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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小说家族】传奇


作者:南京黄磊 秀才,2034.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80发表时间:2008-11-20 20:59:17

时钟“当当”的敲了两下,已是深夜了。深夜的月光挂在树梢上,悄悄的照在川源的脸上,川源还没有入睡,皱着眉头,半闭着眼躺在那里,听着耳边蚊子嗡嗡的响声,那个声音极其的细小,却插在了海源的梦语中响亮的叫着。
   海源夜里有一点磨牙,“咯咯”的响,象是在啃骨头,更加让川源睡不着。川源回转过头,看熟睡的海源,下意识的用手去挡那个声音,盖在海源的嘴上,海源在梦中咕哝了一下,然后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去,不再有梦语和磨牙的“咯咯”声。川源睡不着,有蚊子的声音,他睡不着。
   川源小心的下了床,月光照在他扁扁的胸膛上,微微的凸凹,看出人的骨头,川源小心的开了门,走到了院子里面。院子里的空气很清爽,川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发觉没有了“嗡嗡”的响。于是他决定不在回房里睡了。
   川源每天清晨起床的时候,总是环视着四周的墙壁,墙壁很白,上面爬着三五只蚊子,吸饱了血,飞不动了。挺着肚子,显的特别大,叮着墙壁,脚粘的紧紧的,惟恐一不留神,从墙壁上滑了下来,川源便捉来几个,用手掌轻轻一拍,胜利的看着从黑黑的体内沁出的血来,红红的一点,宛如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这血曾经在他体内流过,他将蚊子的尸体从血中拿了出来,用手指轻轻的弹了出去,只留下那一点血,他注视着那点血,仿佛是从别人手里夺回了那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便不舍得放弃它了,洗手的时候避开了水,留着那一点,直到无意间被什么东西擦了去,才望着那黑的痕,怔了一会儿,重新洗去那一抹血。
   川源每天站店台,卖一些泡菜和咸肉,店台内散发着一种盐的冷清味儿,川源很喜欢,总是在每人的时候吸一口气,多闻了一口,店内的生意很好,忙的不可开交。东城的米店里的夏喜却是时常来买芜湖的泡菜。夏家本是芜湖人,米店开的很大,在上海的这家,生意也极为红火,夏喜是米店里的大小姐,每天走进泡菜店里都带着浓浓的茉莉的香味,混上盐的味道,有点让川源窒息。夏喜对人很柔和,每天买了泡菜,再用白净净的手递上银圆,笑着道谢。川源看了一眼那米一般颜色的手,总是有点无可奈何的心跳,然后不自然的接过了钱,也冲着她傻笑一下,再目送着她很远。
   川源有时候去夏家买米,夏家的米非常好,白花花的,象夏喜一样的颜色,川源去买米的时候,夏喜总是多加一点,笑着说,下一次我买泡菜的时候也得给我多一点喔!川源笑,抬头看她白净净的脸,他闻到那种迷人的茉莉味,带着原始的诱惑。川源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红着脸看夏喜,夏喜为他包好了米。川源想起了海源有一次用茉莉花香味的药水来洗头,在井边弄的水花花的响,使他想起了夏喜,他看着海源,却幻想自己看到了夏喜的粉嫩的手臂,他看一眼海源,就会有一次失望。他将手伸进了盆里,弄得水飞溅了出来,然后将海源的盆挥了出去,说,洗,洗,你洗!象个大姑娘似的。海源握着毛巾,盖在湿淋淋的头上,抬着头,那水顺着面颊往下滑,我就是想洗,一进门便闻到那种酸菜味,洗个头也不行吗?我就是不想有酸菜味。川源说,怕闻这气味,你就别回来,凭什么你就这样高贵,我们就这样贱?!然后他便睡倒在房里,又去找吸饱血的蚊子!
