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蓝天的启迪
　　
　　 有一天，石莲的父亲把刚刚从邮递员的手里接过一封信，这是石莲的姐姐寄回来的信。父亲把信交给石莲并叫石莲打开看。父亲有这个习惯，有信来他总爱叫别人打开读给他听。石莲打开信看了一下就把信递给父亲。“信上说什么啦？妳怎么不读给我听呢？”父亲说。“爸爸，你自己看吧，我有事要出去了。”石莲说。“妳今天怎么啦？平时都是妳读给我听的。妳看我的眼镜都烂了，我怎么看信呢？”石莲只好重新把信打开，读给父母亲听。信上说：“......石莲正是适合找对象的时候了，叫石莲星期天来我这里......。”听石莲读了信，母亲就说：“是呀，石莲该找个对象了。”石莲说：“我还不想找。”“为什么？”“我还年轻呢。”母亲说，趁着年轻容易找，不要等到年纪大了才去找。年纪大了才找就不容易找了。到时候找不到对象就嫁不出去，成老姑婆怎么办？我会嫁不出去吗？要是我真的嫁不出去，我就在家里服侍你们一辈子。石莲开玩笑地说。妳呀妳，妳总是爱说这种话。妳放着个好好的宁波老师不要，现在妳姐姐叫妳去看人妳又说妳还不想找。妳究竟想干什么？明天是星期天，妳无论如何一定要去。“要是我嫁不出去，我就在家里服侍你们一辈子。”这句话不是石莲的气话，也不是石莲开玩笑的话。而是石莲的心里话。石莲想到母亲为了生育自己差点丧失了生命。她知道，就算服侍一辈子也报答不了母亲的生育之恩。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在父母亲的身边多呆些日子。多呆一天算一天。石莲总觉得这世间上真有点不公平。为什么男孩子可以在父母亲的身边生活一辈子，女孩子就不可以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就是说女孩子长大了就得嫁。嫁，就意味着要离开自己的父母亲。嫁到别的地方去跟别人过一辈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也不管你觉得公平不公平。这就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一种所谓婚姻习俗。石莲想，什么也不怨，就怨自己生下来就是个女的。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叫醒石莲：“石莲，该起床了。”是莲睁开双眼，看看周围还是一片黑。她再看看窗外，那灰矇朦的天空使她怎么也推不掉那沉沉的睡意。妈妈，天还没亮呢，难得一个星期天，妳让我再睡一会吧。石莲说着翻了一个身，又“呼呼”地睡着了。母亲见石莲平时都是起早摸黑的，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去古籁分校上课。下午放学还得走十里路回家。晚上还要改作业，写教案。实在是累透了。所以有点不忍心叫她，让她趁着星期天多睡一会。可是母亲想到今天必须让石莲去姐姐那里见人家，不然就错过机会。石莲，快起来吧。妳看天已经亮了。母亲又轻轻地叫着。石莲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她看到窗外透着一丝光，側耳一听，窗外的青蛙还在叫。还有一两声婴儿的哭声和母亲哄婴儿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温柔和亲切。石莲想，这大概是天快亮了吧。她又想，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完成这个“看人”的任务。不然，母亲会不高兴的。打从她懂事的时候起，她凡事不想伤母亲的心。她今天也是一样。石莲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两条辫子不高兴地搭在她的胸前。她走到厨房，随手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湿润了水，在脸上抹了两抹。石莲，饭已经好了，妳快来吃吧。母亲叫了。哎，石莲边拿碗边应母亲。石莲吃着饭。饭在她的嘴里翻来翻去的。平时她吃饭总觉得很香甜，而今天她吃饭却一点味道都没有。小半碗饭总算吃完了。石莲站起来想走回房间。“石莲，快点准备走了都快六点钟了。”母亲在叫。哦！石莲应着。母亲不叫石莲真的忘记今天要做什么了。她拿着草帽走出来。妈妈，还有什么事吗？石莲问母亲。还有什么事呢？妳就去办妳的事吧。快点去！哎呀！急什么呢？还没够六点钟，大早天呢！石莲不急不忙的样子。“不早了，去得晚了怕见不到人。”母亲说。“见不到人也不要紧，就当我去玩。”石莲自言自语地说。石莲来到姐姐的学校，和姐姐来到学校的体育场。因为是星期天，体育场上静悄悄的。石莲远远看见那个高低杠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青年。她想，这大概是姐姐介绍给她的男人了。那男青年见石莲和姐姐来到，连忙迎上去跟石莲她们打招呼。姐姐把石莲介绍给那位青年：“这是我的妹妹。”然后对着男青年和石莲说：“你们慢慢聊吧，我有事我先走了。”姐姐走了。剩下石莲和那个男青年站在那里。石莲第一次和陌生的男青年单独在一起，感到有点惊慌和尴尬。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那男青年说：“我们到旁边的草地上坐坐吧。”石莲和那男青年走到草地。正当那男青年想坐下来的时候，石莲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他给石莲的第一印象就是：真高！他长得真高！对于娇小柔弱的石莲来说，面前的男人长得太高了。