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江湖往事酒中传、欢喜酒家有客来
　　
　　
　　
　　
　　 果果说完，懒懒地喝了一口酒，道：“唉，说了这么多话，真累。”
　　 小人鱼眼珠一转：“唉……要是虫虫在就好了，他可以替你做很多事，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是不是？唉，只可惜虫虫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故事和蓝婷相互看了一眼：“虫虫？”惊讶之意溢于言表。
　　
　　 虫虫，并不是真的虫子，是一个人。
　　 江湖中闯荡的人，不知道虫虫的，并不多。
　　 三年前，江湖中包括峨眉、崆峒派等正派人士三十余名高手在西安城郊围困住虫虫，要将其毙于荒野。三十余名高手来自不同帮派，甚至有黑道上的“西安三霸”。本来势同水火的黑白两道的人，然而那夜却是异常地同心，放下个人恩怨，各使绝技，要置那虫虫于死地。那件事，却是由崆峒掌门‘崆峒一剑’于真子主持，轰动一时。只因那虫虫在半月之内，在西安城内接连奸污十余名少女，引起江湖中人同仇敌忾，势必除掉虫虫。
　　 那虫虫，早年前便是江湖中第一采花大盗，其人行踪诡异，难以追寻。他善使一柄桃花扇，那扇乃是纯金制成，里面藏了无数暗器，让人防不胜防。他的“桃扇十三式”使出来威力无比，让不少武林高手丧生于扇下，乃为江湖中人公敌。那日被众人围攻在荒郊，激战至清晨，难以得脱。那仗之惨烈，绝招迭出，随处可见断臂残肢。最后，虫虫身负重伤，被于真子和峨眉掌门静空一剑一掌击中，坠下山崖，从此不知所踪。那三十余名高手也被杀掉三人，伤十余人，成了江湖一段难忘的往事。
　　 奇怪的是，第二日，西安城内众人庆贺之时，那被虫虫采花的十余名少女竟然不约而同地到那虫虫坠崖之地祭奠。其状甚是凄凉，问及，众少女并无怨恨，竟是思念那虫虫。众人甚是吃惊，皆叹息那虫虫手段之高明，让众少女对其恋恋不忘。
　　
　　 小人鱼忽然提起虫虫，故事和蓝婷自是吃惊，那虫虫当日被打下悬崖之前，业已身负重伤，何况那山崖高万丈，怎可能有生还之理？
　　 小人鱼看出两人的疑惑，笑道：“那虫虫被打下悬崖，坠入湖中，当时并未死去。要不是他功力深厚，也只有等死的份了。但他真是命不该绝，却被隐居在那湖边的果果救起。那时，果果隐居，刚好练成‘蝶舞绣功’，内力大增。果果当时并不知道坠入湖中那奄奄一息的帅帅的男子是谁，只是被虫虫嘴角浅浅的笑迷住了，便尽自己内力救了那虫虫一命。”
　　 蓝婷：“果果救那虫虫，并不知道他就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
　　 果果懒懒地笑：“不知道！只是，一个帅帅的男子在重伤将死的时候，还对你浅浅地笑，那笑容甚是迷人，你会不救他么？我做不到。”
　　 蓝婷笑道：“我倒是先要问他是谁，为何会被弄成重伤，之后再决定是否救他。”
　　 小人鱼嘻嘻笑道：“果果么，她就算知道虫虫是采花大盗，也必定是要救他的。”
　　 故事讶道：“却是为何？”
　　 小人鱼笑道：“果果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遇到那么帅气的男子，会不动心么？”
　　 果果叹息道：“他不对我笑，也便罢了。可那一笑，实在让我心里一颤，便由不得自己。”
　　 蓝婷掩口笑道：“莫非，假如虫虫对你采花，你也由不得自己？”
　　 果果懒懒地笑，也不说话，众人皆笑。
　　 果果忽然幽幽道：“后来，他对我说：‘我采便是救，采一朵花，便是救一朵花，花熟蒂落，乃是正道。无采不成果，无因便无果，我采之，使其成正果，证其圆满。故我采的不是花，也不是人，采的是因，采的是境，采的是轮回。’你们说，采花贼的话，有道理么？”
　　 众人无语。
　　 果果又道：“不管怎样，我还是救了他，并且，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难以预料。”
