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散文】父亲
“河这边,河那边,
河里的牡丹这么大。
你把哥哥别惹下,
惹下哥哥的脾气大。
碟子砸了碗砸了,
临走时把你吃饭的尕锅锅儿捣掉!”
闲来无事,就写了那个搞笑的青海童谣,带着开心发给美泉看,想逗他玩。美泉读后,笑得不成,问:“你从哪里搞来这些呀?”我骄傲地回答:“是小时候我父亲教我的,我还有好多呢,等想起来全部写下给你看。”
说完这话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呀!有半年没见父亲了呢?他在老家还好吗?是不是还象过去那样,凑上三五个老朋友,喝上几口青稞酒,唱几曲粗犷的藏族民歌?又或者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几行毛笔大字,得意的对母亲说:“老婆子,你看,怎么样?这是我自创的中华大草书!”
不等母亲回答,父亲却又自己抢先说:“不错吧?等有空了,裱个框子,挂我家新房子里,让亲朋友好好看一看!”
每天大清早,刚吃过早点,父亲就声情并茂的朗读自己的“七律”,尽管听众只有母亲一人。
塞风山雨不带寒,高楼举杯望乡关。
阳关咫尺七十二,青山遥遥两千三。
今夜不饮葡萄酒,夜光难洒西东滩。
两行热泪润桑梓,一片丹心照苍天。
父亲总是那样乐观豁达,父亲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父亲性格就象《射雕英雄传》里那个没心没肺、爱玩爱笑的老顽童周伯通,永远不知名利是何物,远离是非自得其逍遥。
父亲年近七十,白发白胡子,行动起来腿脚还算利落。父亲长相很有个性:他的眉毛很特别,又浓又长,直从眼角耷拉下来,就像那个武艺高超慈眉善目的丐帮帮主洪七公。
去年哥哥在老家买了新房子,听到哥嫂邀请,今年一开春,父亲就欢欢喜喜打算去住。
三月十三日,父亲择了一个自认不错的日子,满怀着喜悦拎着三四个大包和母亲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大漠,踏了上返乡之路。
父亲一直有一个心愿,他常说:“我百年之后,要回故乡和你阿爷阿奶在一起。青山绿水,那才是我真正的故乡呀。我可不愿将这把老骨头丢在茫茫戈壁,多孤独啊!”说话间,父亲眼里充满了对故土的渴望。
而今,父亲终于要回故地了!
我背着包送父母去车站,目送班车消失在视线里,眼前不由一片酸涩模糊。
父亲老了,可他越来越像个小孩:天真,可爱,倔强,脆弱。
一、
过年前,父亲和母亲狠狠吵了一架,于是他生气到我家住了。
“我就不回去,看你妈能把我怎么样?”父亲气呼呼地对我说。
“您先呆着吧,过两天消消气再说。”我安慰父亲说。
在我家呆了一天不到,吃晚饭时,父亲面带忧虑的对我说,“我每天早晨要放音乐跳锅庄锻炼身体呢?我都已经坚持了好几年了,可是你们家没有DV播放器……”
“唉呀,爸,不要紧,我家有电脑呢,你一打开,随便什么歌,一输入就有,方便得很。”我笑着说。
“可是,我不会用电脑呀。”父亲竟然像孩子般迟疑的说。
“吃完饭,我教你。”我笑嘻嘻地说。
饭后。父亲有点兴奋的坐在电脑前。于是我教父亲怎样开电脑,怎样关电脑。可是父亲抓着鼠标的手直颤抖,父亲紧张不安的说,“怎么这小东西这么溜啊,怪不得叫鼠标呢?比小耗子还机灵嘛。”
我给父亲反复说了几遍,又叫父亲随便上下左右移动,可是不管怎样,父亲就点不到目标上。
“唉,爸,你怎么这么笨呀!”我不由失望的叹气道。
父亲一听,越加拘谨了,讪讪的缩回手去,望着我说:“那还是不学了吧。”
听到父亲如此而言,我后悔不已,父亲年近七十,手早不灵活了,我怎么能这样说呢,唉!我可真不孝啊!我眼一热,赶紧说:“爸,明早我替你放好了再上班去,反正我起得早呢。”
父亲在我家住了三天,不等母亲请他,还是主动回自己家去了。临走时,他有点难为情的说:“你妈要是再骂我,我就上你家来,永远都不回去了。”
二、
我带着孩子和父母生活了八年。
