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月末电影节
　　
　　 要说能使像石莲出生的那样寂静的山村里的人们活跃起来的，除了夜校读书之外，那就是看电影了。村里的人们把每个月放一次电影称为月末电影节。每个月放一次电影，真能让这个乡村从上到下，从老到少都像过节一样欢乐。出去做工的人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们就一定提前收工回家。老人们在家也会提前做饭，等出外做工的人和上学的孩子们一回到家，就马上饭菜上桌。吃完饭洗完脚就马上全家出动去看电影。每次得知有电影看，孩子们在学校里，放学就马上飞奔回家。再也不像平时那样，放学了还在路上磨磨蹭蹭，半天也回不到家。只要有电影看，有些孩子回到家就马上扛着木板櫈去到电影场占位置。再回家吃晚饭、洗脚，换一套新衣服，然后和家人一起赶去看电影。像过节一样的孩子们，带着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电影场里找见刚才扛来的木板櫈以后，等自己的家人坐着木板櫈，自己就跑到银幕和放映机之间的地方，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坐在一起。放映机前面这个地方是村委会规定留给孩子们坐的。为了不影响后面的人看电影，孩子们一律要坐在地上，不得站起来。老人看电影，也能得到特殊的照顾。就是老人可以坐在放映机的周围。青壮年人群就坐在老人的后面。村委会还规定，在放电影的时侯谁也不准大声说话，谁也不准随便吵闹和走动。
　　 村里每个月最少也要放一次电影，多放可以，少放不得。放电影的费用由村委会支出。如果是困难村就由县里减免。如果是科教片，就全部由县里开支费用。这些完全是政府优惠农村的政策。也是政府对于农村在文化生活方面的重视。使得农村的文化生活非常活跃，人们的精神面貌非常健康。
　　 石莲从小就爱看电影。她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白毛女》。那时她虽然小，但她看得很认真。影片里说的“白毛女”家里很穷，眼看要过年了，地主黄世仁还来逼债，白毛女被黄世仁拉去抵债。后来，白毛女被迫逃到山上，以山上的野果和庙里的供品作为食粮。由于生活艰苦，白毛女的一头黑发变成了白发，大家就叫她白毛女。有人看见她在庙里偷供品说她是鬼。解放了，解放军把她救回来。后来，生活好了她的白发又变成了黑发。是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个故事一直深深地烙在她的脑子里。从此以后，石莲非常爱看电影，好像电影跟她有什么不解之缘。每逢有电影看她就从来不放过，一定要好好地看。有时候一部电影也要看三五遍。今天在这个自然村放她也看，明天在另外一个自然村放她也去看。那年，她去到镇上读小学，每个礼拜就有一次电影看。什么《智取华山》、《翠江红旗》、《两家亲》、《两亩地》、《狼牙山五壮士》等等，看得十分过瘾，真使她大开眼界。电影的神奇深深地吸引着她。在电影里她学到了很多知识，懂得了很多道理。电影队的工作是很辛苦的。他们今天在某一个自然村放电影，明天又去另外一个自然村放。所以他们的电影机就是今天在一个自然村，明天又要搬另外一个自然村。他们就是这样天天跑，天天搬。他们白天跑晚上还得放电影。每到一个自然村他们都要提前试机，只要电影机没事他们就放心。要是电影机有故障，就得自己维修。放映员还要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和村里的好人好事，编制一些宣传材料抄写在幻灯片上，在放电影之前放出来宣传。结合这些材料编成一些歌曲，给群众朗读或者演唱。有趣的有意义的宣传形式非常得群众的欢迎和喜爱。
