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
科长出去考察,结果回来遇上车祸,此刻正躺在医院里,还在抢救中,命悬一线。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何况还是我们这样一个在单位里举足轻重的科室呢?于是,科长任命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
说起我们科长的任命,那真是一波三折,简直成了单位里人尽皆知的乐事。为嘛?您听我细细道来就知道了。
话说我们科(为免除后患记,科室名字不提也罢),绝对可以算是比较大的科室,不光是人员多,重要是业绩突出,所以能当上我们科室的科长那绝对等于是单位领导的第二梯队,也可以换句话说,能把我们科室安抚好了的人,在单位即便不说一言九鼎,那也是各级领导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物。
半年前,我们的老科长因为年龄到了划好的杠杠,不得不退休,于是新的科长人选问题迫在眉睫。单位领导先是询问了老科长的意见,老科长沉吟了半晌才说,新科长不好选,三个副科长各有所长,提哪一个不提哪一个都是问题。单位领导对老科长给的答案很是不满,认为是模凌两可的搪塞之词,言下之意,是非要老科长给个交代,才能顺利办好退休手续。
老科长沉吟再三说,那就用海吧。海是我们三个副科长之一,虽说三个副科长各有分工,且排名不分先后(领导们是这样说的),但在我们很多人心中,海其实就是第一副科长。但海好像志不在此,因为私底下有人曾经问过海,等到老科长退休了,他的副科长的副是不是就可以去掉了。当时,海一脸严肃的说,不会。要去掉就是三个字一起去掉。当时我们曾以为海是故作姿态,等着任命下来就不会这样了。哪知领导找海谈话的时候,海仍然是这样的说法,海说自己并不适合当领导,做副科长已经是勉为其难了。如果新科长上任了,自己一定会尽力支持新科长的工作,但不想再挂副科长的名了。领导无奈,又把皮球踢给了老科长。老科长又权衡了许久才说,那就云吧。
云在我们心里其实是第二副科长。既然海不做科长,那么由云来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虽然在工作能力上,云比海差了那么一点,但云平时对人也还好,由他做科长想来对我们这些小科员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云的任命一直没有下来。老科长急等着回家抱孙子,新科长不挂名,他就走不掉,于是每天也是急三火四的,看谁脸色都不太好。
在老科长第N次找到单位领导的时候,领导说,你别急,先看看这个。领导拿给老科长的是一份自荐书。书,是我们的第三副科长风写的。风在自荐书上写了自己曾经为科室做的很多事,林林总总,洋洋洒洒,不下万言。其实,风作为副科长,确实曾经为我们科付出很多,即便他不说,我们也都知道。可他这么一说,感觉上就差了那么一点。尤其,出人意料的是,他在自荐书的后半部又写了第二副科长云不适合做科长。理由不外乎就是云是个老好人,做副手可以,做正职不能独当一面。
其实,风说的也不能算错。云确实是老好人一个,别的不说,单只怕老婆一项就在科室里人尽皆知。记得某次因为成绩突出,单位给了我们科室一笔奖金,考虑到数目不多,科长征求大家意见,决定用那笔钱出去吃顿饭算了。结果正在酒席桌上,云的老婆打来电话,问为什么还不回家?云支支吾吾的说,在单位跟同事聚会,云的老婆马上接口说,我不管你聚什么会,反正你不许喝酒,停了一下又说,不对,我信不过你,你赶紧给我回来。结果,云真的匆匆放下筷子,跟大家道了别就走了。从那一次,云怕老婆在科室就不再是秘密了。
老科长三两眼扫完了风的自荐书,把那几张纸放到领导的办公桌上,默默的点了一支烟,吸了起来。足有五六分钟,才开口,云是什么意思?领导瞅了瞅烟雾缭绕中的老科长,云说要他做科长唯一的要求是他要自己选副科长,你觉得他能行吗?
