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之三】8、基层村官看不透，想见后台摸来头
　　
　　
　　 王大福在牛五国家喝醉睡在沙发上三个小时后醒过来，感到口干舌燥，又喝了一杯凉开水，头还是昏昏的。他感到现在当村干部真不容易了，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后台的人，冷不防会找到县长签上字写一张条子，平时关系很好的人，关键时刻还不和你说贴心话，真是让人看不透。
　　 看不透，还得继续去看，去周旋，去应付，去迎接多种生活的挑战。王大福慢慢不麻木了，魏德信不找他提牛五国大树的事，他可以继续向后拖延时间。他一找，牛五国又会请客，如果他魏德信主动请客又会多一次喝酒机会，法院里常有人说，吃了原告吃被告，这当村干部的也像法官一样，可以两头吃。
　　 春节又要到了，魏德信打工归来，他看见牛五国地里的大树还在那里，于是他当天晚上去王大福家。
　　 王大福热情打招呼：“发大财了，也不给我提一瓶酒，买一条烟也好呀？”
　　 “今年没有发财，工钱还没有到手。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牛五国后台大，他的树也大，不知道他啥时间能刨走？”
　　 “别提这事了。他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说他，他不听呀。”王大福顿了一下，又说：“听说你找崔县长一签字，把派出所李所长免职了，再找崔县长签个字，叫新来的刘所长来把牛五国地里的大树砍倒算了。”
　　 魏德信说：“咱是小百姓，几年能找一回县长签一回字就不错了。全县七八十万农民都找县长，县长哪有时间签字呀。”
　　 “你说的对。那你一定通过中间什么人和县长拉了关系？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是通过谁介绍之后才找县长崔大宽的？”
　　 魏德信犹豫了一下，说：“通过同学，又认识了一个电视台副台长，副台长打电话叫我去县城，找到崔大宽县长的。”
　　 “好了，说心里话，牛五国的大树真影响庄稼生长，但是他认识乡里干部，林业局科长，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你认识市电视台副台长，又找县长签过字，我心里有数了，我看他牛五国还能硬多久，你只要能请市电台副台长来，我立马叫他牛五国砍树。”
　　 “副台长忙得很，说不定什么时间才能来。”
　　 魏德信心中没有底，说话也不敢定日期。
　　 王大福脸上有了笑容，他在进一步打探魏德信与电视副台长的关系铁不铁。关系铁，一个电话就能来，关系不铁，也可能三五年还来不了，来不到村里，有些事就不好办了。
　　 几天之后，王大福在一个村民为儿子办喜事的酒桌上，提到了魏德信吹牛认识电视台副台长的事。他说：“林彪当过元帅，十大元帅排名第三，他说过：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现在大家看他魏德信老实吧，他也敢吹牛说认识电视台副台长？”
　　 这时，魏德信正好过来听到了这话。其他几个人笑了起来。一个说：“老魏，和电视台副台长打一个电话，叫副台长给王大福打一个电话，看他相信吧？”
　　 王大福看魏德信一眼，也不惊呀，问：“你老魏能请来电视台副台长，我个人出钱请他的客。怎么样？大伙要作一个证行不行？”
　　 大伙乱喊好。魏德信说：“晚上我打一个电话，看看行不行。”
　　 “晚上，和老婆睡觉前商量一次，睡觉后再商量一次。不管商量几次，只要副台长来，王大福不请客，我们大家都不答应。”
　　 王大福说：“大丈夫说话，君子一言四匹马也追不上呀。咱先说好，就今天晚上马上打电话。”
　　 众人纷纷大笑。
　　 晚上，魏德信和市电视台副台长张德刚打通了电话，说了牛五国的大树还在地里，村支书王大福想请副台长来作客，不来人来电话也行，最好是先来一个电话，能来人最好。
　　 张德刚说：“今天晚上打电话，王大福肯定喝酒喝高了，说什么也记不清。明天晚上吧。你叫他晚上8点等电话。”
　　 第二天，魏德信对王大福说：“晚上8点电视台副台长张德刚给你来电话。”
