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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幻旅卷轴】皮诺曹的鼻子


作者:东窗里 布衣,111.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61发表时间:2008-11-23 00:04:53
摘要:我记得他手指从我皮肤划过的感觉。 我记得他苍老的声音。 我记得他高耸的鼻梁下面对应的谎言 我记得我的疼痛,雀斑,肥胖,流满一地的鲜血。 我记得从那一个夜晚以后,我再也不会开放了。我的青春像花朵一样枯萎了 他要和我分一个有毒的蛋糕。 他和我谈论的绘画,诗歌和电影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能够用一根手指倒立在地上。 他说他会怜惜我,会爱我到天亮以前。但是他的鼻子变长了 他说,在这个夜晚以后,你会记得我。记得我给你的孩子。记得你的青春只能是属于我的

【幻旅卷轴】皮诺曹的鼻子 她的右眼下面有一颗泪痣。暗褐色,人们仿佛感到她身上那种隐忍下来的一往无前的光芒。嘴唇是干裂的苍白。他看见的容颜是一种溃败的花朵。因为哭泣,她的眼睛总是血红色,已经盲了很多年,看人的时候,瞳仁里是一种凄绝的红。内心一定包裹了巨大的仇恨。头发很长,一直流淌到脚底,如播种的蕨类植物,肆无忌惮的卑贱的繁殖。不断地长,不断地长,存在本身就有如一株老迈的松柏,经历风霜的在鬓角和气质上出卖了年龄,但皮肤却像少女一样美好。
  
   在我的记忆中,与她第一次邂逅是在冬天凌晨的街道上。
   那一个夜里,我决定写一个小说,关于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有破烂的衣服,贫穷的家庭,暴虐的继母,父亲是个软弱懒惰的酒鬼。可以想象属于女孩的童年是一个潮湿阴暗的囚笼。当然这还不足够。在7岁的一个圣诞夜,她必须卖完手里所有的火柴才能回家吃饭。可最终没有成功,佝偻在一个教堂的屋檐下,细数手里仅剩的三根火柴。她要死了,北欧的严冬里,她所有的财产是三根火柴。这三根火柴会给她带来幻觉,比如装满礼物的圣诞树,才出炉的烤鹅,去世的生母。然后瞬间崩溃,希望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绝望。一切的美好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那一刻她的心情理应充满仇恨。因为在这幸福的一天,她会被冻死在街头。
   这是初步的构思,原型,细节。对话,场景,还缺乏的清晰的轮廓。
  
   我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小镇。没有一个老人能准确的记得它的名字。巴比伦,贡他多,长安,亚特兰蒂斯,这些名字各自背负着民族神秘的历史。有过王朝,科学和文化,而这里一无所有,每一天都是新的。所有的时间叠加起来成为一种仪式,自从许多年前奥雷良诺被行刑队枪决以后。
  
   那一天,心情不好。珍妮在混乱的街头摆弄一只浑身涂满颜料的乌龟。因为看不见,手指轻轻的在龟甲上滑过,逼仄的黄昏散发出木柴受潮的湿气。她想去看一场烟火表演。一个盲女,为何有兴致去看一场烟火。也许她只是为了打发下无聊的晚年生活,也许是感到孤独,也许是想到多年前一场浪漫的爱情桥段。总之,我见到了她。
   我看着她黯淡的眼睛和纸花一样的嘴唇,突然被自己心里的寂寞摧毁的无法言语。我可以很轻易地将她同周围的人区别开来。她的身体和呼吸是一片沉默的大海。力量汹涌。
  
   镇上有许多关于珍妮的传言,女巫,疯子,弃妇。但我更愿意相信,她是一个逃亡的公主。用尽了一生在这个破落的小镇上等待自己远行的爱人。死神仿佛想用珍妮的生命,来嘲笑人世腐烂的爱情,让她活了十年又十年,绵长的发丝牵绊了她的脚。她应该经历过战争和黑死病,见证过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和满载黄金的泛滥。回忆在大海蔚蓝色的子宫里跌跌撞撞。
  
   那一天,像一个节日,全城的居民来到了广场上。小孩子们穿着鲜艳的新衣服,鞋子也是新的,没有穿着出过家门。他们跟随着父母乘马车前来,脸上泛着单薄的桃红,手指上还有没舔干净的奶油。整个广场堆满了烟火。
   我们靠的很近。到处是人山人海,我被行人推着。手背一次次与她相撞。她的手指莹白而冰凉。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显然是不希望旁人来扶,即使走的很慢而且险些摔倒。表情依然非常骄傲,仪态处变不惊,是自尊的要死的类型。
  
