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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宋殇·魇屠 ——《干戈如梦》之【碧草长风】


作者:宋达威 举人,371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696发表时间:2008-09-19 10:48:50

宋殇·魇屠 只有风声。
   深秋的风掠过深绿与枯黄相班驳的一川碧草,发出如潮水般的呼啸声。草浪摇弋,野旷天低。
   哨骑尉岳山的紧闭的眼睑闪动了一下,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只觉得喉中干渴欲裂,舌头已经僵硬了,口腔中弥散着血沫的腥臭味。他想咽口唾沫,但只蠕动了一下喉结,便在一阵剧烈的痛楚中倒抽了一口冷气:真他妈疼啊。全身的骨骼和关节好象都散裂破碎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
  
   清晨的阳光从遥远的地平线铺洒过来,将静寂的草原渲染出一种惊心的悲凉。
   岳山紧闭的双眼。就在这片灿烂的晨光中,缓慢而又艰难地睁开了。
   天蓝,云淡,草碧,风清。美丽而宁静的清晨。
  
   他脑海中逐渐凝聚起来的意识,和着耳边的风声和眼中的晨光,突兀的汇集成一个大喜欲狂的意念——我还活着!还活着!!!他想纵声大叫,可是却只暗哑的吐了口气。因为,在大喜的震撼之后,岳山忽然被另一连串恐惧的念头震惊了——契丹人呢?宋军的其他人呢?都在那里呢?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啊?怎么只有风声呢?难道…………
   岳山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索着最后的记忆——
   夜色如墨,烽火连天。杀声,马嘶,惨叫…………
   他紧催战马,狂舞铁戟,博命拼杀,却突然在背后被一股大力撞来,将他的身体从马背上撞得凌空飞起,在那一瞬间,他有着一种飞翔的自由感。然后嗓中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在落地之前,他的意识已溶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哦,是了,是这样了,岳山长长地吐了口气——
  
   公元986年,北宋雍熙三年秋,宋太宗以三路大军伐辽。与辽景宗的契丹铁骑会战于河北逐州外的沁尔格草原。宋军先锋部五千精骑于七月十七进入这片草原后,以哨骑尉岳山带同本部人马为前部哨骑,当先哨探。然而奇怪的是,一路行来,竟无契丹人的半点踪迹,甚至连游牧者的痕迹都没有。时值深秋,草肥水盛,正是放牧的好季节。而莽莽草原,却只有碧草长风,不见敌踪。
  
   七月二十三。进入草原的第七天。晴。
   天蓝,云淡,草碧,风清。美丽而灿烂的清晨。空气中青草的味道混合着深秋的气息,清爽宜人,沁人心肺。
   岳山轻催战马,带同哨骑部五骑哨探,纵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啊,骑尉。”哨骑黄亭已是多次出征了,但此时,他的声音很是沉重。
   “有什么不对头啊?契丹狗一听到我们大军开来,还不抱头鼠窜?”年轻的哨骑唐轩撇撇嘴道。他是第一次出征,才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闭嘴吧!小子!”老哨骑郑立呵斥道:“契丹人历来残忍狡诈,小心你的脑袋被人割去做了夜壶都还在梦里呢!!”郑立也是多次出征了,经验丰富。
   “先喝口水吧,骑尉。”哨骑王阗催马来到岳山马侧,递过水袋。
   “是啊,先歇歇吧,骑尉。从卯时出来。到现在怕有一个时辰了吧?”哨骑江节总是一副疲劳的样子。
   岳山接过水袋,喝了一口,顺手递还给王阗,目光凝重地道:“绝对有问题的,不可能连放牧者的痕迹都没有。契丹人在耍什么阴谋呢?”他有着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坚定地道:“江节,唐轩,你们先回报安全吧。其他兄弟们与我再探一程。驾!!”说完,他一催战马。当先驰去。
   哨骑与先锋部距离半个时辰的路程,每个时辰要回报一次,以确定军情的及时与准确。
   午时初,岳山勒住战马,叹了口气:“王阗,郑立,你们也回报吧,顺便催一下江,唐二人。命他们速速跟来!”
   “得令。”王,郑二人叉手施礼拨马而去。
  
