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周末的下午周小波来到头桥的吉祥巷，他穿过一条幽暗的胡同，左拐上去横过一条盘旋上山的公路，来到一个院子前直接推门进去。院子里横竖拉着几棵呢绒绳子，上面挂满了床单和衣物。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坐在墙角的水龙头下面，动作夸张地搓洗着浅黄色的短裤，嘴里哼着《那一夜》。周小波低着头走到她面前问，李梅在家吗？女人不屑地抬起头来看看他，嘴巴往上使劲地噜噜，然后给他送去了一个迷人的秋波。周小波脸上为之一红，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就回头想往上走去。但是，他刚一回头就撞上晾衣索上东西，他只听见身后的女人噗嗤一笑，他仰起头来看看，自己居然撞上一件粉白色的胸罩，他顿时感觉自己有些晦气。胸罩在他的撞击下还在不停地舞动，好像是在对他发笑。
　　 周小波有些愤愤地走到楼上，推开最尽头的一间屋子，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屋的凌乱。床单和被褥都散落在地上，鞋子和化妆品也满地铺展。李梅卷缩在墙角里哭泣，周小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他知道刚才在这里一定打过架，或许是这群女人在这里互相拆台，这是常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刚才看见楼下那个女人的表情，不像是刚才和李梅发生过什么激烈的争斗。
　　 李梅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她抬起头看见是周小波，依然把头卷缩在两膝上继续哭泣。周小波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体偏着头问她，怎么了，和谁打架了？李梅还是在不停地抽泣，没有回答他的话。周小波轻轻地扶起她的身子，把她搂抱到床上坐下，你给我讲嘛，你这样不讲不说的要我怎么办啊！
　　 李梅擦擦眼角边的泪水悠悠地说，你老婆刚才带来一矮个胖男人来打了我。李梅说完后又伤心地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水珠一股劲地掉在地上散落的床单上。周小波怒声地骂道，我日这个疯婆子的他妈哦！这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他居然找到这里来打你。他居然……老子回去不叫她脱层皮下来，我就不是他妈娘生的，周小波忿怒得有些哽咽。
　　 李梅哭了好久，周小波默默地把撒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李梅还是静静地坐在床上微微地抽泣。周小波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静静地吸烟，窗外吹着冰凉的风，院子里衣物晃动的声音清晰入耳。周小波吐出一口浓烟后轻轻地问，孩子的病情有好转吗？
　　 李梅停止了抽泣，理了理掉在额前的头发悠悠地说，没有，他那个病怎么有好转呢？爷爷奶奶就知道打电话来要钱。周小波默不作声静静地吸着烟，一会儿屋子里就装满了烟雾。周小波静坐了好一会儿，李梅已经去洗脸回来了。他站起来从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你先拿去给孩子治病吧！密码是我电话的后六位，我走了，你小心些，有事打电话给我。说完匆匆地下楼去了，李梅愣愣地站在窗前，默默地不知道说什么。周小波快要出院子时，李梅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冲冲地冲到阳台上，哎！小波，你回去后别打她。周小波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听完李梅的话他默默地离开了院子。
　　 楼下那个洗衣服的女人抬起头来，对楼上的李梅说，那家伙好像爱上你了嘞！李梅没有说什么，静静地回到屋里，窗外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周小波回到家里，他自己开门进去的。他老婆钟小会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斜斜地看着落寞的周小波走进来，哎！你又去找那个野婊子了？周小波没有理她，径直走向卧室换了件衣服想要去洗澡。他经过客厅时，钟小会又阴阳怪气地说，那野婊子有什么好啊！周小波还是没有回答，他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向浴室走去。
　　 哎！丑卖X的真把你的魂给勾走了，周小波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衣服砸在地上，冲过去揪住钟小会的头发，使劲把她提起来往地板上一扔。右手顺便拿起靠窗的电扇，喷地一声砸在钟小会的头上，顿时看见钟小会头顶冒出了鲜红的血液。钟小会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了呻吟，也好像没有了喘气的声音。
　　 周小波没有理她，他的眼神里充斥血红的血丝忿怒地向浴室走去。钟小会晕过去很久后才醒来，他醒来时周小波已经不在了，她用纱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发呆。她没有哭，也没有流泪，眼神坚定得好像寒冷的冬天。不过，她心里默默地念叨，李梅这个臭婆娘你给老子记好，你不但勾引了我的男人，还怂恿他回来打我，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钟小会嘴里叼上一支烟给楼下的石胖子打电话，你上来一下，我有事情让你去做，说完啪地一下挂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钟小会不耐烦地说，滚进来，门没有锁。石胖子缩头缩尾地站在门口，胆怯地问，大姐什么事情啊？钟小会嘴巴一动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石胖子龇牙咧嘴地摸索进来，傻傻兮兮地坐在钟小会对面的沙发上，钟小会真是有点看不惯他这副模样，讥讽地说，你他妈的是不是XX吃多了！石胖子依然傻傻兮兮地微笑。钟小会吐出了一股烟圈淡淡地说，早上的那个女人还是不服，你再去看看，把她给老娘整舒服了老娘给免去今年的房租。
