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高考落榜了。
　　 父亲和母亲整天唉声叹气，再看看儿子没事人似的，每天出出进进，不是约同学出去玩，就是进网吧，这让父亲母亲很是担忧。
　　 母亲说道:“让你平时好好学，你就是不听，把我和你爸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倒好，后悔都来不及了。”
　　 父亲附和道：“你这孩子，只知道吃饱穿暖，不懂油盐柴米贵，我和你妈指望你考上学以后将来有个好的前途，有个体面的工作，好让你……”
　　 儿子不以为然地说：“爸妈，你们也真是的，我就那个水平，我也尽力了，况且，没考上又不是我一个人……”
　　 妈数落儿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说你几句就不愿听了，你有本事，咋不像X家的孩子那样给父母争口气回来？”
　　 儿子反驳道：“你们就知道这些，你们不知道我的同学王晓明和我一样没考上，但是他爸爸托人已经让他在厂里招了工，我的同学张鹏程同样没考上，但是他父母已打算掏钱让他上自费大学，只有我……”
　　 妈嗔怪儿子：“你爸是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没法比，但你是爸个男人，为这个家操了心，你吃的，穿的，上学的学费哪样不是你爸挣来的？你已经十八了，要是在以前，早就成家立业，你瞧你，学问倒没学下，溜嘴倒是学得一样一样的！”
　　 听着母子俩你一言我一句，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心里怪自己没用。
　　 父亲在厂里的生产一线，干着一份最苦最累的工作。只有小学文化水平，没有什么爱好，每天下班回家后，除过吃饭，看会儿电视早早倒头就睡，平时很少过问儿子学习，家里一切都是母亲说了算，父亲只对母亲说，我念的书不多，但知道学习是很辛苦，很费人，在吃上喝上，千万别亏待孩子。
　　 母亲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看着儿子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母亲忧虑地对父亲说：“孩子这样下去恐怕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孩子会学坏的，你看咋办？”
　　 父亲说：我听我单位的同事说，现在上自费大学，上职高都是白扔钱，正牌毕业的大学生都没工作，在哪歇凉，上了自费，职高出来又能咋地？何况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供孩子上学，复读倒是花钱不多，万一明年考不上咋办……？
　　 母亲说：“哪咋办，总不能让孩子成天呆在家里，要不你看看厂里有没有临时工作？找人说说看能否让儿子先……”
　　 父亲听了母亲的想法，没说什么。
　　 一天，父亲回到家，吃饭时对母亲说，我把孩子情况给车间领导说了，领导没说一句话。我估计不行。
　　 母亲说：“估计我们没给领导送东西，所以人家没答应，孩子他爸，是不是我买点东西你拿给领导……？”
　　 父亲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儿子去求人。
　　 父亲和母亲就这样在期待中等着消息，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又过几天，父亲回来后问母亲：“家里有多少钱？”
　　 母亲说：“没有多少，你问这个做啥？”
　　 父亲说：“我托人给儿子找个活干。听说干临时工不花钱是进不去的，我们单位临时工进去工作都是掏钱进去的。”
　　 母亲心疼地说“钱拿去了，这月的日子咋过？”
　　 父亲无奈地说：“没有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啊！”
　　 母亲不再说什么，父亲也沉默了，一个人对着屋子发呆。
　　 他们再一次等着单位有关儿子被录用的消息……
　　 一天下午，正在上班的父亲接到车间打来的电话，说让父亲领儿子来车间一趟。这说明儿子找工作的事儿有眉目了，大凡车间招合同工，必须要本人去，这次去的是父亲的单位，父亲就亲自带儿子去了……
　　 儿子被招为合同工。父亲和母亲都很开心。
　　 只有儿子有些沮丧。
　　 儿子问父亲：“爸，我还没想过当工人，我想……”
　　 父亲坚定地说：“不行，都已经说好了，你不知道，想干这工作有多难，况且……”
　　 这是儿子第一次听到父亲说话这么坚决。
　　 父亲带着儿子来到车间领导办公室，拿出一盒芙蓉王打开，哆哆嗦嗦抽出一支毕恭毕敬地递给车间主任。
　　 主任接过烟，看了看烟，又看了看父亲，带着轻蔑的语气对父亲说：“老陈，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我记得你从不抽烟啊，今天怎么了？看你平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怎么学会搞俗套了，以后不许这样！”父亲陪着笑连连称是。
　　 主任嘴里叼着烟出了办公室，不一会儿，主任进来了，后面跟着工会主席老任。