　　 一天，村委会接到通知，说明天晚上电影队要来村里放电影。这次有三部电影任意选择，一部是《蚕花姑娘》、一部是《我们村里的年青人》、一部是《青松岭》。村长对后生们说：“明天电影队来放电影，你们谁去拉电影机回来？听说有电影看，后生们都争着要去拉电影机：“我去。”“我去。”电影机拉回来了，村长和大家商量着放那部电影。后生们说要看《我们村里的年青人》。姑娘们说要看《蚕花姑娘》。后生们说，电影机是我们拉回来的。姑娘们说妇女优先，我们是妇女，哼！村长说：“好了好了，大家不要争，我们有三个自然村，我看就一个自然村放一部电影吧。今天晚上放《我们村里的年青人》，明天晚上在古籁村放《蚕花姑娘》，后天在山坳村放《青松岭》，明天后天大家就跟着去看。这样，三部电影都可以看了，大家说好不好？”后生们都很赞成村长的意见。都说，村长说的有道理，我们同意。姑娘们听说今天晚上不放《蚕花姑娘》就不高兴。她们最想看的是《蚕花姑娘》，最好今天晚上就看这部片。可是她们听村长这么一说，也就没有意见了。只是她们有点不服气地翘起嘴巴说：“跟着去看就跟着看吧，只要能看到《蚕花姑娘》我就没意见了。”有个姑娘对电影队的姚队长说，姚队，今天晚上在我们村放《蚕花姑娘》吧。姚队长说，哪能呢？这是村长决定的。决定就是命令，我们不能违抗的。
　　 石莲放学了。她从古籁村分校回来了。姑娘们就围着石莲说：“石莲，今天晚上放电影妳怎么回来这么晚呢？”“是呀，石莲，妳快点回去吃饭吧，不然今天晚上看电影妳会迟到的。”“石莲，妳说公平不公平，我们说今天晚上放《蚕花姑娘》，那些男人们说要放《我们村里的年青人》，村长听他们的不听我们的。真是气死人了。”石莲说：“别那么气，气多了容易变成老姑婆。我问妳，明天晚上在哪里放？放什么片？”姑娘们说，明天晚上放《蚕花姑娘》。石莲说：“那就好，明天晚上妳们早点来古籁村，我拿櫈子给妳们坐。”姑娘们听石莲这么一说，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说：“好呀！我们明天晚上再去古籁村看《蚕花姑娘》。”“我说还是石莲想得开。”“妳也不要这么小鸡肚肠，小心妳以后嫁不出去。”姑娘们又高兴地闹起来了。
　　 看了《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姑娘们都说：“想不到这部片这么好看，我还想看第二次呢。”后生们听见姑娘们赞《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好看，就好像他们胜利了一样，说：“是吗？好看吗？还想看第二次吗？我们说要放这部片妳们说不要。好啦，现在想要看第二次啦！”姑娘们说：“咳，懒得理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其实，《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不但影片里的这一群年轻人吸引了姑娘们，而且影片里的插曲《幸福不会从天降》更吸引着姑娘们。“石莲，这么好听的歌我们真想学唱。妳说哪里有这首歌呢？”姑娘们说。石莲想了一下说：“也许姚队长那里有吧。”姑娘们去问姚队长：“姚队，你有没有《幸福不会从天降》这首歌呢？”“有呀，妳们想要吗？”“那你给我们一张吧。”“好呀，这首歌有意义又好听，妳们可要好好地学唱呀。”姚队长拿来几张歌词分给姑娘们。“可是我们不会唱。姚队，还是你先教我们几遍吧。”姑娘们说。“我要收拾东西了，哪有时间教妳们呢？妳们这里不是有音乐老师吗？她比我还会唱歌呢。”姚队长看着石莲说。“姚队，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也是十七教十八的。而且这首歌我还未唱过。姚队，还是你来教吧。”石莲说。姚队长停下手上的活说：“好吧，我来教妳们几遍吧。”
　　
　　 “樱桃好吃树难栽，
　　 不下苦功花不开，
　　 幸福不会从天降，
　　 社会主义等不来。
　　
　　 莫说我们家乡苦，
　　 夜明宝珠土里埋，
　　 只要汗水多灌溉，
　　 幸福花儿遍地开。”
　　 姑娘们跟着姚队长一遍一遍地唱。姚队长教的很耐心。他教一句，姑娘们就跟唱一句。教唱几遍以后，姑娘们就高高兴兴地乱哼着歌词走了。石莲正要走，姚队长叫：“石莲。”“哎，姚队长有事吗？”“妳明天在古籁分校吗？”“在呀，怎么啦？”“明天妳帮我们煮饭可以吗？”“当然可以呀，怎么不可以呢？”
　　 第二天，几个后生帮着电影队拉电影机去古籁村。一个后生问另外的后生说：“你们今天晚上去古籁村看《蚕花姑娘》吗？”另外的后生说：“这是女人片，我们不看。”“我也不看，留给那些女孩子们看吧。”“不过姚队说今天晚上教唱歌呢。我看还是去吧，去唱完歌了就回来。”“对，去唱完歌了就回来。我们不去唱歌不是亏给那些女孩子们了？”姚队长和几个后生把电影机放到车上，一群小孩围住电影机转来转去不给拉走。一个后生“哄”了一声，孩子们吓得赶快躲开。姚队长安慰着孩子们，叫你们的爸爸妈妈晚上带你们去古籁村看，好不好？眼看着大人们把电影机拉走，他们就跟着大人的车后面跑呀跑的，追呀追的，直追到山坳转弯处。姚队长对孩子们说：“你们不要追了，留点力气今天晚上叫爸爸妈妈带你们去，好不好？”孩子们听了就站在那里不动了，他们在山坳处看着电影队，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好像是失去什么东西一样，无精打睬地走回来。