　　 石胖子嘿嘿一笑半信半疑地问，大姐说的可是真的。钟小会忿怒地说，老子什么时候说话骗你了，她一激动头上的伤口就发痛，她赶紧用手撑着半边脸，痛得她掉出了一滴眼泪。石胖子赶忙说，大姐息怒我相信我相信，我这就去办。边说边退到门外去了，缩着腰轻轻掩上门，劈劈啪啪地下楼去了。
　　 周小波正在酒吧里和几个朋友喝酒，大声而疯狂地唱歌。忽然，李梅楼下的那个女人打电话来说，李梅又被人打了，现在正在医院里，让他快过去看看。周小波挂了电话就去了医院，李梅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睛绝望地看着推门进来的周小波。周小波慢慢地走到她床前，怎么样?严不严重？李梅满头纱布捆着，动也不能动，只有眼珠子左右地晃动了一下，示意他不要担心。周小波在病床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拉住李梅的手，他的眼泪默默地涌出了眼眶。李梅看到他哭了，自己也跟着哭起来，两人静静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住。
　　 周小波倒一杯水在手里问李梅要喝不，李梅微微地说不喝，周小波把水一饮而尽又重新坐下。他默默地看着李梅悠悠地说，那个疯子婆子叫来的人吧?李梅没有说话，一滴眼泪缓缓地滑落出来。周小波愤愤地说，我就知道是她，看来她的皮还嫌太紧了，还需要我给她松松。李梅努力地摇摇头，周小波知道她的意思，你别担心，她要是还敢再来打你，我就弄死她，我还就不相信我治不了她。
　　 第二天，周小波请李梅楼下那个女人来照顾李梅，他需要去厂子里请假。他先回家，看到钟小会躺在床上呻吟。她知道周小波回来了，就大声地说，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了，我要报警的。周小波冲到卧室把她从里被子揪了出来，鼓着眼睛愤愤地对她说，你要是再去打李梅，我就让你全家都死光，哼！钟小会没有想到她心爱的男人会成这个样子。她大声哭嚷起来，边哭嘴里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这样对我，你忘记你当初从乡下来是谁收留你的了?还不是我们家看你可怜才收下你?你现在居然这样对我，要是我爸爸还在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周小波本来只拿件衣服就要出去了，可是听到她这样说，又怒不可忍地折回来，拉起钟小会，重重地一耳光砸在她的脸上。怒目愤愤地说，你少给老子提你家老鬼，他收留老子？哼！那狗日要不是当初看到我干活厉害会收下我吗？滚你妈的报应，他坐了太多的亏心事，老天有眼把他收走了，你叫他吧！你叫那老狗回来吧！周小波抓住钟小会的头使劲地摇晃几下，才把她丢到床上，嘭地一声撞上门下楼去了。
　　
　　 春天如约而至，冰雪早已融化，大地开始回归暖和。头桥的一片片房屋里，还是依然故地发生着去年冬天里相同的故事。李梅的伤好了，依然毫不犹豫地做起了她的工作，她没有办法不继续。儿子躺在床上，仍然继续地花去她全部的薪水，男人的过早离去，让她不得不把儿子全权地负责起来。她能做什么，她只有没日没夜地接待不同的男人，恶心而乐此不疲地和那些给钱的男人上床。
　　 周小波好久没有来了，自从她的伤好了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她不知道周小波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她知道周小波其实并不是什么爱她，出于同情。李梅就只能想得出这个残酷的借口。
　　 现在李梅正在洗昨晚弄脏的内裤，昨晚可以说她从事以来最难受的一晚了，那个男人的勇猛和饥渴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最后差不多昏死过去，可是，她想到自己心爱的儿子随时都可能离开自己时，又重新试着点燃自己卑贱的欲望，她的脑子里只有钱，她现在只需要钱，其它的，她不敢也不再去奢望，她睡在那男人的疯狂的身体下，脑子清晰而明朗。眼泪悄悄地滑出她的眼眶，滚烫而凄凉，残忍而心酸。最后，男人龇牙咧嘴地说，你会永远无法忘记我的，说完扔了五十元钱在床上下楼去了。李梅回忆起那男人的样子都心有余悸，神经微微地颤抖。
　　 她刚洗完短裤和袜子，周小波默默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李梅笑了笑说，你来了？怎么这么久没有看到你啊？还好吗？周小波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支烟点燃夹在手里淡淡地说，家母去世了，我回去了。李梅默默地看着他，请节哀！你怎么不给我说呢？你要说了我也可以和你回去送送老人家的。李梅说完了话看见周小波默不作声，顿时意识到自己是没有资格的了。她立即红着脸说，对不起！我这样的人早已是没有资格的了。
　　 周小波没有说话，静静地吸着烟，像是陷入了无限的思绪之中了。良久，他才悠悠地问，孩子的病情怎么样了？李梅坐在他对面的床上难过地说，没什么起色，不过我已经尽力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想，我该做的我都做了。周小波默默地吸着烟，这已经是第四支了，他还是静静地吸着，没有说话，李梅也没有说话。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城市恢复依旧的喧嚣，华灯又上，春风带来温暖的气温，人们的心灵是否也将要跟着变暖起来？
　　 半个月后，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发生在头桥区山上的小院子里。周小波和李梅死在李梅那间屋子里，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周小波的老婆跑去警察局自首，说两人的死是她造成的，是她指使石胖子去找一个艾滋病人去嫖李梅，以这种方式来杀死李梅。当然，她的计谋非常成功，同时也使自己的男人也患上艾滋病。最后，周小波和李梅不得不死在绝望的屋子里。
　　 头桥的那间屋子已经没有住了，钟小会也没有被关进监狱里，因为这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她疯了，她的报复也成功了，她就在李梅原来住的那间屋子的外院徘徊，一直都没有离去。她告诉路过的人她在等待，等待谁，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