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散文】缏得红罗手帕子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说起手帕,恐怕在有些小孩子们的心里,或许只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了。它们在我们生活中的地位正逐渐被一次性餐巾纸或者雪白的卫生纸所替代。而我一直在怀念生活中拥有手帕的日子,那些温暖的软和的轻柔的手帕,曾经陪我一起不弃不离地度过了那么久的时日。如今再次回忆起来,那些手帕,大的小的圆的方的花的素的一一在眼前浮起,心里还会有不舍的失落和怅惘之感。
我自孩提时代起,便与手帕结下了不解之缘。因为我家里兄弟姐妹多,经济条件自然谈不上好,面对僧多粥少的局面,聪明能干的母亲总会想法设法把我们的生活尽量伺弄得好一些。最为难得的是母亲会自己做漂亮的手帕。她把一些旧棉布或一些的确良上衣裁开,裁成一个个正方形的模样,然后将四个边儿细心地用缝纫机缝好。如果碰到她有时间心情好时还会在上面四个角上绣出四朵小小的花儿来,五朵或六朵黄的的粉的蓝的花瓣,配上几片翠绿的或浅青色的叶子,色泽和形状皆是很赏心悦目——这样的美丽手帕往往会被她当作奖品,自然是属于学习最好而且最懂事的孩子的。印象最深的是每逢有亲戚来访,有时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漂亮的花布,母亲每每在裁完衣服之余,会剩余一下边角料,她会收拾起来,做一个百花手帕出来。那百花手帕是因为花色不同而拼凑起来的,所以像是一幅百花图案。这样的手帕因为做工麻烦,花色繁多,最是我们兄妹们互相争抢的对象。自然最后的结果还是那个学习最好且懂事的孩子得了去。带着母亲为我们做的手工手帕,出门和小朋友们玩时炫耀一下,或者洗脸时擦手时包东西时用上,别提多光荣多方便了。
后来市面上手帕的品种越来越多,三角钱的五角钱的很便宜就可以买得到一块儿,母亲也不再为我们做了。
在我和姐姐眼里,手帕不仅仅是洗脸所用,还可以当皮筋束头发。记忆中我的姐姐经常在洗完头后,用红手帕、绿手帕或蓝手帕束起长如瀑布的黑发,便点缀得那一头乌发格外漆黑,仿佛一大束花开在头发里,颤颤悠悠,飘飘乎乎。记得有一次,我的头发最长长得最漂亮的三姐洗完头发之后,用一条天蓝色的手帕束着坐在门前看书,有风吹过,洗发水的清香便氤氲了整个院子。当时我坐在她旁边写作业,被那种好闻的味道吸引住了,看着美丽的三姐,她的漆黑的长发上束着一条浅青色的手帕,仿佛一只灵俏的蜻蜓立在上头,我居然看呆了,连作业都忘记写了。
是的,那时不仅仅是我家的孩子,邻居家的孩子们也都是离不开手帕的,他们的手帕也有母亲动手做的,也有在镇上买的便宜货。我们有时在一起还会比一比谁的手帕花色最好看,造型最精美。最有趣的是那些流着鼻涕的小孩子们,他们的胸前衣服扣鼻里往往被母亲系上一条手帕,往往那手帕会被鼻涕、眼泪、泥灰污染得肮脏不堪,不只花色分不清楚是什么,而且你根本看不出那原本的色彩是什么模样。这样窝囊不讲究的小孩子便成了我们嘲笑的对象。而我们为了炫耀自己手帕的好看干净且花色艳丽,往往会将手帕洗了再洗,甚至用肥皂反复打了又打,那种清香是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很好闻。
现在人们的生活好起来了,生活用品更是琳琅满目,几近于叫人眼花缭乱,往往面对那一条条各种各样的手帕,你会目不暇接,甚至于挑花了眼儿。于是手帕在我们那儿便不再那么稀罕了。而母亲做的家常手帕后来也几近于绝迹——再漂亮的手工手帕也比不上机器的做工之精细,花色之繁复,只是机器做的手帕固然好,那种家常味道却也渐渐淡了,那样外形漂亮的手帕你用着,只是一种本能的需求,在情感上也淡漠了许多。后来查阅一些有关手帕的资料,才知道手帕居然有那么多品种,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了。据资料记载,手帕分为印花手帕和色织手帕,印花手帕用棉纱织成坯布后,经漂练印花、裁剪、缝烫而成。图案有几何图形、条格花卉动物、山水风景、人物等。色织手帕是将染色纱织成坯料,经漂练、整理、裁剪、缝烫而成。大多以平纹组织为基础,结合缎纹和提花组织,织成缎条(格)、提花、浮纹仿绣、纱罗等品种。看!这些手帕的品种真是繁多,让人大长见识。