　　 小人鱼悠悠道：“你救了他，他却对你动了情，从此决心改过自新，天涯海角追随你。自你救他之后，他从此忘却凡尘，忘却过往，忘却那些美丽的女子，只是专心于你。这样的男子，也是在难得，虽然他过去做了不少错事。但，也值得珍惜。”
　　
　　 一个人，为了你，忘却凡尘、忘却过往、忘却所想，只是专心于你，那，该是多幸福。
　　
　　 果果浅浅地笑，妩媚之极：“好在他认识我之后，也只是专心于我。否则，以我的个性，他敢再去采花，我一定会让他变成废人……”
　　 小人鱼呆呆地看她妩媚的笑，半晌道：“如果我是男子，拥有你，便不可能再有其他之想了。你的妩媚，实在让人难以逃掉……”
　　 蓝婷笑道：“小人鱼，你就别陶醉了，他们后来怎么了？快说呀，我等着想听呢。”
　　 小人鱼叹息道：“后来？没有后来了！”
　　 故事一怔：“没有后来？”
　　 小人鱼叹息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岂非没有后来？以后的事情太多了，两人从此笑傲江湖、游戏人间，人间一大美事啊！”
　　 故事忽然笑道：“小人鱼，你岂非是在骗我？三年前，在梧桐派之时，我便认识果果，那时怎没有见到那虫虫？你方才说虫虫和果果相随不离，岂非矛盾？”
　　 小人鱼哈哈一笑：“你认识果果之时，是否见一人在她身边？”
　　 故事：“疯爷么，他一直在果果身边，并不见虫虫啊。”
　　 小人鱼：“你见过真正的虫虫么？”
　　 故事一怔：“没有……”
　　 小人鱼：“那便是了。”
　　
　　 此时，一个人轻轻地走了进来。
　　 众人都没有抬头，只是在喝酒。他们不怕被来人偷袭么？不怕来人忽然出手么？不怕，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敢在这四人面前出手杀人。因为，他一出手，恐怕他会先变成死人。
　　 来人并没有出手。
　　 他只是慢慢走到果果身边，呆呆地站着。
　　 故事放下酒坛，抬起头来，朝来人微微一笑：“疯爷，你来了，喝酒吧。”
　　 来人一袭黑衣，满脸胡茬，头发胡须乱成一团，并不能真正看清楚他的面容。但，这身打扮，已足够让人知道他是谁。
　　 他是江湖中出名的疯爷。
　　 果果是江湖中出名的疯子，敢做任何事情。而疯爷，则是随时陪在果果身边陪她疯的人。两人曾经深夜蒙面潜入皇宫，将御膳房里波斯国送来的美酒喝个精光，结果大醉，被关入死牢。后来，两人酒醒，杀退御林军，在百余名大内高手面前从容闯出天牢，轰动一时。
　　
　　 疯爷一口气喝了一坛酒，于是，地上有了第十四只酒坛。
　　 他还是站着，多年来他就一直站在果果的身边，从来都是如此。
　　 故事忽然笑了：“果果睡觉的时候，你也这么站在他的身边？”
　　 疯爷满眼柔情，看着果果道：“不光是她睡觉的时候，她做任何事情，我都是这么站着陪着她。”
　　 小人鱼忽然羞笑道：“果果洗澡呢？”
　　 疯爷盯着果果，眼睛一眨不眨：“我还是这么看着她，不让她从我的眼睛里消失。”
　　 众人都怔住了。
　　 果果懒懒道：“你们是觉得我不应该让他看见我洗澡，对么？他看见我洗澡又怎么了？身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他要看，我就给他看。”
　　 疯爷忽然笑了：“女子的身子，我看得多了。果果的，我是一直要看见她的心。”
　　
　　 心，能看见么？
　　 一个正常人一定不会说要看见别人的心，疯爷不是。
　　 而果果的心，真的是能让他看见。
　　 而疯爷的心，真的也能让她看见。
　　
　　 故事和蓝婷心里一闪，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同时想到：“难道，疯爷就是虫虫，虫虫就是疯爷？”一念至此，两人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人鱼喝了一碗酒，幽幽叹道：“我大约也喝了三坛酒了吧，唉，这酒，真的很好喝，我们这个欢喜酒家，没有美酒哪能成呢？你说对不对，虫虫？”后面那句，分明是对疯爷说的。
