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家有老屋，屋一律破旧的不堪。红的瓦，红的墙，土里土气的人家。间或在屋的四周有粉刷的墙便经济的很了。间或有依稀的小树在侧掩映庇护,则更见得雅致清幽极了。三三两两的房屋，不规则的映衬在不规则的丛林里，却更有淡漠俗尘纷扰的味道。提到房屋，要说的话，可就多了。不消说，都市森然的建筑，那是说不完的。但一律是喧闹的地带，我无此雅兴，且谈谈我所暂住的小屋的事情好了。
　　 我因为家计的原因不得不离开我祖上的老屋。来到一个充满幻想和喧嚣的都市。都市里立得整洁的房子，却并不是我的向往。我喜欢那种无纷扰的小区胡同。胡同不深，黑夜的时候静静的一个人散步的时候常常会担忧。倘若现在出来个鬼或是作恶的假鬼可真是恼人！我的房屋就租在这种阴暗的地方。虽则灯光不旺，但是清净，耳朵受得住，也是很好的地方。好地方却没有好的房东，就好比好好的湖上正是荡浆游心的绝佳地带，却有蛮横不道德的纨垮子弟，拦湖叫骂的心理。
　　 出租屋位居向阳小区，离闹市不到半里。房东是本地人。一个秃顶的老头。这头远远看去，在明灭的灯光照耀下，有些刺眼。像是一面镜子。头的四周围了一些蓬松的头发渣子，微风一吹，有掉到地上的极大可能。我有时候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去摸摸他那头，圆润的可爱，手感极佳！谁知道他年纪不小了，脾气却甚大，吹胡子瞪眼的，带着嘶哑的声音大骂我一通说：“娘的，瞎了眼了。老子这不是灯泡，是头。看见了吗？”于是抡起粗糙的大手使劲的拍，很响亮的声音。我慌忙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那老者鼓着嘴唇，翻着白眼。斜睨着我看讫后道：“娘的，吃了豹子胆了，你这个砍壳脑的！随便的摸头，就是好奇？好奇你怎么不摸你自己的头！”然后非常气愤的回到他自己的房子里去了。
　　 老头很孤独，看起来总是一个人的，我想他的老伴多半已经不在了罢。虽则我对房东极其不尊敬。但他每次看见我时还是挺和蔼的。比如我下班了，被他看见，他必这样说：“砍脑壳的，下班了啊！”我就说：“嗯！你呢？今天去哪里了？”他就眯着眼，说：“老子现在不想说话了，要瞌睡一会儿！”我就不说话，去了自己的小屋。
　　 说到小，当真是小的可怜，就是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可供摆设的位置。窗也没有。我有时候也颇为不忿，想：“这老头收费也忒贵了！”想而已，也没有对房东提起过。不几天，房东敲开我的门，问道：“小兔崽子。觉得房子满意吗？贵否？”我很奇怪他这次怎么不叫我“你这个砍壳脑的”，倒叫我这个“兔崽子”起来了。我怕自己的思想太过漫长让他久等，就回他话说：“还可以的。”他嘻嘻一笑，随即僵住，说“娘的，陪我下几局，说不定赢了我，老子房租给你个５折！”我知道他开玩笑，就说“老——”我本想说“老子就能赢你！”想想不妥，遂改口说：“老一辈的当然胜过后辈了！还是不下的好！”他咧嘴一笑，说：“他娘的，拍马屁还真响，来，来，给老子装什么蒜——出来，出来！老子准备好了。”出去后，厮杀了一局，我年轻好强，一着不慎，居然连连失手。最后他大喝一声：“将……”。我吓了一跳，凳子腿也被吓得断掉了，“吱吱”作响。我歪倒在地上，摔着了屁股。
　　 挣扎着起来时，他一把抓着我的手，大声嚷嚷“你这个砍壳脑的。输了罢。嘿嘿，怎样？怎样？——”看看凳子后，啧啧连声，然后很惋惜的样子。最后把头左右摇了几个大摆，说：“老子今天高兴，不要你赔偿！再来，再来！”我那时候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在想这椅子不会那么怕吓罢，多半是他做了什么手脚。待我正准备考虑屁股哪里痛着了的时候，他却埋怨开了：“没志气，输了就想不下了啊？我让你个马，来，来！”我于是问“还有没有椅子？我总不能站着下吧！”他微微考虑后道：“那容易！”，顺手拿了几口砖，垫在下面，充当凳子的那条腿。我想“你他奶奶的，还算有良心。”于是坐下，屁股刚落凳，微感不妙。这砖是从小往上排的，承受不住我身体的力量，颤抖的厉害！我不说话，锁着眉头了。房东狠狠的拍了我一下，说，“你小子嫌凳子不美观啊，先不要锁眉头，下了这一局，我和你换换位置就好了。”我想“这就对了，总要你也尝尝那种浮在凳子面上的坐姿才好！”第二局我自然由于心神不灵又输掉了。他于是收起棋盘说“你小子，真是混，三局我老头子就胜了两局，我赢了，不下了！本来想免你半价，看来不成了，罢了吧，罢了吧，我下次给你多装个灯管就好了！免得你到时候说我糟老头的头怎样的像镜子！”我那时候连忙说：“你那房子那么小，我要那么多的灯干什么？再说你又不会少收我的电费？”房东听后嘿嘿一笑，说“你可迁就点儿，我下次把你的那张双人床换成单人床就大得多了！”说后，掏出一支烟，烟嘴对着我，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伸手刚准备拿，他忽然说“瞧我怎么那么健忘，你们年轻人是不抽这个的！”然后说什么年轻人要多考虑结婚事业上面的事情是正理，最后指出烟有什么什么样的危害等等。我没有听完就回到我的屋里，哑笑半晌。