　　 主任对老任说：“是这么回事。这是老陈儿子。刚刚高考落榜，在家闲着，你知道老陈是老工人，老婆又没工作，家里条件不好，安全员老寇多次提起老陈，说能不能让儿子来这暂时工作，考虑老陈平时工作认真，从未做过对不起车间的事，我把这事给人力部的同学说了，同学说人员定额，没办法安排，我训了同学一顿，同学答应了，算是给我个面子。”
　　 父亲忙着又给主任和工会主席点了烟，不停地说：“谢谢主任，谢谢主任！”
　　 儿子这时插嘴说：“爸，就为了这么一个合同工，你何必这样低声下气？”
　　 父亲见儿子说这话，脸顿时涨得跟猪血似的，又不好发作，立即笑着对主任和老任说：孩子还小，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的，请主任和主席别往心里去。”
　　 主任和主席看着儿子，儿子被看得脸红了，手不停乱搓起来，脚也不知搁哪里才好。
　　 主任有些生气地说：“老陈，下去找安全员老寇，把工作服领了，明天来上班，孩子还小，多注意教育啊，说着出了办公室……
　　 主任出去后，老任生气地对父亲说：“你是怎么教儿子的，连个礼貌的话都不会说，不知学校怎么学的，没大没小，哼，不识好歹”说着摔门出了主任办公室……
　　 父亲看着儿子，儿子看了看父亲，知道说错了话，愣在那儿。等着父亲骂。父亲什么也没说，父子俩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父亲领着儿子穿过马路，来到一个犹如长龙似的厂房。走的过程中，看到三三两两穿着工作服模样的工人正朝这边走来。
　　 父亲说：看见了吗？他们下班了，正准备去澡堂洗澡，和你一般大的年纪……
　　 父子俩说着看着，一会工夫便走进厂房，来到一间房子前。父亲让儿子在外面等，自己进了房子。
　　 儿子无聊地在外等着，第一次看到父亲工作的地方。
　　 只见那长长的一溜机器一字儿排开，犹如士兵整装待发接受命令一般，银白色的颜色甚是显眼，头上一直有蜂鸣声不停地响着，并伴有劈啪作响声，又不时有喇叭广播着什么，工人们听到广播后发疯般奔跑，像似着了魔的。有些工人在拉着什么，也不时从机器里出来一块通红的物体，然后有人在那通红物体旁边比划着什么，然后又有一块黑色物体进入那机器，这一切都好奇，新鲜。
　　 儿子看着，听着，瞬时觉得头重脚轻，又好像一种悬在空中的感觉，只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不由得拉了拉贴在身上T恤衫。
　　 半天不见父亲出来，儿子走到父亲进去那间房子的门口。
　　 儿子只听屋子里有人说，显然不是父亲的声音：“这次多亏了主任帮了大忙，要不就凭你那几个钱，还不够人家一顿饭局呢！你哪那有本事让你儿子进这里，别人请客送礼进不来，你倒好，我说了几句好话，我把你给的那几个钱悄悄塞给主任的同学，主任同学先是不接，但碍于主任情面，主任又和我是好朋友，你说他能不帮吗？我嘛，没帮你什么，但多次在主任跟前说你的情况。老陈，你知道，现在可不像以前啊，想进就进，有的拿钱送礼求人还进不来，你到好，给主任说了说，主任看你你老实，家庭条件也不好，就这样帮你了，又听到父亲说道：“你的这份情我一定加倍还！”
　　 那人说道：“好了，今天就说这些，这是劳保用品这是更衣室的钥匙，明天先进行安全教育，别迟到了！”儿子猜想这人就是安全员。
　　 父亲出来后脸上露出一丝笑，说道：“儿子，明天可以上班了。”
　　 儿子说：“就这工作，还花钱，还要为别人卑躬屈膝，值得吗？”
　　 父亲看了看儿子说：“你小，你不明白，以后长大了你会明白，咱们先回家。”
　　 儿子跟在父亲后面，走着，看着，想着……
　　 突然儿子对父亲说：“爸，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工作，我要挣钱！”
　　 父亲看了看儿子问道：“你想清楚了，你不怕这工作又苦又累？”
　　 儿子说：“爸，我想清楚了，他们和我年龄相仿，他们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干？”
　　 父亲一下子拉住儿子的手，哽咽着说：“儿子，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家庭……
　　 儿子说：“爸，以前都是我不好，惹你和妈老生气，以后我要挣钱养活你，让你和妈过上好日子。”
　　 父亲摸着眼泪说：“儿子，是爸没用，没钱让你上学，没有给你一个好前途，你不怪爸没用吧。”
　　 儿子说：“爸，你不要再说了。”
　　 儿子又说：“爸，我有个提议，你必须答应。”
　　 父亲吃惊看着儿子，仿佛不认识儿子，有些释然地说道：“儿子，除过钱，除过求人托关系，爸什么都答应。”
　　 儿子说：“我上班后，你不要再厂房里干了，找个轻松的工作干干，要不父子俩在一个单位，我会不自在。”
　　 父亲高兴地说：“好儿子，爸答应你，我正想和领导谈谈看能不能让我干些别的，爸老了，也干不动，其实以前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你上学，家里缺钱，我没有这么做，这么想……”
　　 父子俩回到家，父亲把儿子要上班想法说给母亲，母亲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儿子问：“妈,你怎么哭了”
　　 妈说：“儿子，妈高兴，你终于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