那位男青年似乎看出石莲在想什么。他便作了一番好笑的自我介绍：“我叫蓝天，身高一米八一。”“呀？一米八一？太高了。叫蓝天？呀！高高的蓝天，真的是高不可攀。石莲想着，心里有点纳闷。“我正在‘华南工学院’就读。”蓝天说。哎？那就更奇了，读住大学干什么又回来找对象？石莲心里更加纳闷。“家里碰到困难，我不能再去读书了......"蓝天显得有点难过。“最后一个学期了，我想回来找一份工作，以后有钱了我再去读完最后的功课。”听到蓝天的说话，石莲倒是有点同情他了。石莲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说了些什么呢？后来她是想不出来了。“我是中学毕业后就回来当老师的......。”石莲有点不好意思了。“哎，这个我知道，妳姐跟我说过了。”蓝天说。石莲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蓝天问石莲：“妳不想再去读书了吗？”“我？去读书？我没有考虑过。”“妳应该再去多读一些书。这样可以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蓝天说。石莲很敏感。她觉得他一定是介意她的文化程度太低。“我知道，我的文化程度太低。”石莲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妳不要误会，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再说，妳以后会有再深造的机会的，就看妳能不能抓住机会了。”石莲心里明白，一个大学文化程度和一个中学文化程度相比，确实是天壤之别相差太远了。她想，你明明知道我是中学程度，你偏要来见我干什么？她从草地上站起来，对蓝天说：“我该走了。”“这么快就回去吗？不再聊一下吗？”蓝天说。“不了，我怕天黑，我该回去了。”“还没够十点，还早呢！”“不！我想早点回去。我回去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那我送妳回去吧。”“不用了。”石莲说走就走，她很快地走到体育场的另一头。她回头一看，看见蓝天还在草地上呆呆地站着。
　　 石莲回到家，还没有见到父母亲就躲进自己的房间。母亲知道石莲回来了，便走进石莲的房间问：“石莲，妳见到人了没有？”“见到了。”“他人怎么样？”“他人很高。”“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呀，他的文化程度也很高。”“他没说什么吗？”“妈妈，他的文化程度这么高，我的文化程度这么低，我们不合适。妈妈，以后不再说他了”石莲静静地思考着。她不想睡，也睡不着。她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
　　 蓝天，
　　 高高的蓝天，
　　 太高了，
　　 高得使我不能攀登。
　　 因为没有小路，
　　 因为没有楼梯，
　　 因为没有扶手，
　　 因为没有火箭和飞船。
　　 我怎能攀登？
　　 就算我费尽平生之力，
　　 我也攀登不了。
　　
　　 蓝天，
　　 高高的蓝天，
　　 太高了，
　　 高得使我不敢攀登。
　　 因为高得令我恐惧，
　　 因为高得使我心惊，
　　 因为高得没有安全感。
　　 假如我登上了蓝天，
　　 我怕有朝一日从蓝天上摔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蓝天，
　　 高高的蓝天，
　　 太高了，
　　 高得使我不想攀登。
　　 因为蓝天上没有云彩，
　　 因为没有雨露和山泉，
　　 因为没有高粱和小米，
　　 因为没有围墙和木屋，
　　 因为没有同样的音符，
　　 因为没有同路夜归人。
　　
　　 我只能站在窗口，
　　 静静地观望着高高在上的蓝天，
　　 送走一切惘然和惆怅，
　　 送走一切尴尬和烦恼。
　　
　　 有一天，校长拿回来一份师范学校的招生简章。校长问：“你们有谁想去读师范学校？”学校里大部份是师范生。只有石莲和其他两个老师不是师范生的。石莲听校长读了师范学校的招生简章，就毫不犹豫地说：“校长，我去。”石莲和校长都去参加考试。此时此刻，石莲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奢望。她只想专心地读书。多读些书来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不想让别人说她是个只有中学文化程度的老师。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石莲正往师范学校路上，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想事情。突然前面走来一位高个子的，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是“蓝天”，石莲心里想。石莲想装着没看见，仍然低着头走。想不到蓝天却叫着石莲的名字：“石莲！妳去哪里呀？”出于礼貌，石莲只好抬起头来答话：“哎，是蓝天，你这是......”相亲不成也是相识的人也是朋友呀。我总不能对人这样没有礼貌的呀。“我是来找妳的，我知道妳来这里上课。”石莲对蓝天说，她有事要到学校办，以后不要来找她了，她表示他们之间不合适。可是蓝天半来有事来找她，有事要来跟她说清楚的。不想，石莲的婉言谢绝使蓝天有点意外。“石莲，有一些话我还得跟妳说清楚。我真的没有介意妳什么。妳听我说，我对妳说的只是想叫妳有机会多读些书，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和工作能力。