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短篇小说】儿子的呼唤
妈妈,你在哪里呢?快回家吧!不要把我丢下,如果你回来,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一定好好学习,长大了一定做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回来吧,妈妈,我想你,我爱你,我需要你。……
妈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农历六月十三啊,是咱们家传统的庙会节日,以前你在家的时候,每到今天我们家就像过年,你总是准备一桌子丰盛的午餐,让我吃个够。还有你自己亲自做的生日蛋糕。虽然那蛋糕没有城里买的华丽,但对于我来说那是最好吃的生日蛋糕,因为是妈妈亲手做的,我时常在同学们中夸耀自己有个巧手妈妈,这是同学们最羡慕我的。妈妈给我做的衣服、鞋子比城里买来的一点也不逊色,并且穿着还特别的舒服。尤其是妈妈做的鞋子,那是独一无二的。妈妈纳的千层底,鞋子穿坏了,底都不烂,可结识了。穿了还不长脚气,那透气性是买的鞋子无可比拟的。
今天我已经满十五周岁了,你知道吗,你离开我整整5年了,你怎么忍心把我丢下呢?尽管我有时调皮,尽管我有时气你,可你不是常说我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吗?既然这样,那你就不应该和我计较,不该把我丢下,妈,你怎么忍心把我丢下?怎么这么狠心离开我呢?
你走了,爸爸把对你的愤怒变成了沉默寡言,每天一句话也不讲,早晨出去收破烂,晚上回家。这个家已经不像样子了,鞋子成堆,衣服乱放,开门进来,那发霉的味道令我不感呼吸。我都不想进这个家了,因为没有你,家里没有了温暖,因为没有你,家里没有了人气。放学后我总是在村子外面转上几圈,看看有没有你回家的影子。不管是春夏秋冬,不管是酷暑严寒,我都是这样,转累了,走饿了,不得不回家。我明白,只要我在家,你一定会回来的。我要在家里守候着,等你回来。
我想起了我那快乐的童年,你和爸爸恩恩爱爱,一家子其乐融融。农闲时节,你给村子里的人做衣服,家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看着那些乡亲们穿着你缝制的衣服,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尤其是同学们,总是夸你做的衣服好。你还记得春燕吗?那个时候她总是和我套近乎,穿着你做的花裙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这个丫头心眼还真多啊,讨好我就是想让你给她便宜点,我回家一说,你干脆就不要加工费了,那丫头不知有多高兴呢?还到处夸耀,说她做衣服不花钱。真是个傻丫头,这种事情也不知道隐瞒点,不知道是我们的隐私吗?如果都不要钱了,那我们家不是没钱花了吗?真是个傻丫头。妈妈,你可知道这个傻丫头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长的细皮嫩肉,亭亭玉立的,是咱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之一。
没想到,我们家的幸福生活随着外婆的病倒,逐渐地结束了。我再也看不到爸爸脸上的笑容了,再也看不到他和你有说有笑地生活了。我看到的是爸爸粗壮的大手打在你身上的样子,听到的是你撕心裂肺般的叫声。……
外婆家就在村东头,我是她唯一的外孙子,也是外婆照顾大的。舅舅们都在很远的城市工作,村子里只有外婆和外公,所以外婆家基本就是我的家。我最爱吃外婆做的饭了,可为什么那个疼我爱我的外婆会突然病倒了,当我看到她的时候,一句话不会说,傻傻地躺在炕上,妈妈告诉我,外婆患了脑血栓,就是瘫痪,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再也不能说话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妈妈和爸爸进行了一次长谈,最后终于以妈妈的出走而告终。
妈妈和爸爸商量明天起搬到外婆家去住,要照顾外婆,舅舅们太远,都有工作,脱离不开,这个照顾外婆的重任就落在了妈妈肩上。
固执的爸爸说什么也不答应,说让舅舅们请人照看,你不能离开家,家里需要你。
你说:舅舅们说了按月把钱寄回家,这些钱要买药,要生活,怎么能请保姆呢?再说了我在母亲身边,不尽孝心也过意不去啊。
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最后被你们的吵闹惊醒了。就这样你愤愤地离开了家,不顾爸爸的反对就搬到了外婆家。当时,我不知道什么叫孝心,也不知道这个“孝”字会有多么厚重,但我以后明白了,这个“孝”让我失去了妈妈。
以后你回家的日子,就是你和爸爸吵架的时候,爸爸丧失了理智,大骂舅舅们是一群牲口,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照顾。并给他们排成了序号,大舅、二舅、三舅依次为大牲口、二牲口、三牲口。以后舅舅们就变了称呼,被这样的外号取代。
开始是爸爸歇斯底里的吼叫,慢慢地变成了拳脚并举,于是你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最后终于不回家了。我从外婆家吃饭回来,按照你的嘱咐,写完作业便自己睡觉了。夜里,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早晨,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外婆瘫痪的这一年,妈妈你像脱了一个相一样,原来那胖乎乎的脸蛋,瘦的只剩下了一脸皱纹,那个一笑两个酒窝的漂亮妈妈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女人。这是别人形容的,但在儿子的眼里,你永远是我亲爱的妈妈,儿不嫌母丑,这是千真万确的。只要能在你身边,只要能吃上你做的饭,儿子就是幸福的。
外婆去世了,妈妈你留给我的最后印象就是趴在外婆身上那悲痛欲绝的哭状,我也在哭,但无泪,我疼爱妈妈,也想念外婆,但我不会哭,只觉得心里憋的慌。因为从小妈妈就教导我说:你是个男孩,长大就是男子汉,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哭,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于是我记住了,挨打的时候不管多疼,我都是咬紧牙关忍着,从来不掉一滴眼泪。
送走了外婆,我以为妈妈你会回到家里的,可谁知道,当我早晨起来去外婆家吃早饭的时候,没有了妈妈的影子,只有外公那瘦弱的身躯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
外公给我做好了早餐,说妈妈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吃完饭快去上学。