　　 故事和蓝婷听得心里一震：“果然，疯爷就是虫虫！”脸上还是露出震惊，想不到早就认识的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疯爷竟然就是江湖中第一采花大盗虫虫！
　　
　　 疯爷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分明是他曾经闻名江湖的桃花扇。疯爷的眼里竟是十分复杂，忽又叹息：“虫虫，你们还是叫我虫虫吧。虫虫这辈子只吃果果了……”
　　 果果妩媚地一笑：“果果这辈子也只有被你吃了。”
　　
　　 故事看着碗里的酒：“我醉了么？”
　　 小人鱼看他一眼：“也许。”
　　 蓝婷忽然笑道：“醉了才好呢！有美酒、有朋友、有家的感觉，这欢喜酒家，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多好！”
　　 果果妩媚笑道：“还有那么多美丽的故事！这两天一夜，我们说了多少故事？多浪漫……”
　　
　　 虫虫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锦盒，交给果果。
　　 果果打开来，一朵红花。
　　 红花有什么奇怪的，值得如此小心？那红花却是红得滴血，让人一看便不忍转开眼睛，似乎那花朵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虫虫得意地：“这就是我四个月来，去那东瀛孤岛之巅采来的‘千红之红’，足以让任何女子一生容颜如少女模样。”
　　 小人鱼“哇”地一声大叫：“如此贵重且可遇而不可求的花，竟然被你采到了。”
　　 果果笑道：“你忘记他本来就是采花高手么？”
　　 众人笑。
　　
　　 此时，众人已经谈话两天一夜，又到夜幕降临。
　　 老张头进来，恭敬地对故事道：“掌柜的，‘欢喜酒家’的牌匾已经做好，送过来了，您看……”
　　 故事挥挥手道：“嗯，你们去准备一下，明天开张典礼，明天来的客人全部半价。”
　　 老张头躬身出去了，他现在已经是帮故事管理酒家份内份外之事的管家了。
　　 小人鱼道：“我们也休息一下去，明天好好庆祝我们的欢喜酒家建立。”
　　 众人都笑着散去了。
　　
　　 旭日东升，朝霞普照。
　　 当‘欢喜酒家’的牌匾挂上时，鞭炮声起，四周人群也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客人很多，当然，大多是冲着那半价的优惠而来的。当然，也要顺便看看那酒家的三个绝代佳人。
　　 喧闹声中，故事挨桌敬酒，众客人皆惊叹故事酒量。
　　
　　 晚上住店的人不多。
　　 一个小镖局的几个趟子手住了两间上房，另外便只有一个客人住了一个单间。
　　
　　 夜晚的风很有凉意。
　　 众人围在后院的石亭里喝酒，只有虫虫仍是站着。
　　 故事喝了一杯酒，赞道：“小人鱼酿的这酒，着实美妙，实在不能一碗一碗地喝，应该一口一口地喝。”
　　 蓝婷笑道：“你别喝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故事哈哈大笑：“酒不醉人人自醉，那话应该对翟公子说。”
　　 众人皆笑，那小人鱼不由得有些脸红，忽地想起那翟公子来，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故事忽然道：“今天有一客人，实在奇怪。”
　　 能让故事觉得奇怪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故事又道：“那人吃饭时，躲在人群中，但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现在一个人住在单间里，我还是觉得奇怪。”
　　 小人鱼：“怎么了？你看出什么了？”
　　 故事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实在是很普通，就像是一个走江湖的小角色，一身普通的装扮、一身普通的衣服，再普通不过了。”