   秋天的太阳依然毒热。青草间的露珠蒸腾着的潮闷,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将人紧紧地包裹着。
   岳山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心头满是压抑的郁闷。
   就在这时——
   “骑尉!快来看——”黄亭的大叫声突然响起。
   那是一片被掩饰过的锅灶留下的痕迹。从残存的灰烬来看,应该是在两天内的事情。看来。契丹人一直就是在做着手脚。只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要躲避呢,还是要诱敌伏击呢?
   岳山皱紧眉头,困惑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
   “回报吧——”他轻叹了一声。
  
   经过多日的搜索后,终于发现敌踪,宋军的先锋部快速地赶到了发现痕迹的地点。从这一刻起,开战的时间,已经临近了。
  
   申时中,宋军就在发现痕迹处扎营造饭了。
   岳山带同哨骑们再探了一程,确定安全后,返回营地时,已经是酉时初了。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卸下马鞍,脱掉战甲,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狼吞虎咽地填塞起辘辘的饥肠来。
   “骑尉,快追上契丹狗了吧?总算可以开战了。”唐轩兴奋地道。
   “嘿,你小子啊,真不知道害怕啊。打仗,是要死人的!”江节接过话头。
   “应该很接近了。”岳山咽下口中的食物,平静地道。
   黄亭忧心重重地道:“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酝酿着,契丹人一定在搞什么鬼。不然怎么会突然出现踪迹呢?”
   “是啊。”老哨骑郑立也接口道:“这里一定有古怪。契丹人准是在耍花样。”
   “怕什么啊?!大不了就是开打嘛!”唐轩不以为然底道。
   “就怕不仅仅是开打那么简单啊。”王阗抹了抹嘴,轻声道。
   “好了。兄弟们,晚上警醒点,尤其是下半夜,契丹人一向在后半夜偷袭的。三更后,大家轮流值夜。现在,都早点休息一下吧。”岳山叮嘱之后,转身走向营帐。
  
   戌时中,宋军的营地一片寂静。除了值岗军士以外,都进入了休息状态。
   草原上深秋的夜,是寒冷的。岳山和衣服而寐。他心中总躁动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似高崖失足般悸动了一下,一身冷汗地惊坐起来。营地里安静而沉寂,偶尔有马嘶声传来。该是亥时了吧?岳山舒了口气,重又躺了下去。
   在迷迷糊糊中,岳山好象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个安详而宁静的小村庄。地里的庄稼一片碧绿,今年,能有个好收成了。他的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炸响了:
   “契丹人!!契丹人来了!!!!!!!!———————————”
   紧接着,万马奔腾的隆隆声,尖锐刺耳的号角声,箭羽破空的呼啸声,高亢杂乱的号叫喊杀声,绝望垂死的惨叫声…………。所有声浪汇集在一起,震耳欲聋。
   那一瞬间,恍惚中岳山下意识的以为还在梦里。可是投掷来的火把燃烧帐幕的火光,却彻底惊醒了他的梦境。
  
   契丹人来了!
   没有在“应该”劫营的时候来,没有超过三更。契丹军在宋军饱食后的慵懒的浅眠中,发动了突然的袭击。
   其实,早在宋军没有进入草原的时候,契丹皇帝辽景宗就已经定下了等敌深入的对策——等宋军进入一望无际的草原深处的时候,再发动攻击。不给宋军逃跑的可能和机会。因为,在平原上,视线是开阔的,没有人可以逃避追踪。所以,在草原边缘,根本就没有契丹的部队。那些游牧者,也早得到警告,远离了格尔沁草原。辽军一直就在这里埋伏着,等待宋军的来临。在经过坚忍而漫长的等待后,隐藏在满川碧草中的契丹大军终于等来了久候宋军先锋部。并且在宋军根本没有想到的一个不应该袭击的时间里,发动了偷袭——更准确的说,是屠杀。
   宋军建起的简易的营栅,根本无法阻挡契丹铁骑的进攻。在睡梦中惊醒的宋军刚衣衫不整的跑出营帐,便被在马上呼啸纵横是契丹人刀劈斧砍,枪刺棰砸,惨叫着倒地。有的刚抢上战马,便被利箭洞穿了胸膛。所有的宋军,都在一片混乱中四散奔逃着,接受着被屠杀的命运。
  