   法官站在全镇最高的塔楼上,决定处死一个罪犯。他拿着《人权宣言》得意洋洋地宣布着犯人的罪行,厚厚的卷宗漫过了护城的河流。纸张发黄的味道,弥漫了小镇人民的历史。
   德谟克利特站在这条铺满了条例和谋杀和河流里,对1913年的自己说,人类不可能跨进同一条河流,博尔赫斯也不可以,没有人可以运用思想来淹没思想。
   繁琐的手续和记者会,让谋杀犯从青青少年等到白发苍苍。法官顺便再把近年城中流行的鼠疫归咎于这个骨瘦嶙峋的老人,他叫布鲁诺。他将被烧死在烟花一样的火里。
  
  
   布鲁诺从欢呼的人群里找到珍妮的脸,那是一张苍白的盲女的脸。被他抚摸和亲吻过,那个瘦弱的身体曾经应证了他的少年。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的气象观察员,来到这个太平洋西岸的小镇上。镇子的历史太长了,经历过火山,台风和战争。人们对他的到来,依然给予了恰如其分的关注,镇长在港口远远的向他挥手。岸边传了来的乐声,荡的整个船身都在晃悠。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阳光,非常明媚,猛烈的让他张不开眼睛。他后来掉进了水里。他觉得他快要死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要死,是在踏上这个镇子的土地以前,他听到自己炙热的身体慢慢碎裂的声音。这是大海濒临死亡前的声音。
   他感到一大片蔚蓝色的寂寞
  
  
   2
   他晕船。珍妮说
   她拉着我的手站在甲板上。暗色的瞳仁像两个月亮掉进了海里,咚的一声。让人心里陡然空了一块。是一种需要仰望的美。
   他到来的时候混在一群水手中间,干净的气质和白皙的容颜,与那些肮脏的船员显得格格不入。来自巴黎,伦敦,加德满都,纽约?总之是跟随着麦哲伦的船队来到这里赴任。他完成了环绕整个地球的旅行,带来小时钟,象牙,交子(一种中国早期的纸质货币)和香水。新奇的冒险和谦让的性格迅速的让他融入了这个封闭的小镇。许多女子开始谈论他的出现和古怪的职业,男人们则称布鲁诺和船队的到来为“黑船来航”。
  
   皮诺曹是我的情人。珍妮说。
   他是城堡里的贵族。第一次相见,是十六岁的时候,被征召进入城堡。根据《童贞法》,处女地童贞必须献给城堡中的显贵。这是来自欧洲的古老法例,和中国清代的选秀制度大同小异,隐含着血腥的渊源。
   他是一个怕光的男人。大房间,挂满厚重的窗帘。黑暗的卧室,沿路的灯光一直伸展到尽头。晚上的时候,会开出一点缝隙,看见月光照亮外面满地的樟叶。
  
   年迈的皮诺曹躺在床上。身体显得瘦弱而昏聩。木质的手臂,脚踝因为受潮,已经开始慢慢的腐烂。他见到我进来,只是斜觑了眼,朝床边挥了挥手。
   他比我想象的要老。我以为贵族总是骄傲而英俊的,穿着五彩斑斓的大衣,干净的绑腿裤,听莫扎特的音乐,住在堆满黄金和虚荣的卧室里。
  
   我记得他手指从我皮肤划过的感觉。
   我记得他苍老的声音。
   我记得他高耸的鼻梁下面对应的谎言
   我记得我的疼痛,雀斑,肥胖,流满一地的鲜血。
   我记得从那一个夜晚以后,我再也不会开放了。我的青春像花朵一样枯萎了
  
   他要和我分一个有毒的蛋糕。
   他和我谈论的绘画,诗歌和电影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能够用一根手指倒立在地上。
   他说他会怜惜我,会爱我到天亮以前。但是他的鼻子变长了
   他说,在这个夜晚以后,你会记得我。记得我给你的孩子。记得你的青春只能是属于我的
  
   帕格尼尼只用三根弦,就可以演奏,剩下的一根用来谋杀你的思想,他的琴面上,是一张肺炎的病人的脸;达利用12种色彩描绘了时间,关于时光的旅行,生命的软弱,战争的恐惧,大大小小的钟面上,是人类萎靡的欲望;库布里克的在作为导演的用意非常明显,他希望用三分之一的镜头就能够杀死你。然后,他和他的电影一起,被人掐死在空虚的围栏上……
  
   我把他干枯的手指,用力的插到我的心脏深处,他关节处生锈的铁钉。寒冷的令人发指。他所有的呼吸和声音,都顺着他的汗水,进入了我的皮肤里。
   在血肉模糊的心脏里,我看见我的爱
   只要能听见里面呼呼的风声,我就知道,我仍是在爱着的,是活着的。
  
