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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小说家族】倾城之恋


作者:南京黄磊 秀才,2034.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934发表时间:2008-11-22 09:16:52

纤竹第一次和罗宇的见面是一个雨天。纤竹拄着伞往屋里走。屋里亮着灯,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罗宇的身材很高大,背对着门和母亲谈论着,屋子里的灯光不亮,微弱的,却比外面亮了许多,灰暗的光明有种死气的快活。罗宇的身子将灯光挡住,身材高大,轮廓仿佛是剪出来的一般分明。
   纤竹进屋时也不说话,将油纸伞收了,放了下来,由着雨水从伞下滑落,在客厅地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线。罗宇回过头来看她。她怔了怔,裙子的下摆已经湿透了,贴在她的身上,不太舒服。她的母亲笑着说,这是从上海来的罗先生,要在我们这里收购些药材,或许要住上几个月。纤竹笑了笑点头,也不说话,将伞靠在一边,用手抹了抹小腿上滑下的雨水,从罗宇身边走过去,上了楼梯。那楼梯是木版的,踩上去“咚,咚”的响,纤竹就“咚咚”地上了楼,也不朝下看,只是有些许的灯光从木栏杆的缝隙里钻了进来,绕在她的腿边,纤竹为这一点发现而感到欣喜。
   赵家旅馆在乌溪镇是算不得好旅馆的,只是清静。乌溪镇四面环山,山与山之间乌溪镇由西向东流了过来,将乌溪镇准确的分成两半。河的两岸开着很多家旅馆,赵家旅馆却不是沿河而居的。沿着一条青灰色的小巷走了进去,一个小门开着,上面亮着的红灯笼散着喜气的光,这便是赵家旅馆。
   罗宇要了西面的客房,是尽头的一间,更是清闲。
   清晨的纤竹倚着二楼走道的栏杆梳理着头发,朝下看,天井下的罗宇正从井里打了些水,洗着脸。纤竹的母亲在一边帮罗宇拿着毛巾一类的东西。从上对下看,两个人如同两粒棋子,在规则的天井里计算着对方。
   这样一住就是几个月的大户,对赵家旅馆来说是少的,母亲必然不会怠慢。
   纤竹下楼时走到楼梯口正遇着了上楼的罗宇。罗宇对她笑着打招呼,大小姐,这么早就起来了。纤竹应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罗宇穿的是一件大衣,纤竹的手从他大衣的衣角擦过,纤竹能感觉到那是件高级衣服,柔软的不同寻常,纤竹的心微微一跳,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衣服上,那衣服灰的纯正,是在乌溪镇很难见到的灰色。
   母亲叫淑梅,原是乌溪镇的大美人,父亲死得早,寡妇门前是非多,美人寡妇更是如此。淑梅不计较这些,像个金字招牌一样维持着赵家旅馆的生意。无奈姿色一天天远去,赵家旅馆的生意也今不如昔。那个时候,纤竹已经长大,淑梅很自然地将纤竹推到前台取代昔日自己的位置,但纤竹并不是绝色的女人,也不能让赵家旅馆的生意起死回生。这让淑梅很失落,不免退得有些勉强,时不时的出来,和女儿并肩作战。
   纤竹下了楼。淑梅将几个皮蛋切开,整齐的放在碟子里面,点上麻油端上了桌。淑梅见纤竹下来,对她说,粥我已经熬好了,你去巷口买些油条回来。纤竹说,我不吃油条。淑梅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吃油条,我是让你给罗先生买的,他把一日三餐都定在我们家了。纤竹从碟子里捻了一块皮蛋放到嘴里,大地方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镇上的那些有钱人都让他给比下去了。淑梅说,这个我不管,只要他能长住下来,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了都喜欢,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对客人还看个长相,长相能当饭吃么?纤竹说,你看你说的,我又没说什么,你倒数落一堆让我听不懂的话来。纤竹愤愤不平地从淑梅手里接过钱来,白了她一眼,才出了门。