　　 “真来电话？是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开玩笑，我把你家里电话告诉张德刚了。他说晚上8点给你打一回电话。”
　　 “好吧，今天晚上他不来电话，你要请我喝酒才算两清。”王大福笑着说。
　　 晚上8点，王大福的电话响起来，王大福拿起了听筒，问：“哪里？”
　　 “你是王大福书记吗？我是电视台张德刚。”
　　 “张台长你好呀，我是王大福。”
　　 “我是副台长，电视台有三个副台长，我排第三，也就算一个记者吧。今天打电话，主要是向你学习，农村工作矛盾多，像魏德信反映牛五国地里的大树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影响小麦产量，一方不想交公粮。不交公粮，派出所抓人，抬彩电，一方上访四处找人，最后惊动县长崔大宽。林业局保护大树，农业局要保护耕地，你说这事一拖两年，对谁也不利。你是最基层的，你说怎么办？”
　　 “我谁也不敢得罪呀，你是领导，你说怎么办吧？听说你和魏德信关系好，只要你说该把大树刨掉，我们就按你的意思办？”
　　 “我们电视台也不能说关系好，就偏一方。关系不好，就乱整人，你说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么你抽时间来一次，现场看一看，最好乡干部也陪电视台来，派出所也有人插手、林业局也有人插手。”
　　 “市电视台也忙，下边有八九个县，乡有二百多，村更多了，为了这件事专门去一趟也划不来，等有机会再说吧。你有啥事，可以来人来电话。”之后，张德刚说了办公室的电话。
　　 王大福最后还不忘说：“欢迎有时间来。”
　　
　　
　　 9、大树终于被卖掉，树神树仙全完了
　　
　　
　　 春节一过，魏德信又外出打工走了。
　　 牛五国的大树仍在地里生长。王大福仍在当村支书，村民们仍在看这一棵大树的命运有多长。这一年春节，来给这棵大树烧香的人又多了七八名老太太。据说，这树上有了神仙，能为人治病，有求必应。
　　 王大福仍然时不时有人请他喝酒，牛五国也请他照顾，自然要请他喝酒。几个月过去了，王大福把市电视台张德刚也快忘完了。麦收季节，魏德信回家收麦，又看见牛五国地里的那一棵大树，心中又有了上访的想法。他找王大福反映情况。王大福说：“哎，上一次电视台副台长叫什么呀，他给我打电话半小时。我记了他的电话，不知道放哪里了。”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他叫张德刚，他说有机会才能来。我也不想麻烦人家台长，你说句公道话行不行？”
　　 “你请他来，我请他喝酒，不用你出钱。”
　　 “他不喝酒，也不吸烟。张德刚不会来的。”
　　 “他不喝酒不吸烟？我不相信。”
　　 “不相信？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好吧，我再找牛五国谈一次。”
　　 “你找牛五国谈一次，他请你喝一次酒，你又替他说话是不是？”
　　 “看你说的，请喝酒能不喝？你要是请我，我也给你面子。我也去喝你的酒好不好？”王大福边笑边说。
　　 “我又不输理，我请你喝酒干什么？”
　　 “看你说的，朋友喝酒，谁输理？外宾来访问，咱们中央领导请他喝酒，还输理吗？”
　　 “不给说了，你不管，我去告你去。”魏德信边走边说。
　　 王大福说：“告什么呢？叫电视台副台长来交个朋友，我请客行不行？”
　　 麦收后，魏德信又要外出打工，走之前打几次电话都没有找到张德刚，于是他也不再为这事分心，踏上了打工之路，早去一天多挣几十元钱。农民最讲实惠，这里的加减法他心里最清楚，农民上访有很多人是业余时间才去上访的。
　　 秋天到了，收秋之后，魏德信又和市电视台副台长张德刚联系上了。张德刚感到这村干部王大福真有意思，想交朋友，想喝酒，一喝酒就不要原则，大树上敬起神来，封建迷信抬头，这怎么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基层干部的素质不提高，于国于家于人民没有益处。
　　 这一天晚上，张德刚又拨通了王大福支书家里的电话，正好王大福也在家。
　　 “是王大福吗？我是电视台张德刚。”
　　 “张台长好，欢迎来作客。”