   岳山的脑海中在惊醒的刹那间一片空白,呼吸也有着短暂的停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那么遥远,连耳边的杀声马嘶都好象从亘古传来的,虚幻而飘渺。然后,突然的一道强烈的白光在他脑海中爆炸了——
   契丹人来了——怎么办???!!!
   几乎下意识地,他抓起从不离身的一双铁戟,破帐而出。
   可是就在他冲出营帐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令他几乎发狂的一幕——也同样刚刚从帐中冲出来的郑立,还没有来得及立稳脚跟,就被从身边驰过的契丹人顺手一刀,削飞了半个脑袋。脑浆和鲜血四散迸射。
   “啊——”岳山纵声大叫,他狂猛的前冲,在那个契丹人回头是一刹那,将一双铁戟刺入他的身体。将他挑落马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王阗,黄亭,唐轩,江节先后破帐而出。万幸的是,他们手中都有兵器。
   没有时间披上战甲,也没有时间套上马鞍。几个人跳上无鞍的战马,开始了亡命的突围。
   此时的唐轩,裤裆已经湿透了,他用近乎哭叫的声音向岳山喊道:“骑尉!我们怎么办啊?!”
   “镇定一点!!”黄亭厉声大叫:“若你冷静下来,还有一线生机。若只知道叫喊,只有死路一条!!”
   岳山在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中冷静下来,他判断了一下情况,高声大叫道:“兄弟们,跟我来!!向契丹人来处冲——他们全冲过来了,身后必定空虚。或者,那是我们唯一的活命机会!!”
  
   于是,一路搏杀,血染征衣。
   沿途,岳山等人又汇聚了几股零散奔逃的宋军形成了近百人的一支小队伍。虽然战斗力增强了,但是也明显的成为契丹人阻击与追杀的目标。
   岳山知道,以现在的状态,是无法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躲过契丹人是屠杀的。于是,是短暂的思考后,他发出了几个命令:
   “黄亭,你带二十骑继续前冲,吸引追兵!”
   “唐轩,你带十人下马隐藏,最好换上契丹人的衣服,找机会逃出去,给主帅报信。”
   “王阗,你引二十骑从两侧逃走,乘乱冲出去!”
   “江节,你与我带余下的人一同断后。”
   “得令!!”黄亭大叫一声:“骑尉,你多保重!!”便拨马而去。
   唐轩则毫不迟疑地滚落马下,招呼着几个人闪窜向尸体堆中。
   王阗犹豫了一下,回首目注岳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便在这时,一支流矢射穿了他的咽喉,尸体倒翻于马下。
   “骑尉,我们挡不住的,快逃吧!!”江节近乎崩溃地狂喊着,他勒住战马,原地打了个圈子,在烽火的掩映下,不知所措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黄亭冲去的方向,传来如飞蝗般密集的箭雨声和濒死的惨叫声。
   岳山心中一恸,他知道,黄亭他们完了。他仰头向天——草原上的夜空异常晴朗,繁星灿烂,弦月如钩。浩瀚的夜空深邃,神秘。
   就在这片晴朗的夜空下,一场残酷的屠杀正在进行着。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岳山惨然一笑,他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几骑残兵,苦涩惨然地道:“大家拼命吧!”
   然后,他一无反顾地催马向追上来的契丹铁骑冲了过去。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进,必死。逃,也必死。回头呢?也未必生。怎么办?
   江节望着岳山远去的战马,突然大喊:“骑尉,等等我!!!”他也催马冲了过去。
   此时的岳山,已经听不见江节的喊声了。他已身陷契丹铁骑的包围之中。他只知道狂猛地挥舞着铁戟,在双戟翻飞中将一个个契丹人击落马下。可是很突然的,他听到身后发出一声熟悉的惨叫。是江节——他回过头来,刚好看见一员契丹悍将的长枪刺穿了江节的腹部,将他挑挂在长枪上,痛苦地挣扎着。而后,岳山的眼角闪过一片黑影,那是一名契丹人挥过来的铁牌。
   “完了——。”岳山心中一叹反而有一种从绝望中解脱出来的快感。然后,是一股大力撞来,将他的身体从马背上打飞了起来。他感觉嗓子里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在落地之前,他的意识已溶入无际的黑暗中…………
  