   罗宇经常早早出了门,到了很晚才会回来。晚上,纤竹喜欢坐在大堂的柜台前,借着灯光看《红楼梦》,很是入迷。看了数页之后,已是深夜,哈气连天。门被叩响,惊醒了她。她早已熟识,罗宇的归来总是在这个时候。纤竹开了门,说,罗先生回来了。罗宇笑着应了一声,大小姐还没睡呢。纤竹说,我有晚睡的习惯,正好可以看几页书。罗宇拿起柜台上的书问,大小姐读过几年书。纤竹说,乡下也没有新式的学堂,只读了几年私塾,只认得了几个字。罗宇笑着说,大小姐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几本书,明天我拿给你。纤竹听了这话很是惊喜,真的么,我正愁着没有办法打发时间呢。纤竹想了想,听人说上海洋学堂的新式学生和一般人不一样,听的好希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罗宇笑着将《红楼梦》递还给了她,我就是从洋学堂出来的。纤竹似乎恍然大悟,不免“哦”了一声。罗宇问,怎么?纤竹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其他来这里的生意人不一样,想是读洋学堂读的。罗宇大笑起来,声音很大,四周的寂静使得这样的声音听来很不协调,不由的一惊,住了口。罗宇说,夜深了,我先上楼去,明天我把书带下来给你。罗宇说完,便上了楼。纤竹看他走了,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心中不免怅然起来,又想不出是为了什么,书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第二天,纤竹起的晚了,等梳洗完毕下了楼。罗宇和淑梅已经坐在大堂里喝粥。纤竹下楼的声音惊动了他们。罗宇回过头,大小姐下来了呀。纤竹笑着说,我屋子朝西呢,稍稍不注意就睡过了头。淑梅说,起来晚了,你还能说出这样一个理由。纤竹也不理她,只是笑,一面自己盛粥。罗宇递过几本书,你要的书,我带下来了。纤竹将碗放下,拿起书了,一本《玉娇梨》,一本《平山冷燕》。罗宇说,你喜欢《红楼梦》,想必会喜欢这样的书。纤竹笑着说,我怕我认不全上面的字。罗宇说,你可以问我啊。纤竹笑,那你是想做我的先生了。罗宇听了这话,不由一笑,他是知道纤竹说的“先生”就是老师,却只是想着“先生”便是丈夫。罗宇放了筷子,说,过几日,便要将药材收到这里来了,到时候还是要麻烦你们的。淑梅笑着说,你太客气了。纤竹笑着打趣,这倒好,刚说要做我先生,现在就想着要我帮你办事,想来你是安了心的。罗宇说,有你这句话,我要是教不好你,且不是亏了你。淑梅说,你别听她的,你去办你事,是我宠坏了她,对人一点都不知道礼数。罗宇整了整衣服,不打紧的。淑梅看着罗宇走了,说,你别尽看着男人的长相,靠不住的。纤竹白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淑梅说,我没说什么呀,我只是怕你吃了男人亏,自己还不知道。纤竹将筷子放了下来,我吃饱了。纤竹不想再听下去,只是说,我还要出去一会,巷口的宝缀叫我帮她描些花样子呢。纤竹一面说一面逃难似的走了出去,逃的太匆忙将罗宇的书都忘在了桌子上。
   过了几日,罗宇开始收起了药材,不时的有人来赵家旅馆送药。平日里的罗宇很谦和,到了收药材一下子变的严肃起来,不来半点马虎,那些药材只要有一点不中意的,都会被他退了回去。旅馆的生意冷清,淑梅闲来无事,也帮着罗宇张罗起来,一捆捆的药材搬来搬去的,整个大堂里都弥漫着药香。淑梅倒对药材起了兴趣,罗宇便教她怎样去辨别它们。
   店里的生意不好,反倒成全了纤竹,起先只是在大堂里捧着书看,后来索性回到自己的房里去看,只等有客人叫才下楼去瞧。书里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纤竹常常不忍释卷,等自己真的从故事里走出来时,才不免长叹一口气,只是觉得虚度了二十几年的光阴。