   有一次,夏喜来买泡菜,夏喜从泡菜里拿了一根来,用手捏着吃。夏喜的手指很白很细很秀长,夏喜笑着说,我这个人就是苦命,什么鱼肉我都不喜欢,我就是喜欢泡菜。川源也拿了一根泡菜吃,说,大小姐如果喜欢吃,就长来,我这店是全上海最好的了。夏喜笑了起来,前仰后伏,你倒是会拉客了,你的店生意可算好的了!你怎么还这么贪。川源也笑。夏喜又说,你喜欢喝钱家茶馆的茶吗?我特别喜欢喝,听说晚上还有红枣茶,但晚上我是不敢去的,日本人进了上海了!哎。川源说,我晚上去陪你好吗?我也想去喝。夏喜笑着说,那敢情好,今晚我们就去,川源笑着说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你大小姐愿意......夏喜说,你可真是个会说话的主子,我就是喜欢会说话的人。
   钱家茶馆的红枣茶暗红红的,川源觉得象一碗蚊子血。川源每喝一口,都有一种征服感,他喜欢征服感。再去看夏喜的眼睛,那个眼神也是茉莉香,同样诱惑着他。钱家的茶楼里人们在开着黄色的玩笑话,川源看着夏喜,她用小勺玩弄着红枣,听黄色笑话,咯咯的笑,那笑声也是茉莉香,也诱惑着他,他觉的夏喜的一切都在诱惑着他,他便猛的喝一口茶。
   等付帐的时候,才发觉竟贵的吓人,但又怕失了面子,忍着风度将钱排了过去,还给了一些小费,走出了茶馆。街上的行人少了。一群日本兵从远处走了过来,川源有一些紧张,握紧了夏喜的手,日本兵却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夏喜对他笑了笑,用手握紧他的肩膀,你真是个好人。川源笑着抚弄了一下她的手,要是你喜欢.我们每天都来喝茶。他那天觉的路是那样的短,还没说什么话,就到了夏家米店了。夏喜看着他笑了一会儿,然后走进了屋子里,却在关门的时候丢了腋下的手帕。川源拿在手里,凑到鼻子边闻,如果夏喜的身子在他的手里,那会是什么味道呢?他又想起了钱家茶楼的那些黄色笑话了,觉的自己有种难言的压抑,那种感觉在脑子里翻腾,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夏天的夜是一个喧闹的夜,川源听到“嗡嗡”的蚊子的叫声,有一种无名的烦躁,他用蒲扇赶着它们,电灯发出了一种暗黄的光,配合着蚊子搅乱他的心绪。海源新学的口琴,那东西在他的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响。川源说你别吹了,和我说说话吧。海源停了下来,用手拍死叮在大腿上的蚊子,然后使尽的来回搓,将蚊子的尸体搓没了,我知道你看上了米店的那个女人。川源说,那你觉得她怎么样?海源说,我不知道,但她家没蚊子和酸菜,要我入赘,我干。川源说,那你是给蚊子叮怕了。川源坐了起来,然后停住了扇,让一个蚊子在手臂上吸饱了血,他感觉手臂上麻麻的痒,他骄傲的看着它,“啪”的一下打了过去,看到手臂上的一抹灰黑的血,心里有种很吸了大麻的轻松感觉,他喜欢征服。
   川源早起的时候,将马桶里的黄黄的液体倒进了臭水沟里,他看见一些苍蝇在水沟里乱飞,它们寻找它们所嗅到的气味。川源顺手拿了一把扫帚胡乱的打了过去,苍蝇丢下了一些尸体纷飞了去。川源看着那些尸体傻笑。有些时候,人跟苍蝇一样,胡乱的折腾。
   谢家的老爷起床后,睡在凉席上打哈欠,半闭着眼,却又准确的握住那个茶壶,喝了半天,那个巴掌大的小茶壶却不用添水。川源走到井边,看着半裸着上身的父亲,皮肤是那种白而且红的颜色,好象是三娘用的胭脂撒在那开着的胸襟的胸膛上,脸却灰灰的,点缀着几点老斑。川源打了点水,胡乱的洗了一下脸。谢老爷说,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啦,日本人来了,怕是没了好日子了。等你五爷回来,我想和他去一趟广州。川源问,广州的生意好做吗?哪里知道!谢家老爷摇头,日子不太平了。他微微的睁开眼,看那初升的太阳火热的照了下来,又重复的说,日子不太平了!