放学回家,依然不见你的踪影,外公说你进城办事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
一天一天……转眼过了一个月,外公郑重地告诉我,你去城里打工了,以后要我好好地照顾自己。
后来爸爸告诉我,妈妈不会回来了,也不要我去外公家了,并每天给我留下零花钱,要我自己买点东西吃,别饿着。
我嘴里答应着,心里不服气,妈妈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只要外公在,只要我在,你一定会回来的。
终于,我的幻想,随着外公的去世而破灭了,妈妈一直没有回来,但外公的突然离开,我很荣幸地见到了我日夜思念的妈妈。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身不由己地走到了外婆家。大门小门全开着,我知道外公一定在家的。我喊着:外公,我放学回来了。
走进里屋没人,走到屋后还是没人,我想一定在厕所。果然透过厕所我围栏,隐隐看到了外公的影子。我叫着,外公完了没,我还要解手呢,你快点啊。
外公没有回答,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答,我走进去一看,惊呆了!外公躺在厕所的地上,脸色蜡黄。我急忙跑到了二叔家,因为这个时候爸爸收破烂还没有回家。
外公太瘦弱了,身材魁梧的二叔不费劲就抱起了外公,放到了屋里的炕上。
然后告诉我打120,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来了,又走了,医生摇了摇头说:准备后世吧,没有希望了,看这样子可能是心肌梗死。
这一夜,爸爸和二叔守了一夜,他们都不哭,只听着爸爸嘴里不停地咒骂:一群牲口们,不照顾老人,你们不得好死。
乡亲们陆续来看外公,没有哭声,只有叹息。我躺在外公的炕上睡着了。
当城里来的舅舅们回家发送外公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妈妈的身影,妈妈白了,精神了,穿的也洋气了,但还是那么瘦。妈妈抱着外公痛哭:爸,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地不去城里呢?城里条件好,大家可以照顾你,但你非要在这陪妈妈。你说会照顾好自己的,可你怎么就自己走了呢?你不要你的儿女了吗?你不要你的外甥了吗?……
以后妈妈说的啥我都不记得了,但我最难忘的是那个夜晚。
那是我最难忘的一夜,我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妈妈,打我记事的时候你就没有搂着我睡过觉,你总是对我说,男孩子要独立,不要有依赖性,所以我很早就学会了自己穿衣服,穿鞋子,自己吃饭。
我还记得睡前妈妈和我说的一席话:好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去城市找工作,那是人间天堂,去了那里你就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妈妈不可能再回到你爸爸身边了,他对我的一次次残忍地施暴让我彻底死心了。妈妈也不能带你去,如果没有了我,你爸爸一样会生活的很好,如果没有了你,你爸爸不疯掉也会死掉的。你知道吗,你是你爸爸的命根子,只要你在他身边,他就会有生活的希望,他会拼命赚钱养活你的。他是这么和我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从小他就对你心重,只是不会表达。没有妈妈的日子,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是个男孩子,你要学会独立,不能依靠任何人的。……
我好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不记得我说什么了,我一定在说:妈妈,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
妈妈,爸爸是很疼爱我,我要五元钱,爸爸就给我十元,花钱上他从来不吝啬,只要我说买啥,他立即就拿出钱给我。但是,他不会照顾我,就知道去挣钱,他每天早出晚归地去收破烂,也不会料理家务,家里简直像狗窝。爸爸买来了洗衣机,我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照顾自己,但是我学不会收拾屋子,爸爸说那是女人干的活,男人学不会的。
妈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喜欢穿你做的花裙子的春燕,偶尔会来我们家,帮着我收拾屋子,她每来一次,咱们家就干净利索一次,我好感激她,觉得她像妈妈。妈妈,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妈妈,这个世界没有女人不行,男人不会收拾屋子,脏兮兮的太难看了。
妈妈,明年我就要中考了,老师说,我肯定能考上一中,春燕也是,她学习稍微比我差一点点,我和她基本是全班第一第二,我数学比她好,她英语比我好。爸爸卖破烂的钱,足可以养家糊口了,我们不缺钱花,就是缺妈妈。我问过爸爸,如果你回来还会不会和你吵架,爸爸绝望地说,不会吵架了,想吵也吵不了了,我已经把你妈妈的心打碎了,她是不会回来了。
妈妈,你一定会回来,等明年我考上了县一中,你要回来给我过生日庆祝啊!
我的生日,农历六月十三,我们的传统庙会,你不会忘记的。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这是每到我的生日你就唠叨的一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妈妈,我等你,明年一定回来啊!
一个不孝敬父母的人,谈何能尊重别人,一个连对父母都不能好的人,能对别人好吗?答案是:一定不能的。所以,衡量一个人是否能尊重他人,对别人好,是不是孝敬父母是标准。不孝敬自己父母的男人,怎么能知道孝敬尊重她娘家的任何亲人呢?怎们能对她老婆好呢?
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合适的,这是上天给予的惩罚,不能怪罪她。
我以为,这个女人的心是善良的,因为她孝敬自己的父母。也许她公公婆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不会像她男人那样的方式去做的。
我觉得,孩子的父亲是一个道德观念淡薄的,不是很通情达理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把老婆弄丢,咎由自取呵呵。如果儿子堕落了,子不教父之过,只能如此。
人们或许因为她翻然离开儿子觉得她狠心,人们或许她断然离开他们觉得她心狠,但她不是私奔或另求新欢去了,而是去照顾没人照顾的老人去了,所以我觉得她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