等我长大了以后,我依旧对手帕一往情深。每每去逛街,碰到花色特别、图形绮美的手帕总会留恋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参加工作之后,经常听同事们说杭州手工剌绣的丝绸手帕很漂亮,便很想得到一块儿。后来终于和朋友有机会去了一次杭州。我和同事一起在一家家杭州剌绣专卖店里转了又转,挑了又挑,终于挑中了一块儿白色的绣着粉红花瓣绿色叶子的丝绸手帕,五十元钱一块。因为手帕价钱比较贵,做工也太精美,这样的手帕类似于工艺品,只可观赏而舍不得轻易使用,便珍藏起来,可是后来时间一久,居然丢了。
尽管手帕在现实生活中的地位逐渐一落千丈,然而它在艺术上的重要的价值与地位却一直长盛不衰。初读到唐朝王建在《宫词》里面写的手帕诗,实在喜欢得紧:“缏得红罗手帕子,中心细画一双蝉。”其形其妙,其色其姿,宛在眼前。比如你再看河南豫剧,经常会发现一些与手帕有关的剧情——某千金小姐因为相中某个清秀书生,便故意落下了手帕,待得那书生拾得之后归还,这一归一还之间自然要有对话,便有了机会接触,于是两人的事情方有了可能。这手帕在戏里居然就有了媒婆的功效,可谓是“手帕媒”了。再有那东北二人转里,那些演员们边唱边舞,舞到兴起,会将一方圆圆的红手帕或蓝手帕用手指舞得滴溜溜乱转,整一朵会跳舞的花朵在五个指尖上灿灿开放,耀得我们眼前只有一团红影子或蓝影子在飞旋,舞蹈,翻腾,跳跃。更有趣的事是,大概是因为赵本山带领下的二人转演员越来越出名,也因受二人转演员舞手帕的影响,我的学生往往在我板书或读课文时,经常将一本书代替手帕在五个指尖上旋转来旋转去,有的因为转得时间比较长的缘故,那书居然被转得风生水起,竟然大有东北二人转演员舞手帕的风格。每每被我瞧见望他们一眼时,他们会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书,我也往往不动声色地批评他们,如果这位同学实在喜欢这个东北二人转的手帕表演,不妨去做赵本山的徒弟,可能还会有像小沈阳一样成名立万的机会呢。
在我诸多书籍中,最爱读的便是《红楼梦》了,其中有一节“题帕三绝”尤其让人感喟之深:宝玉因屡屡犯错而被贾政痛打,怕黛玉担心,因此以让晴雯送两块旧手帕为借口去看黛玉。两块家常手帕,一片非常深情,黛玉由此大受感动,一时情难自禁,便在旧帕上题了三首诗。宝玉送三块最家常的旧手帕给黛玉,那原有借此表示二人关系已非常人所替代,已经把黛玉当作自家人的意思了,且请黛玉放宽心之意。而这三首诗也是黛玉第一次表露对宝玉的感情。三首诗情致委婉典雅,清丽凄美,细细读来,不禁内心凄清,一声轻叹!三首诗,字字句句含情带泪,首句有“眼空蓄泪泪空垂”,次句有“抛珠滚玉只偷潜”,末句则有“彩线难收面上珠”,这三句诗皆泪水涟涟,含情达意,深情款款,黛玉痴心由此可见一斑。在《红楼梦》其他的一些情节中也有关于手帕引发出来的故事,俏美伶俐的丫头小红将手帕不小心遗落,从而被贾芸捡得,终于在两人心中结就一颗情果。曹雪芹将一方小小手帕运用到书中来传情达意,竟然也是分外动人动心,不能不令人叹服于曹公的慧眼灵质与别具匠心。
对于许多人来讲,手帕时代或许已经成为过去。物质文明的高度进步,使得人们的思想观念与人生价值观也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改变。这是一个什么都讲究速度的时代,一次性的功利价值观也越来越侵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来,而这其中就包括有些爱情,包括有些友情,包括曾经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亲切呵护与深情关爱的手帕。是的,当大量的一次性的无情纸巾占领了温柔的手帕阵地,当许多人冷漠地扔掉一张又一张雪白的餐巾纸,我想起了一则报道:中国每年消耗纸制品440万吨,一吨纸制品需要消耗17棵10年生大树,也就是说中国每年在生活用纸上就要消耗7480万棵10年大树。是的,这确实是一组触目惊心的数字!我多次想过——或许多少人也同我这样一起想过——如果大多数人能够用手帕代替一次性餐巾纸,那会多好!那时我希望远方的森林,那些被电锯子一次又一次砍伐掉的树木不会因为人们的浪费而又一次哭泣。
是的,无论何时,我喜欢并珍爱手帕的情结是不会改变的,在我心里,一直会当手帕是我一个最为美好珍贵的记忆,像是一个渐渐离我远去的好友,他的影子将永远被我悉心珍藏着,不会忘却。
抱。
夜雨的编按写得不错,面对这篇文章,我可真写不出这么好的编按,问好
拜读欣赏学习,祝朋友快乐,问候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