   ......
   寂寥的枝头抖落了最后的几片树叶的时候,冬日的阳光从那光秃秃的枝丫后一缕缕的探了出来,照在窗棱上,有几分从那里挤了进来,落在谢家老爷的灰白的脸上。他知道他该走了,他度过了他的岁月,那曾经的辉煌和今昔的无奈。川源和海源看着他那张开的嘴,但却听不到他的话了,三娘带着他的磬儿也依在一边,他们都在等着他的离去,虽然他们的心事是不同的,但是表示的却是那样的和谐,用他们不太真心的哭送走了谢家老爷的留念。
   五爷是在开春的那天回来的,帮忙着分了家,三娘和她的磬儿得了一些房子和积蓄,海源还在读书,便没和川源分开,五爷让川源和他一起去广州,让海源留在家里,一面读书,一面照看那店,店里请了一个要饭的做了伙计,不管工钱,只要管饭,就可以。
   川源和五爷在一个雨天去的广州,川源走的时候还是恋恋不舍。走的前一天的夜里,他去了夏家米店,和夏喜喝了钱家茶楼的茶,夏喜还是“咯咯”的笑。川源说,我要走了。她笑着问,去哪里?他答,去广州,做生意。夏喜说,那你会把我给忘了的。川源说不会的,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你的,我听不到你的笑,我就活不了,你在上海等我回来,我就有力气干活了。夏喜笑,你真是个老实人,哎!我一个苦命的人,怕是等不到你来,我就想你想死了。川源激动起来一把握紧她的手,握的夏喜笑的更厉害了。川源一想到夏喜就不舍得走,他觉的自己离不开夏喜。川源上了船,给他送行的只有海源。川源看着无边的海,感受颠簸的船,他第一次感觉到世事的无常,他觉得人生便是一条船,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这条船的主人,活的好被动。
   他不自觉得将腰间的那块留了很久的手帕拿了出来,他回忆起了夏喜的茉莉味,他很想再闻到那个味,可是,很让他失望,那块手帕只有他的汗臭味,似乎还有一点点泡菜的味道。他觉得夏喜离他很远了,他所得到的只有回忆,连那一点点茉莉味都没有得到。看着海水,他变得很失落。
   海源的读书在日本人的侵略中,宣告结束,他不想和同学一起去声讨,在自己的店里做了老板,整天坐在柜台里,和那个伙计一起谈话,他突然觉得酸菜的味道不是太难闻了,他渐渐喜欢起来,他害怕冷清,这也是他还留着那个伙计的原因。夏喜还是喜欢吃泡菜,每一次来,他都和她打趣一翻,开始说一些川源的事,渐渐的便是什么都说了。有一次,夏喜说到了钱家茶楼,她说她好就没有喝了。海源说,我陪你去喝好吗?夏喜说,好呀!我喜欢你们家的人,你们家的人都是好人!海源说,我们家的人?现在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你说我家人好,不就是说我好嘛。夏喜笑,我说错了!海源说,那你今晚去还是不去呀。夏喜笑,去,我一定去。
   海源和夏喜的感情是从茶渐渐发展起来的。夏喜的感情就象茶叶,只要有水,它都会散发着香,这个香也同样的让海源着迷。他开始喜欢夏喜的美丽和夏喜的香味,还有夏喜的笑声。夏喜这一片茶叶在他的心里泡开了。
   街上的新闻越来越多了,日本人杀人杀得好象在做游戏,海源听广播,开始对自己的命运担忧了起来,他每天都可以看见日本兵在街上走,他开始幻想有一天可以和日本人交上朋友,来为自己的生计做个保证。有几天他听到炮轰城东的声音,炸的烟灰飞散。再过几天,他竟亲眼看见“红春院”的女孩被日本人从楼摔了下来,脑浆涂了一地,他开始后悔当是没有和川源一起去广州。
   海源关了店门,整天呆在屋里听广播。有蚊子,他听它们的“嗡嗡”声。他找寻着它们,拍死它们。他幻想着蚊子是日本人,那一个个尸体倒在血里,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他却越来越怕日本人了,每一个脚步声都让他心惊胆战起来。
   海源在迷糊中度过了岁月,他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屋里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朦胧起来,他闭着眼睛,让一切变的漆黑。