   《玉娇梨》看到深夜才罢,故事完了,纤竹掩卷,窗外银月当空,仿佛便是书中的情景,一时胸潮澎湃起来,不能平静。纤竹将门开了,天井里,月光如水,树影摇曳,如同水藻的漂浮。罗宇房间的灯光依旧亮着,他还没有睡。纤竹的眼里是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刻在她心里的。她想,不知不觉的就让他走到自己的心里去了,会不会就是他,冥冥之中神给她准备的一个男人,千百人中就是他一直在那里等着自己。纤竹将他的门敲响,她听见罗宇说,谁?纤竹的手从门上停了下来,这么晚了,敲开一个男人的门,又算什么?纤竹的脸绯红起来,罗宇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靠近,最后一刻,纤竹飞奔着离开了罗宇的门前,钻进自己的房里,她听见罗宇的开门声。纤竹的心在安静的夜里“突、突”的跳,接着是罗宇的关门声,纤竹有些怅惘,她想他已经占据了她的心了。
   那一个夜,纤竹再也没有办法睡下去了,月光穿过窗棱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更清醒过来。窗外的房屋树木都成了剪影,纤竹毫无目的盯着它们看,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自己忐忑的心。有一个人影从她窗前一晃而过。纤竹一惊,谁!开了门,屋外却什么人都没有,只是树影的摇曳。罗宇的房间灯火也灭了,四周安静极了。纤竹摇了摇头,一定自己想的太累了,纤竹合上门,真的该睡了。
   纤竹将《玉娇梨》和《平山冷燕》送回给罗宇,那是纤竹第一次跨进罗宇的房间。纤竹敲开门,淑梅却坐在里面,淑梅手里拿着一把草药正问着罗宇,罗宇的房里已经堆满了草药。淑梅看纤竹走了进来,只是笑着站了起来,说,这草药还真有意思,我这回可真是开了眼界。纤竹将书递了过去,一面将头凑过去看淑梅手上的一把草药,我怎么就感觉不到有趣,不过我喜欢药香,闻着比花香好。罗宇笑着找了些牡丹,其实很多花也是可以入药的,比如这干牡丹,就是可以治鼻塞用的。纤竹笑着说道,这样说来,你借我的书也是一味药呢,就是它治好了我夜里的无聊病。淑梅插话,这丫头说上几句话,竟疯了,我要是再和你们这样说下去,晚上咱们都没有饭吃了,我看我还是下去做饭吧。纤竹看了淑梅一眼,我去做吧。淑梅走了出去,我看我是没那福,还是我下去做罢。
   药材一天天的多了起来,罗宇的房里被草药堆得满满的。春天渐去渐远,罗宇在那个春天收获颇丰。淑梅的照顾终于让他塌实的在赵家旅馆度过了他在乌溪的春天。吃早饭时,罗宇向淑梅辞行,药材收的也差不多了,我该回上海了。纤竹听了这话,手上正在夹菜筷子停在了菜碗里,他要走了,那以后还会来吗?还能见到他吗?一时间头脑里百转千回,那些思想一点一点的闪着,如同黑夜里燃放的烟火。那闪念瞬间即逝,纤竹将失态的手收了回来,偷偷去看淑梅,淑梅也在发呆,这让纤竹安定下来,罗宇的走必会让赵家旅馆失去一部分收入的。淑梅问,准备什么时候走?坐车还是坐船?罗宇说,坐船吧,山路坐车难走。纤竹停了筷子,也不去看他,只是说,宝缀叫我今天过去陪她呢。
   纤竹不想看他离去,那日她只待在宝缀家不愿回去,心思却停在原处,说出话来只是前言不搭后语。回到赵家旅馆里,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淑梅看她回来,有些不高兴,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下午,罗先生走的时候,还念叨着没有和你道别呢。纤竹平淡回了一句,他已经走了?淑梅答道,是啊,这一走,又不知道到哪年才能遇上这样一个大户了。纤竹笑,该来自然要来,何必强求呢,罗先生又不是我们打着灯笼找来的。淑梅说,你哪里知道坐生意的难处,这样的客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呢。你先去他房里收拾了,换上干净的被子。纤竹上了楼,走进罗宇曾经的房间。