老科长咂么砸么嘴,似乎云的要求很出乎他的意料,停顿了一下,才说,他能不能行,关键是看海是不是支持他。海要支持,他就没问题;海要反对,他就没办法。领导丢给科长一个纯属废话的眼神,然后才正色说,那你觉得海究竟会不会支持他?这个不好说,论能力论资历,海都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他就不同意做这个官,很让人琢磨不透。也没什么琢磨不透的,有些人不喜欢当官而已。领导看也没看科长,淡淡的说。
要不,就让风试试?老科长看了看领导的脸色,试探地说。你觉得风会比云做的更好吗?领导睨了科长一眼问道。那到不是,我是觉得既然他想干,不如就给他个机会,也许他行呢?万一他要不行呢,到时候你来收拾这个乱摊子啊?那您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一直这么吊着啊?老科长也有点急了,跟领导说话开始用上了您。熟悉老科长的人都知道,他平时不喜欢说客套话,等到跟人家说您了,一表示他要发火了,二表示他不想理你了。领导似乎也明白老科长的癖好,于是退了一步说,那就用风吧,不过你不能这么快走,人是你扶上马的,你还要送一程。
老科长本想拒绝,看了看领导的脸色说,那我就坚持到年底吧。领导没说话,挥了挥手,老科长便知道领导同意了,这才慢慢的退了出来。
很快,风的任命通告就下来了。大家都以为就算海不喜欢做官,还有云在前面,很多人都没想到上位的竟然是风。很多人都为云鸣不平,不过,这话只会私底下说说而已,表面上,谁也不肯为了不相干的人得罪上司。只有云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依然每天安安静静的上班下班,任劳任怨的样子。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海找到了老科长,递上了自己要求辞去副科长的报告。老科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于是对海说,现在是风做科长,你直接跟他谈谈吧。海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我这副科长是你提上来的,如今你下来了,没必要还让我挂着。面对海的说辞,老科长还真是无奈,因为当初确实是自己觉得海是个人才,费尽心力,从外面挖来的。于是,老科长无奈的接过海的辞职报告,摇头叹气的去找风。老科长的本意是希望风出面安抚一下海,因为他知道海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金钱名利对海都不是诱惑,唯有开诚布公的坦诚相对,海才会信你的,听你的。但老科长怎么也没想到,当他把海的意思一说完,风立刻就接口说,他想做科员,我就成全他,你回去告诉他,从明天开始,不,是从现在开始他就不再是副科长了。老科长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一步三叹的离开了。
科室里真正乱起来,是从风宣布海不再担任副科长的职务开始的。那天,风面无表情的发布了这个通知,然后说,还有谁不想做的,都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一定会满足。原本的些微声响在听到科长风的话之后,立时变得安静,绝对的安静,安静到你能听见每一个人努力压抑着的呼吸声。风说完之后,用他那不甚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迈步走进了属于自己的科长办公室。
科室里开始有交头接耳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各种声音都有,很多很乱很嘈杂。似乎每个人都在说,然而你却听不清任何一个声音究竟在说些什么。与这杂乱很不相称的,唯有云,他仍然是一声不吭的,默默的做自己的事,很让我们对他不以为然。怕老婆,尚且可以说是爱的表现,可是在单位里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怎么就这么没有一点男人该有的血性呢?当然,我们的不满也只是停留在心里,毕竟还要相处在一间屋子里,没必要跟谁都弄成仇敌样的,不过大家对云没能当上科长时候的同情,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消失了。云似乎也感觉到了大家的变化,却依然的不说不笑,也不解释,只是低着头,忙着做自己的事。
第二天,上班时间过了很久,都没见云的影子。有同事给他送文件,才发现他的东西已被收拾一空。果然,没多久,科长风铁青着脸进来了,宣布了云辞职的消息。
如果说,海辞去副科长等于抽去科室的脊梁的话,那么云的辞职无异于在本已不甚平静的湖面投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科室人心浮躁,再也无人用心工作。老科长万般无奈,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他想年底走人根本就是不可能。于是,他再次找到海,希望海可以支持风的工作,支持风就等于是支持他,等于是支持我们科室,支持我们单位,好话说了一堆。海却不为所动,翻来覆去只说一句话,我不适合当领导,他比我更不适合。别的再不肯多说。
失去云的科室,很快就让人感觉到了不同。没有了平日的嘻嘻哈哈,当然也没有了平日的生机,大家上班下班就好像在走一个过场,该来的时候来了,该走的时候走了。没有了紧张,也没有了宽松,当然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了业绩,上班似乎成了我们每天不得不进行的一项运动,仅此而已。
不到半月,领导再次光临我们的科室,宣布仍由老科长继续挂职科长,原来的科长风做副科长协助老科长工作。领导这次的安排似乎并没有跟任何人沟通过,我们看到不但老科长一脸错愕,副科长风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果然,在领导前脚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风就立刻跟老科长提出了辞职的要求。老科长好言抚慰了很久,风才答应继续留下来,但却不同意再继续做副科长。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兜兜转转了一圈,科长还是原来的科长,三个副科长却一个都不再任职了。
眼看着回家抱孙子的愿望就要像肥皂泡一样的破灭了,老科长愤恨以极地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都给我撂挑子是吧,好,干脆跟领导说,咱们科室就此关了!众人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然后仍然低下头假装做自己的事。本来么,国企单位,就算一个科室关了,也还有别的科室,总不至于饿死谁。
老科长看硬的不行,于是悄悄找到海,什么也不说,就问,你是不是就想着关了科室,让大家自己出去找饭吃?海也不急,依然笑嘻嘻的说,有你在,科室就关不了。我老了,我干不动了,我要回家,行不行?老科长每次看见海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每每看见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老科长的火也发不起来。您老了,您就歇着,您干不动,您就甭干,只要您在这,活自然有人干。海依然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那不行,我不能一直在这呆着,要么你出来做科长,要么你就得支持新科长。老科长并不买海的账,不依不饶的说。我支持呀,我什么时候说不支持了?支持就得做副科长,用嘴支持不算。没那一说。副科长我已经做累了。我就喜欢做个小科员,安安静静的,很好。那你就再给我找个科长或者副科长。说到这里,老科长已经明显的带了赖皮的口吻。
做副手,云和风都不错。海突然变得很严肃地说。那正的呢?你来做。我不行,我驾驭不了,正的还需要你这样德高望重的。海看了看老科长似乎想笑又不笑的样子。那不行,光有副的没有正的不行,况且现在副的也没有,云走了,风也要走呢,要不,你去把云找回来?一招不行,老科长心生二计。我找不回来,云不是那种轻易说走又轻易说回来的人。那怎么办,你又不出来,云也不回来,现在风还嚷着要走,难道我们科室真的就这样关了?
