经历,有闯劲,不怕吃苦,又聪明。准行。”
我去西安念博士那年年底,小李转业了,从此断了联系。但在我心底,一直牵挂着这个小我十岁的可爱的小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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