   药材已经全搬走了,屋子里空了下来,只是留下了淡淡的药材香。纤竹开了灯,靠在床上,那一夜如果敲开他的门会怎样,她想着,将脸贴在被子上。什么香味,药材吗?不是,这是女人的香水味。那缕香是从被子上散出来的,难道罗宇在乌溪有女人,难道那一夜真的有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房间,纤竹想,随即又一转念,也许是哪个药铺的女人送药时留下的香味,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纤竹对自己妥协下来,脸上不由的泛红,自己又是什么人,何苦去猜测他呢。
   这个时候,淑梅在下面喊她,怎么还没有换下来呢。纤竹便不再乱想,将被单抽了下来,抱着向下走。那点香水香却留在她的心里,她在思忖着它。
   她和淑梅过上了一个寂寞而燥热的夏天,客人少了下来,屋子里没有什么声响,寂静的叫人烦躁。有几个客人来住了店,她和淑梅都变的庸懒起来,也不太去打理,有些客人来了几日,便去了,不想再住下去。
   纤竹再一次看到罗宇,仿佛时光的倒流,几乎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一个重复。天已入了冬,纤竹拄着一把伞,在冬雨中穿行过去。小巷里,赵家旅馆的灯笼亮着。她在大门口收了伞,不经意的抬头。罗宇的背影又一次站在灯光下,暗灰的剪影。一种欣喜在她的胸口回荡。罗先生,纤竹按捺住情绪,轻轻喊他。罗宇回过头来,笑着对她打着招呼,是大小姐。纤竹问他,怎么,又是来收药材的么。淑梅说,他是喜欢上了乌溪,这次特地来玩的呢。罗宇说,我还特意从上海带了几本书给大小姐看呢。纤竹笑着说,是么,难为你在上海也能想到我。纤竹向楼上走去,她又一次注意到了木缝里的灯光,从缝隙中向下看,罗宇的身影灰蒙蒙,一点点在缝隙中忽隐忽现。纤竹心里是快活的,在冬日里散着暖暖的色彩。
   罗宇给她带来的是一本《传奇》。罗宇说,这是上海现在最流行的书,你看看,是不是喜欢。纤竹笑着接了过来,也不去说那本书,只是问他,你是为乌溪里某个女人来的吧。罗宇镇定着看她,没有丝毫闪躲她的咄咄逼人,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都不知道,你倒知道了!纤竹笑着将书扬了扬,我就知道,你还想抵赖不成。罗宇看着她调皮的样子,和从前大不一样,不由心里一动,纤竹却已进了自己的房间,罗宇呆了片刻,只听见下面淑梅喊,罗先生,想你一路也累了,我烧了些汤,你下来先喝喝,驱驱倦也驱驱寒。罗宇客气了一下,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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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字娓娓道来,由着内心一点点渗透.故事早已陈旧,但文字功底很强,被铺垫的耐人寻味.看过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三毛的,比较起来,总是少了些深度.问好.【编辑:对镜】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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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梧桐烟花        2008-12-01 16:38:07
  故事早已陈旧,但文字功底很强,被铺垫的耐人寻味.
吾生于齐,长于鲁,壮游长安;踽踽独行中,我行我素,笑靥如花。
2 楼        文友:丁鞠涩        2015-09-12 18:32:00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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