　　 石莲带上《幸福不会从天降》这首歌词，一边哼着一边走。她准备今天在古籁分校教同学们唱这首歌。姚队长和后生们把电影机拉来了，停在古籁分校的球场上。这里的孩子们听说电影机来了，都来围着电影机转。这些新鲜又神奇的东西非常吸引孩子们。“姚队长，我们老师说电影里的歌《幸福从天降》很好听。她说今天音乐课教我们唱呢。”孩子们高兴地说。姚队长看着这些天真活泼的孩子非常高兴。听他们这么一说不觉好笑起来，他纠正孩子们说：“那叫《幸福不会从天降》，不是《幸福从天降》。”“是《幸福从天降》。”“这是你们老师说的吗？”姚队长故意问。正好石莲走过来听到自己的学生和姚队长的对话。“那是《幸福不会从天降》，不是《幸福从天降》。”石莲不好意思的纠正自己的学生。孩子们听自己的老师这么一说，就不出声了。停了一会儿孩子们就问：“那你们说幸福为什么不会从天降呢？”“幸福是要靠人们辛勤劳动才能创造出来的，不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傻孩子。”姚队长摸着孩子的头说。“呀！我以为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孩子们有点不好意思。听到孩子们的说话，大家都开心地笑了。姑娘们来了。她们都想叫姚队长教唱歌。“一会儿我还要试机呢，今天晚上才教妳们唱吧。》姚队长说。有个嘴巴很利害的别人都叫她做俏嘴皮的女孩说：“姚队，教两遍都不成吗？我见你平时是个很好讲的人我才敢叫你的。”姚队长见拗不过她们，便说：“好了好了，就教两遍吧。”其实，姑娘们见姚队长平易近人，心理都喜欢他。俏嘴皮姑娘偷偷地对石莲说：“石莲，妳不觉得姚队长这人很好吗？我觉得他和妳很配。”石莲一听马上制止俏嘴皮姑娘说：“不要乱说话，让别人听见了多么不好。告诉妳，人家姚队长已经结婚了。”“妳怎么知道的？姚队长已经结婚了？”俏嘴皮姑娘很惊讶。“是的，是别人说的。姚队长的爱人是他读电影学校地同学。她现在在县里的电影院工作。听说她长得很漂亮。”“哎呀！真是可惜。”“可惜什么？以后妳不要乱说话，再乱说话我就不理妳了。”石莲说。“石莲，妳过来帮忙吧。”姚队长喊。石莲赶快过去。“好呀！要我帮你们什么忙呢？”“妳帮我把《幸福不会从天降》这首歌抄写在幻灯片上吧。”“抄在幻灯片上做什么？”“大家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吗？今天晚上我们教唱这首歌。抄在幻灯片放在电影机上放大以后每个人都可以看得见。妳抄完了以后就去告诉妇女主任，让她去通知全村的人都来唱歌。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来。”“哎！我知道了。”说着，石莲很快就把歌抄写完了。因为石莲平时给学生上音乐课，都把歌抄写在白纸上，抄写多了手也熟练了。这次她用红笔抄歌曲，用黑笔抄歌词。看起来清清楚楚，整整齐齐的。姚队长说：“妳抄写得真好，一行对一行，一节对一节。字也写得好，让人看了就一目了然。说真的，抄歌我不如妳。”石莲说：“别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听说电影队来放电影，古籁村又热闹起来了，沸腾起来了。那些嫂子姑娘们也从地里提前收工回来。她们穿着好看的花衣服在村子里来回走着奔走相告。小孩子们更是高兴、活跃。今天学校下午的活动也提前下课。放学了，孩子们扛着长櫈到球场上占位置。在村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呼叫声和喜闹声。那些男人们却理智地等待着电影的播放。他们认为今天晚上播放的《蚕花姑娘》是给女人看的。他们没有份的。《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才是公众的，男女都有份的。说《蚕花姑娘》是播放给女人看的，男人们不喜欢看。但那些男人们却三五成群地悄悄地来到球场。他们不像那些嫂子姑娘们那样嘻嘻哈哈的。他们都是不动声色的躲在嫂子姑娘们的身后面。当嫂子姑娘们发现她们身后边的男人们时，她们就发出了“吱吱嘘嘘”的声音。