　　 小区的日子很平静，夜里更是略显凄清的样子。房屋四周因为有大大的院子，间或几棵栀子花。花好月圆的日子是很好的日子。什么也可以想，也可以不想，觉得天地间也颇添几分神韵。看树下零碎的月影，仿佛涟漪。在微风的鼓动下，缓缓动荡。心里的那份超然的宁静，就不言而喻了。月上中天，醉意朦胧时，那月儿可更动人了。月盘散着冷辉，清光散出，沿树叶筛下，阴影斑斓，清幽别致已极！倘若此时有一知己和我同坐树下，取酒同酌，当真有如仙境！我不禁想到了那个房东，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睡得很沉？梦到怎样的故事？或许第二天会对我讲罢。远处的犬吠声声声入耳，助我梦境。翌日醒来，围院闲步。掐指算着一去不回的日子！这便是生活罢，去了的日子总是很美好的日子。
　　 但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好久没有见到房东了，四下打听，都说也许回到他的祖上老屋了。我也因此想起了我的祖上老屋，充满浓浓的家乡风气，似乎就在眼前，就在我的心田！
　　 过了一段时间，果见房东回来，笑呵呵的。旁边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子。看见我嘻嘻的笑个不停。我疼爱的走过去，很关心的问“小妹妹，叫什么名字？”房东笑滋滋的替她说“宛莹”。我拿出糖，递到小莹的手上就走开了。刚走两步，就听到房东说：“你小子，过来！”我于是缓慢的走过去。翘首等他开骂，谁知道，心理身体等待了半晌，他却没有骂，说“这个小女孩走路走得很久了，你去买点矿泉水来，给她喝！”这时他已经递给我钞票了。我很惊讶，伸手试探了一下。我估计他会缩手，然后给我讲些大的道理。谁知道他并没有。反而朝前送了送。
　　 待得事后小女孩睡熟了。他便打开我的门说：“把这个月的房租费交了。”我便问：“算一下多少？”他说了我一个不能接受的数字。我有点生气了，我说怎么那么多。他说“老子都算了好几遍了，错不了！”我依这个缘故有和他大吵一架的意思。就生气的说：“老子明天就他妈的搬走了！住，还住个屁！”他立刻浮上笑容说“你们年轻人怎么能跟我们老年人计较？我们是什么苦都吃过的人，跟你们不一样！再说了，我这里环境幽雅，门面绝佳！喧嚣叫嚷都没有，在哪里找这么好的房子啊?”我交了房租，第二天就搬走了。是另外一个胡同，离这里也不是甚远！环境也还好，只是没有那些树的荫庇，倒有些须的不适！
　　 过了好些日子，我因为有事，从这里经过，听到隔壁的张大妈说，面容很是颓丧：“那个房东前几天,不……也许是前好些天的事了，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死在家里了！照例他很长时间没有回来，我们以为他又回祖上老屋了呢？谁料到？他，他，居然死在家里好些天了。我们闻到奇怪的味道，等发现时，已经死掉了！”我压抑不住情绪，问道：“那么活跃的人怎么死了？是怎么死的？”张大妈说：“我也不大清楚，怕是落寞，或是……总之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一辈子独身，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是靠这些房子维生的。”我惊诧之余，问道“那么小莹呢？她是谁呢？”张大妈没有说话。旁边的蔡婶走了过来说：“那个房东素来喜欢孩子，领养了好几个。都在外地工作罢，也没有看见他的那些“儿子”、“女儿”们看望过他。现在死了，还是我们四邻葬的！小莹现在可好了，是被一个颇富的大家领过去收养了，大抵是那房东委托的罢，哎呀！天知道？！”
　　 听完这些话，我很感伤。于是轻轻的走进那个熟悉的出租屋。却发现先前的景致在我的眼前已经模糊得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