   当他再清醒的时候,他才发觉他真的如愿以尝了,他睡在了夏家的双人床上,夏喜睡在了一边。一边的墙上挂着夏家老爷的遗像,夏家老爷是在那年的入秋是去的。海源入了赘,夏家的一切便是他的产业了。日本人虽然还在,但是已不是先前的样子了,听说日本人吃了败仗,海源觉的他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幸福里,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川源在海源入赘的第二年的春天来了信。川源的生意做的火了,生意打算在年底停下来,他想回上海来。海源担心起来川源的那一段爱了,他怕川源会因为夏喜而破坏了他那安然舒适的日子,他总觉的夏喜对谁都抛她的媚眼,如果川源愿意和他分享夏喜的话,他想他会愿意的,不过他觉的川源是不会的。夏喜的肚子和海源的担忧一样一天天的膨胀起来,夏喜更喜欢吃泡菜了,她一有空便靠在门框上吃她的泡菜,她笑着说,今年的泡菜是最好的,酸酸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菜。海源变的更加的臃懒了,他不再喜欢她的笑,他更闻不到她身上的迷人的香味,夏喜往日的诱人的身段也消失了,海源对夏喜彻底的没了兴趣,他喜欢太阳,他看那阳光,他回忆那一段和昔日的夏喜温情的岁月。
   上海的空气装满了陈旧,散发着霉味,夕阳的余辉照在斑驳的楼房上,更衬的鸽子笼般的房间寂寂的黑。海源在那个年底没有等到川源回来,他的第一个孩子却来了,在一个细雨的日子里来了,海源给他起了“雨生”作为了名字,他不愿意为这而花太多的精力。雨生的到来,带走了寂静,也带走了夏喜以前的美丽和热情,夏喜也变的臃懒。夏喜的臃懒,海源觉的那是她故意的,夏喜不喜欢雨生,她认为是雨生带走了他最美好的岁月。海源亲眼看见雨生嗷嗷待哺的哭,而夏喜却根本听不见,照旧去吃她的菜。海源也不劝,这年头谁都顾不上谁了,他想。
   川源的回来很突然,他在许多年之后,别人忘却了他的时候,他回来了,那个时候雨生已经五岁了。川源回来的很气派,他穿的是日本人的军装,带着几个兵,从那条小街度过,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哗.哗”的响,一直响到了“夏家米行”,一直到倚在门边的夏喜的眼前。夏喜呆呆的看了他片刻,然后向屋里喊,川源回来了!海源也不敢认他。川源只是笑,然后不失风度的走了进去。夏喜却在一边有说不完的话,川源的出现似乎唤回了她已逝的青春,川源的表情是那深不可测的笑,海源看见了川源在夏喜的腰上捏了一把。他没有说话,他让伙计淘了米,叫川源留下吃饭。川源笑,当然,我还要住在这呢!这不就是我的家嘛!他让那几个兵回去了,自己和海源一家吃了起来。海源问,五爷呢?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回来。川源吃了一口饭,平平淡淡的说了句,死了,他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国民党,便没了下文,继续吃饭,却让饭桌上冷了下来,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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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那个年代,也许这个就是一个传奇!如题目一样,一个无法逾越的传奇! 【编辑:浪人阿剑】【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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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8-12-02 21:04:09
  小说对人物的每个细节刻划都很仔细,但就是不够精彩!还要加强对文章精炼的训练。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2 楼        文友:范失晃        2015-09-12 18:29:58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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