　　 “我们不去了，去了喝你的酒不合适吧？你们村牛五国的大树上有神仙了？农民也会用全自动照像机，有照片作证，党员信迷信吗？你当党支部书记管迷信的事吗？群众上访不断，你喝谁的酒，替谁说话，放弃原则，忘记党性，我喝你的酒后果严重。再说，我有三年多戒烟酒了。好吧。你要是真想叫电视台去，我就准备一下，去拍一点资料，不用吃你的饭。你想好呀，这一个星期里，每天上午我都在办公室，你打电话说一声，我去一次摸一摸情况。”
　　 王大福几乎插不上说，最后也忘了说再见，也没有说“欢迎来作客。”
　　 第三天，王大福打了张德刚的办公室电话。
　　 “张台长吗？我是王大福。”
　　 “我是张德刚，有什么事说吧。”
　　 “我叫牛五国把那棵大树刨掉了。我向你汇报一下，没有别的事了。欢迎有机会来。”
　　 “好吧，我知道了。今后有什么，多打电话多联系，再见。”
　　 王大福说了再见，便挂了电话。
　　 这几天，牛五国很不高兴，老婆也讥笑他，说：“早两年刨树也省二千多元的酒菜饭钱，请王大福有什么用？人家魏德信不请他，他也没办法。”
　　 牛五国说：“咱就是争一口气，能多长一年是一年。要按你这样算账，王大福太贪吃了，他总是想着法骗酒喝。我上了他的当。”
　　 牛五国卖树刚三天，林业局派出所就来人了，说：“牛五国你私自卖树，办理砍伐证没有？没有办证，按说应该算破坏森林，依法处罚，罚款1500元。”
　　 这时王大福走过来，为牛五国说好话。
　　 “牛五国年轻不懂《森林法》，能不能少罚一点钱，再说，牛五国还是植树造林先进分子呢？将功抵罪也要宽大处理吧？”
　　 “好吧，现在我们正在大力宣传《森林法》，教育要严，处理可以宽一点，这一次就不罚款了，但是你必须补办采伐证。卖了多少钱，按10%收取费用。”
　　 “走，走，今天中午到酒店坐一坐。”王大福拉着森林派出所的人，又拉牛五国。牛五国也有眼光，马上看出了村干部的意图。
　　 “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今天我请客。”
　　 一行8人去酒店一坐，又花去牛五国400多元。最后采伐证的事不知怎么处理了。
　　 几个老年村民在阳光照射的北墙边，议论起牛五国来。“这树多长三年，上了电视，风光一番，又多请几桌酒席，花去二千元吧？”
　　 “王大福在这棵大树上多喝了几次酒，有七八次吧？”
　　 “这应该算是最后一次吧。大树有仙也罢，有神也罢，谁也管不下这人间的奇怪事。这一次不知是谁给林业局派出所打电话举报的？”
　　 “是魏德信？还是王大福？”
　　 “也可能还有其他人，反正不是牛五国打电话叫森林派出所来人的。”
　　 “管他是谁呢？阳光是无私的。咱们几个兄弟晒晒太阳，聊聊天，少管闲事心里净，多活几年是长命呀。”
　　 “对，你看今天的阳光多么温暖，多么舒服。”
　　 正说着，他们看见王大福满脸红光地朝他们走来。
　　 “看他喝得差不多了，走路也走不直了。他想找谁请他喝酒呢？”
　　 “新农村建设老喝酒怎么行呢？他喝酒喝多了，再想撞上牛五国的大树是不可能了。”
　　 “不撞树，撞鬼也行。看看今后谁还请他喝酒？没有人请他喝酒，看他还有什么办法弄酒喝。”
　　 王大福好像没有看见他们几个一样，摇摇摆摆朝自己门口走去。
　　 牛五国一会儿也走过来，满脸红光，口中说：“我的大树没有了，大树卖的钱也全喝酒了。喝到肚里实在，在肚里全保险了，平安无事了。”
　　 这几个晒太阳的老年人，见他走过来，就问他：“花钱买平安，这是保险公司办的事。你什么时间调到保险公司上班了吗？”
　　 “好，快了，我快去保险公司上班了。”
　　 “快回家吧，好好睡一夜，明天去上班吧。”
　　 牛五国不再多说话，走路不是很稳当，但还是很准确地走进自己的家门口。
　　 几个村民又议论起来，“想当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吃吃喝喝决不是小事。”
　　 “电视上讲，要与时俱进，现在小康社会了，不请人吃一点，喝一点，大树长大了干什么用呢？”
　　 “反正我是看不惯大吃二喝，太不像话了。”
　　 “看不惯也得看，牛五国的大树看不见了吧。”
　　 这几个老者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