　　 小人鱼疑惑道：“那你还说他很特别？”
　　 故事叹息道：“正是因为我看不出他哪里不普通了，我才觉得他奇怪。我离他还有三步远，便感觉到一阵气势。”
　　 蓝婷：“一阵气势？什么气？”
　　 故事凝重地：“一种剑气，使剑高手特有的气势，非常可怕。”
　　 小人鱼睁大了眼睛：“真的有那么可怕？故事大哥，你能击败他么？”
　　 故事摇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真的没有把握。他身上那种气势，忽强忽弱，他已经能控制那种气势了。但是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如果是我们的敌人，何不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为何要将那剑气来惊扰我，让我惊醒？”
　　 蓝婷：“莫非，他只是故意让你担心？”
　　 故事哈哈大笑：“我故事会在意什么？担心什么？担心的，只有你们这些朋友。”说完，仰头便喝了一大碗酒。
　　 众人默然。
　　 虫虫道：“我去了。”
　　 果果含笑道：“小心一点。”
　　 众人抬头，小人鱼急急地问：“他去哪里？”
　　 果果懒懒道：“他去看那人究竟是谁。”
　　 故事急道：“虫虫一个人去，恐怕会有危险，我们一起去。”说罢，就要起身。
　　 果果拦住故事：“你采过花么？”
　　 故事一怔，摇头。
　　 果果悠悠道：“那你去也是白搭，反而误事。”
　　 小人鱼拍手道：“我明白了。虫虫是去侦查那人，究竟有什么破绽。虫虫最拿手的就是采花……哦，过去的事情了。”说罢，看看果果。
　　 果果笑：“他本来就是采花大盗，在这些方面，自然比我们都强，让他去，最是合适不过。”
　　 众人方才安心喝酒。
　　 不过盏茶时间，那虫虫回来了。
　　 众人甚是吃惊。
　　 吃惊，不是因为虫虫回来了。吃惊的是虫虫后面跟了一人。那人，正是故事说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但却绝对不是普通人的人。
　　 虫虫到果果身后，仍是站着：“果果，给你抓来了。”
　　 果果抬头仔细看了看那人，忽然跳起身来，“啪啪”给了那人两个耳光。
　　 众人吃了一惊。
　　 那人竟没有躲避，被打个正着，脸庞顿时浮起十个手指印。
　　 那人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你的巴掌。我刚才试图用十一种身法躲避，想不到你竟然用一招，便将我的身法退路全部封掉。我只有不动了，只希望你能打轻一点，谁知道，你对我还是那么凶。”
　　 那人说出这一番话来，故事、小人鱼和蓝婷都是吃了一惊，但却明白来人必是自己人，方才放下心来。
　　 果果喝了一口酒，头也不抬：“罚你和虫虫站在一起，不准坐。”
　　 虫虫急了：“果果，我站在你身边，是一种享受，不是受罚。我不要他和我站在一起，我要独享这幸福。”
　　 那人也连连点头：“对对，我可不能和姐夫争宠。”
　　 果果‘哼’了一声：“暖暖，你小子几个月不见，居然长滑头了不是？那罚你去厨房洗碗……”
　　 原来来人竟是果果师弟暖暖，一个传说中的青年才俊。
　　
　　 暖暖。
　　 江湖中用剑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高手。
　　 他的‘夜雨剑法十八式’，凌厉无比，光是那剑气，就足以摧毁江湖高手的意志，让人恐惧。他在江湖中行走的日子不多，但，那年他十八岁时所做的一件事，已经足以让江湖中人记住他。
　　 其实，那件事，他做起来并不难，并不费事，只是杀了一个人而已。并且，他只用了四十七招，很快的时间，杀了那人。
　　 那次是一场公平决斗，死了的那个人，只不过有些名堂。
　　 被杀的，是江湖中公认的第一剑手，‘黑白剑’展云天！
　　
　　
　　
　　 201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