   七月二十四。晴。微云。有风。
   岳山试着抬了一下头,想挣扎着爬起来,但马上,就在全身一阵剧烈的疼痛中放弃了。
   天空中投下几点移动的阴影,那是食腐的兀鹰,在风中滑翔。扇动的羽翼,将呼啸的风声振颤成一曲悲伤的挽歌。间或,一声鹰唳,似在招唤着逝去的生命。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招魂幡般无助。
   岳山蠕动了一下身体,在积蓄了许久的体力之后,他终于坐了起来。举目望去,格尔沁草原上一片悲凉,如修罗场般惨不忍睹。散落一地的断刀碎甲上,血迹已经凝固成黑色。残破的头盔上的红缨却鲜红夺目。倒毙的马尸上破碎的鞍骣和马蹄上绿色的草屑,和着战马口鼻边的白沫,突出着一种鲜明的色差。到处是不同姿态偃卧着是尸体,不瞑的眼中,空洞地凝聚着最后的恐惧。又似乎在思索着真实而又残酷的死亡的内涵。张开的嘴黑洞洞的,而唇是苍白的,牙齿是惨白的,好象正在对天空呐喊着,质问着什么…………
   岳山就在这风声如潮的草原上,在劫后余生是战场上,沉浸在无际的悲哀里——
   宋军完了。先锋部五千人,就这么完了。郑立战死了,黄亭战死了,王阗战死了,江节战死了……都阵亡了。还会有活着的人吗?唐轩呢?能活下来吗?还有谁象他一样逃过了屠杀呢?宋军的中军主力呢?契丹人又在何处策划着对宋军的再次屠杀呢?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就在这种痛楚的思索中,迎来了草原的黄昏。
   当夕阳如血滴般滴落在苍茫的地平线上的时候,夜幕又降临了。
   风声依旧。
  
   半年以后,岳山回到了他的故乡,回到了他梦里的小村庄——河南相州汤阴县孝悌里。
   宋太宗伐辽的三路大军都以失败告终。并与辽景宗签定了一份和谈的协议书:大宋割燕云十六州给大辽。每年给大辽进贡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二百万两,还有布匹,绸缎…………
   岳山现在是一个沉默的农民了。
   一个深秋的早晨,阳光灿烂。岳山微笑着抱起他初生的儿子,深情而又坚定地道:“儿子,希望你能成为一名名将,将契丹人赶回老家去…………”
   岳山的声音,在晨风中,浑厚凝重…………
   风起风息,草枯草荣。
  
   一百一十七年后,一个孩子诞生在河南相州汤阴县孝悌里那个小小的村庄里。
   这个孩子姓岳,叫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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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里写的虽只是宋朝前锋部队和契丹人的交锋的一场小战役,但预兆了宋朝的灭亡。生于忧患的岳飞,其先人就是抗击契丹人的哨骑尉,一出生他便承载着国家和父辈驱逐鞑奴的希望,他也就注定要成为抗击外族侵略的一代名将。生死搏杀的战争场面和草原景色描写结合,使故事更为真实、生动。[编辑:猪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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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旷世苍狼        2008-10-07 19:56:18
  但是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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