父亲一直不让我单住,他觉得我自理能力太差,离开了他们就无法生活。但我还是违背他的意愿,买了房子,打算搬出去了。父亲很伤心,可是看到我意已决,首付款已交,也只好作罢。
去年冬天,我装修房子时,父亲一直跑前跑后,我基本什么都没管,整整五十天过去,一切就都收拾妥当了。
当我和孩子快乐搬进新房时,父亲接到意大利亲家的(我妹夫的父母)邀请信,去南方见面。于是简单收拾一番,父母去南方会外国亲家。
父母回来时,已是快到春节,北方正是满天大雪的季节。
那天中午,大雪纷飞,寒气习习。我和孩子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走在上班上学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正蹒跚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那人的身影、还有走路的姿势看起来那么熟悉,会是谁呢?我心中诧异着。等走近了,才看清是我的父亲!大雪已经落了他满满一身,父亲象一个雪人,头发,胡子,衣服几乎全是白的了。他笑迷迷的望着我们。
“爸!您这是去哪呀,大雪天呢。您不休息吗?昨天下午才到家的呢。”我惊讶地说。
“我闲着没事,在家坐不住。听说你家新房子的玻璃破了两块,我去看看,是啥问题。”父亲说着,拿出一个玩具递到我孩子闹手上。闹开心地又蹦又跳。
“嗯。那我们先走了。”
下午回家我发现破了的玻璃窗已被补好,父亲还把我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地拖得明亮光滑。我内心又惭愧又感激。父亲,我要是特别的坚强能干,您就不必为我操这么多心了!
从那以后,父亲每天利用清晨散步时,就顺便到我家,收拾屋子。
我说过多次,父亲总不听。他说:“你工作那么辛苦,每天晚上还得给辅导孩子作业,反正我每天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你们一点忙,我高兴呢。”
说过多次无效,加之父亲开心,我也就不再阻止他帮忙了。
三、
父亲年轻时就喜欢读书,父亲说他上学时就擅长写作。可惜现在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视力越来越差,我们都不让他读书看报了。可是一个人没事时,父亲总想读点什么。这一天,趁孩子们都上班了,没人约束,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就偷偷读书。
父亲随手从桌底下拿过一本杂志,戴上老花镜仔细翻阅着。他被一篇记事散文《我的小姑》所吸引。
读完了,父亲为故事里主人公坎坷的命运感到难过伤心。我们下班回去时,父亲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呢。
见我们回来,父亲略带伤感地问妹妹:“《我的小姑》是谁写的?感觉故事编得不错,很能打动人心呢。”
妹妹笑得合不扰嘴:“是你家小琦写的。”妹妹边说着,边笑着用手直指我。
“哦!”父亲若有所思的说,“那她写的小姑是谁呢?”
“呵呵,就是根据省城尕娘(小姑)的原型写的呀!”妹妹笑得直揉肚子。根据老家的习俗,我们管姑姑叫“娘娘”,“尕娘”就是小姑的意思。
“唉呀,老头了,我看你真活糊涂了!”母亲在旁听得大笑不止。
“哈哈哈!”看到我们都在笑,父亲自己不仅也笑了。
父亲回老家后,几乎每天都要给我和我孩子打电话。而我在父亲节那天,都忘记主动给他回个电话了,想起来真是很惭愧呢。
父亲,你是我心中那座巍峨的雪山,你是我眼里那条奔腾的长河,你更是为全家遮风挡雨的那棵参天大树!父亲,愿您在故乡生活得开心,过年放假了,我和孩子去看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定会象往年那样过得快快乐乐!
问好蓝婷,文笔深沉大气,内涵丰实,着实令人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