“不是说今天晚上的《蚕花姑娘》是放给女人看的吗？怎么你们这些男人们却来了？”俏嘴皮姑娘问道。“我们不是来看电影的。”一个高个子男青年说。“哈！好笑了，不是来看电影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俏嘴皮姑娘又问。“我们呀！我们是来这里唱歌的。”那个高个子男青年说。“来唱歌？来唱什么歌呀？”“来唱《幸福不会从天降》呀！”高个子男青年一点也不示弱。“今天晚上放的是《蚕花姑娘》，不是《我们村里的年青人》，哪里有《幸福不会从天降》这首歌呀？”俏嘴皮姑娘说。“我知道，可是今天晚上是先唱《幸福不会从天降》，然后再放《蚕花姑娘》的。”高个子男青年说。“哎！这你们也知道？”“当然知道嘛！老者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高个子男青年得意地说。俏嘴皮姑娘急了就问：“哎！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高个子男青年说：“哎！那是秘密，我们不告诉妳！”俏嘴皮姑娘说：“看你得意什么呀？我问你，这是谁告诉你们的？”高个子男青年说：“这也是秘密，我们也不告诉妳。革命工作大家干，革命歌曲就不能大家唱吗？妳也太霸道了吧。小姑娘，妳不要这么霸道，小心妳以后嫁不出去。”说完了大家都笑起来了。那高个子男青年又说：“不过，妳要是想知道是谁告诉我们的妳就问石莲吧。”“石莲，妳告诉这些男人干什么呀？”俏嘴皮姑娘好像很委屈一样。石莲只是轻轻的笑着。她小声地告诉俏嘴皮姑娘说：“是姚队长叫我让妇女主任告诉他们的，说是让全村的人都来唱歌。”俏嘴皮姑娘听石莲这么一说就没话可说了。乖乖地坐在那里。高个子男青年说：“好了吧，现在才是乖乖女呢！要不然嫁不出去我可负责不了呀。”大家又笑起来了。球场里也活跃起来了，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年轻人说也说够了，笑也笑够了。这时姚队长说话了。他说：“乡亲们，现在我们开始唱歌了。好吗？”姚队长教唱歌了。他一句一句地教，大家一句一句地跟。这次教唱歌跟往常不同。因为这次是把歌曲歌词都抄写在幻灯片上，然后显示在银幕上，大家看着歌词来唱就容易多了。姚队长教大家唱了几遍就问大家：“觉得怎么样啦？可以了吧？不然大家还是从头到尾唱一遍好不好？”大家回答说：“好呀！试试看吧。”然后大家就乱七八糟地唱了一片。常完以后就是说笑声，哎呀！这简直是四重唱。不止是四重唱，我看简直是七重唱，八重唱。这里有男中音，有女中音，有男低音，有女低音，有高昂宏亮的男高音，有像蚊子叫一样的女高音，有天真烂漫的童声，有那些牙齿还没长齐的，五音不全的老爷爷老奶奶的声音。这些歌声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大合唱。这大合唱虽然有点乱，但是人心很齐。你看，全村人都出动了，这还不够人心齐吗？这种情景是非常难得的，非常感动人的；这种情景也非常引人发笑。一种爽快的开怀大笑。笑过之后，姚队长就说：“大家学得很快。现在我们继续唱。我唱歌曲你们唱歌词好不好？”唱了好几遍，差点忘记放电影了。姑娘们想看电影了。俏嘴皮姑娘喊起来：“姚队，快9点钟了。”姚队长说“好了，歌就唱到这里吧，下面我们就放电影《蚕花姑娘》了。”高个子男青年说：“姚队，我建议今晚不放《蚕花姑娘》了。干脆把《幸福不会从天降》唱熟吧。”“不行！今晚放《蚕花姑娘》是村委会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准备放电影了，俏嘴皮姑娘冲着那些唱完歌还没舍不得走的男人们说：“你们说你们是来唱歌的，不是来看电影的。现在歌已经唱完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呢？”“是呀！本来我们是想唱完歌了就走的。但是我家小孩还在这里，我不放心，我怕他睡觉。”高个子男青年说。“哈哈！你家小孩的妈妈不是也在这里吗？用得着你担心吗？你真是的。”俏嘴皮姑娘的说话引起了嫂子姑娘们的一阵哄堂大笑。
　　 在这个寂静的山村里，也有特别活跃，特别热闹，特别欢乐的时候，那就是每个月一次的电影节。月末电影节，给山村里的人们带来了快乐和笑声，带来了欢欣和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