呵呵,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云不会回来,风也不会走。你真的那么肯定,风不会走?老科长似乎很不相信的样子。我不肯定什么,但您想想,风已经说了多少次要走了?有哪一次他真的走了?
经海这么一提醒,老科长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当初自己出差的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以至后来自己说想早点退休的时候,貌似风都提出要走的,结果呢,第一次为了留住他,让他做了副科长,第二次涨了工资,第三次又许诺说以后会跟单位领导推荐让他做科长,就这么一路走来,风果然一直都没有真的离开。想到这些,老科长不仅挠了挠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次次的对他太纵容了?海颇有意味的看了看老科长,终是什么也没说。那你说,咱们科室今后怎么办?凉拌。海说完,坏坏地笑了。老科长真有点想捶他一顿的意思,不过,只是想想,要说真打总是不舍得。
海看了看老科长,忽然变得很严肃,其实科室的问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关键是平衡,掌握了这点,什么都不是问题。你是说我在的时候,正好掌握了平衡,我一退休,就打破了这种平衡?海无声的点了点头。那现在该如何保持平衡?老科长摸了摸鼻子,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很简单,如果您真想省心,就让领导调个科长过来,喜欢做官的,继续做他的官,我还是一小科员,一切就OK。不行,那样太委屈你了。老科长果然还是很重情义的。
呵呵,我不觉得委屈,我喜欢安安静静的做事,做我喜欢的事,就没有委屈可言。话还没说完,海又变成了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老科长仔仔细细的看着海,似乎想要发现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又似乎是想要把海整个的样子深深的刻入脑海,海迎着他的目光,那眼神是坦然的,无所畏惧的。老科长终是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不久,我们科室果真调了新科长过来,风仍然做副科长,海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安安静静的做事,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管怎么样,我们科室终于算是平静了,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老科长也果然如愿在年底回家抱孙子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新科长上任不到一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新的科长人选问题再次摆到了领导的面前,也同样的摆到了我们科室所有人的面前。海仍然是不管不问,低着头做自己的事,风也一如既往的再次提出了辞职。只是没有人知道,老科长不在了,海会不会仍然可以安静的做自己喜欢的事,风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加薪或者正如他想的一样做了科长呢?
后记:调到新的地方,工作压力很大,人累,心更累。有同事辞职了,其实她跟我认识不过几个月,但关系挺好,对于她的离职,一方面我觉得很惋惜,另一方面我又很钦佩她说到做到的性格。后来与朋友聊天,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阴魂不散,于是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我的同事,也想到了网上曾经的种种,于是有此文,以作纪念。
我看过一则新闻:一个研究所有10个研究员和一个门卫,有一个出国的名额,让大家投票,一个人只能投一个,第一次投票,一个人得一票,领导一看,感到好笑,没有办法决定。又让重新投票,这回让一个人投2票,看那个人得票多,呵呵,结果出来,出奇的一致,10个人一人一票,门卫10票,把个领导差点笑死。哈哈,可笑吧?放松一下,问好欢儿,远握请茶!
笑话很好笑,也很冷,中国有句老话叫武人重义,文人相轻,可能也多少有那么一点道理吧,O(∩_∩)O~,问好。
我们在生活中的感悟,往往希望借处一种形式把它表达出来,那是一种释放,也是一种解脱。
从科长的任命问题看待办公室的勾心斗角,看待许多阴暗和阳光的东西。人性,我不得不提到这个词语,参杂着太多的社会因素和功利因素。每个人都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看似平静,实则风云变幻。
我不想去鞭策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文字更贴近生活吧。欢儿,感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