   3
   布鲁诺是一个小丑。
   他每天的生活是透过一个长长的管子,观察万物起止,星辰陨落。每天的语言是,地球是圆的。他每天的爱情是看着一个长满雀斑的孕妇发呆。
   他和珍妮是镇上成双成对的疯子。没人再谈论起他们的职业。没有人再意识他们的存在。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就是他小时候在村头的庙堂里拜过的那尊观音像。
   她天生富有的母性,溢着拯救的光。他坐在门栏上一直望着她。知道满天星光,他的内心重又充满了盼望。
  
   他慢慢的爬起来,走过去对她说。
   珍妮。你解开缠在身上的这些布吧。以后也再不必这样藏着了。你不用出门,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
   珍妮向后退了一步,对他充满了警惕。
  
   谁是这孩子的父亲。布鲁诺说。
   他是神的孩子。神的孩子全部都会跳舞
   他看着她那副惶惶的样子苦笑起来——内心却又是很满足,从来没有人害怕过他。
  
   他的生活开始像农夫一样规律。观星,耕作,做饭,料理家务,去镇上的集市买安胎药。他们的房子很简陋。珍妮剪了些纸贴在墙上,在院子里种些花,状况好点的话,就纺纱织布。布鲁诺觉得他的生活第一次开始像一个正常的男人般延续下去,想着家中有等待照顾的妻儿,前行的步伐就越加稳健刚毅。
   一直没有亲近。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粹的没有欲望
  
   布鲁诺颤巍巍地将刀子贴近了珍妮的皮肤。玉一样剔透的皮肤,光滑而充满弹性,甚至看不出有一道妊娠纹。这也是珍妮对自己的身体最值得骄傲的部分。上面残存着爱人温度。是皮诺曹唯一剥离了兽性之后的爱抚
  
   布鲁诺犹豫了片刻对珍妮说,
   难产。会很疼。请忍着。
  
   珍妮仍旧含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像一个神圣的仪式,孩子是希望,是光,是神,会照亮她泅渡的黑暗海面。
   布鲁诺把刀按入她温软的身体时,孩子的呼吸声,如同海浪一样的把他淹没了。
   感到窒息。每一根血管里似乎都灌入了汹涌的海水。他想到了那一次晕船,濒临死亡的错觉。这一切都是他的宿命
  
   珍妮活了下来。死去的是她的孩子。
   她的人生终于抵达了高潮,臻于完美。
   布罗诺因为谋杀和渎神,被判终身监禁。
  
   4.
   我们的船航行了一年又一年。珍妮的故事,终于接近尾声。
  
   那是灯塔么。我问
  
   那是我爱人的鼻子。皮诺曹。他被洪水淹没了。
   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应该有个温暖的结局。那些火柴的木棍,都是皮诺曹的鼻子。你说,它承载了多少的爱呢。
   你说,我们能在这鼻尖跳舞么,神的孩子都会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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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编者在午夜时分读完这篇小说,一下气噎。凝噎的同时脑子里转了上百个弯,关于男人女人的,或者关于小说的。在编者眼中,冲突和悖论在这篇作品中被苛求得无以复加。如同任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女人都无法理解托老爷子笔下的安娜卡列妮娜为什么非要去卧轨一样,老爷子创造了这个史无前例的黯然女人,并宣告了她的死,那时,他哭了起来。而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极端走向了作家设定的悲剧最终章,评论家会说,是她的倔强极端造就了她最后的命运,这论调宛如高中语文上封建主义注定了祥林嫂的悲剧一般。本文文法如同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生命之轻》。感谢来稿,您真挚的编辑:红靴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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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傀儡娃娃        2008-11-23 12:14:50
  男子,女子,小说。我不同意靴子说这篇文的文法如同米兰的《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让我试试吧,让我来照顾你
2 楼        文友:抽水马桶        2008-11-25 03:07:10
  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因为只适合童年。
一个抽水马桶
3 楼        文友:五月落落        2008-11-26 13:54:02
  要不咱们也来个交换日记哈哈.今日研读<<尤利西斯》,非常艰难的过程。无论是结构技法还是从中折射出的爱国主义情操都发挥到极致。这是迄今为止我能称之为伟大的少数几部小说之一。也拜乔伊斯之口终于找到自己的人生哲学与生活道路:沉默、流亡、艺术。
那个悬而未上的姑娘。
4 楼        文友:萧泪唯        2015-09-12 18:33:39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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