这对妳自己，对工作都有好处。我说让妳多读书，这不是做给别人看，也不是做给我看的。妳要知道，现在的社会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社会要发展，没有文化是不行的。而且需要的是高文化，高素质，高技术的人才。一个人总不能停留在某一个点上。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才能跟得上社会的发展，才能适应社会的需要，才能不被社会所抛弃。我跟妳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石莲，我对妳是真诚的。”蓝天说。蓝天的一番说话，使石莲有点感动。她想，人家不愧是大学生，说话头头是道，有水平，有道理。想不到蓝天的这一番说话对石莲后来的人生有着极大的影响。石莲回过头来看了看蓝天，只见他高高的个子，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西装长裤和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虽然旧了点，但是干净利落。石莲承认，蓝天真的很帅。石莲想，人是有自知之明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能跟人家，我们太不合适了。尽管蓝天说什么，而石莲早已下定了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蓝天，你的关心我是知道的。我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说话的。但我们是不能走在一起的。”石莲是这么说，但蓝天不是这样想。蓝天是个稳重而谦逊的人。因为他喜欢石莲，他真诚地鼓励石莲。虽然蓝天和石莲最后没有走到一起，但是蓝天的真诚感动了石莲。蓝天的每句说话却是对石莲的人生最大的启迪。蓝天的启迪，对石莲以后的学习和工作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以后的石莲真的是以蓝天的说话作为自己的前进的动力。
　　 有一天，从古籁分校回来，碰到了五姐。五姐告诉她家里来了客人，听说是个大学生。石莲一听，坏了！他怎么还来我家？五姐问她是怎么回事？石莲一五一十地告诉五姐。五姐高兴地说；“好呀！”“好什么好？”石莲跟五姐说明了原因。“我不能和他，委屈人家一辈子。”石莲对于自己的选择是有心里准备的。当她看见蓝天的时候，她说：“蓝天，你来？”见石莲回来了，蓝天高兴地说：“我想来见妳，也想来见见你的父母亲，我有些话想跟他们说说。”石莲想，何必呢，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成了，为什么还要跟我父母亲说？难道跟他们说了就能改变我的主意吗？石莲便“哦”了一声。你说吧，反正我的主意已定。你不相信，我拿我的行动给你看，你就知道了。饭后，石莲对父母亲说：“你们招呼蓝天吧，一会儿我要出去看电影了。说着石莲就去找五姐去了。父母亲对蓝天的人样，人品和学识都非常满意。真希望他能成为自己女儿的选择。可是女儿却显出无动于衷，父母亲对石莲的任性实在无可奈何。石莲来到五姐家。五姐高兴得不得了。说：“我真为妳高兴。妳能找到一个大学生，真了不起。”“妳快别说，以后不得再说。”“妳干什么？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不要，妳想怎么啦？这么好的人妳不要，以后妳会后悔的。”“五姐，我们不说了，去看电影吧。”听说石莲去看电影了，蓝天的心不觉一凉。他对石莲的父亲说：“我也想去看一下电影。”石莲的父亲看得出蓝天的心。“好呀，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与其说蓝天是想去看电影，不如说蓝天是想去看看见不见石莲。可是满操场的人，哪里能看得见石莲呢？蓝天站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烦了。石莲的父亲看出了他的心，就说：“你累了吧，不如我们回去休息好吗？”也不知道到石莲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笔记簿放父亲的房间。蓝天来到这里，无意中发现有一本笔记本，他随手翻了翻，看到了石莲写的日记。这时，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心更加凉了。他知道，什么力量也不能改变石莲的决心。
　　 早上，石莲的父亲要送蓝天去坐车。在路上，石莲的父亲对蓝天表示歉意。“对不起，石莲从小就任性。”蓝天说：“我知道，这是不能强求的，算了吧。伯父，叫石莲以后要多学习，多读书，多进步。”蓝天对石莲始终还是那么关心。蓝天带着无限的伤感和无可奈何的心情回去了。从此以后，石莲和蓝天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每当石莲想起这事，就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石莲什么都可以忘记，但总不能忘记蓝天的启迪。蓝天对石莲的启迪，使石莲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不能停留在某一个点上。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才能不被社会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