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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梧桐小说】妇人小物


作者:周泊行 举人,4070.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16发表时间:2010-08-16 10:10:40

那天,我去市图书馆买书,从早上起,天就一直阴阴湿湿的。我怕淋着雨,把家里唯一的一把雨伞带在身上,那伞是老妈三年前游杭州的时候买回的,一把很不称职的雨伞,伞是紫红色的,撑开后刚好遮住一个头,小的实在可怜,远看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是一顶时尚的花帽子。
   中午那会儿,我正从市书店背着满满的一包书往回赶的时候,雨很不讨好的落了下来,世界很快地就被蒙在了白花花的水气中,像是有目的地要把我拦在这路上。那伞对我顶不了事,我索性把它盖在书包上,把自己交由给这雨浸淫。雨中我弓着腰,右手用力往前拉着从腋肢窝下面穿过来的伞柄,因为逆着风,眼镜上又蒙上了厚厚的一沉水,我非常吃力地跑着,正在我犹豫跑向哪躲雨的时候。我听到路边某个屋子里有人大声喊着话,像是在叫我,那声音在说,来啊,这儿没雨,过来啊!当我渐渐望清屋子里的女人的时候,我确定了那个女人是在和我说话,我望到她正向我招着手,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来啊的话,那语气那表情,像是焦急,又像是一个恶坏的女人正笑拿着一个棒棒糖对着和父母走散的小孩子,说,过来啊,孩子,过来,有糖吃。
   我走进屋子,收起雨伞,把书包放下,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我才完全看清了叫我的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头发都绾在了后面,穿着黑色短裙,很短的那种。她看到我看她后,顺手打开了空调的暖风,笑着说把衣服脱了吧,别湿凉了。我说还行,这鬼天气,湿湿倒是凉快,我刚说完这句话就很不争气地就打了个冷颤。之后,她就坐到我的旁边,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在她的手里握了握,说,都这么凉了。我看到她刚蹲下,短裙就被空调的暖风吹起,然后那半透明的内裤和撩人的隐密地带就火辣辣地跳进我的眼里,我怕眼里着了火,把头转向了外面的雨中。我想她估摸到了我的心思,她站起身来关了门,屋里一下子就暗了下去,粉色的灯光很暧昧地照着我俩。
   还是个学生吧!她说。
   做个保健吧。她又说。
   我沉默不语,此时我脑子里开始犹豫一些问题,我在掂量把自己扔在这温柔乡里或是暴风雨里,哪个更为妥当,离开还是留下,我觉得我撞上了哈姆雷特那关于生存还是死亡的矛盾——这成了一个问题。
   我先上楼去。她也不等我回答,好像并不是在和我说话,又好像是她很确定我会跟上楼去,我的回答根本就是多余。
   我望着她潮红的脸,我仿佛看到了那在潮红后暗暗涌动的欲望。我猜想,她一定是在为猎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而暗暗得意,又或者,她的确好多天没有接到客人了,这种工作干久了的女人,除了对金钱,对身体的欲望也会疯狂的扩张下去。此时,她仅仅需要一个男人,其它一切都是多余。就像一个瘾君子毒瘾发作时,对毒品的渴求一样,那种渴求是发狂的,单一的。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女人已经脱了短裙和外套,身上只挂着两块形同虚设的半透明内裤和胸罩。我坐在床上望着她说,
   你这么着急,我打算戏她。
   你不急么?她对我妩媚地笑着。
   我说,你这是在诱惑少男。
   那我就来验验你是不是少男,她说着就把我摁在了床上,我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羔羊,掉进了一只饿狼的嘴里……
   事后,我笑话她是不是性饥渴,几辈子没见男人了,疯狂起来像拼命。她说,哪是她在拼命,是我在拼命,她说都好久没有快感了,是我把她带入了佳境,她那不叫拼命,叫常规反应。
   我知道她是在奉承我,这行女人深谙男人们的心思,她们知道牀笫间的男人最爱听什么样的话。我失去激情有多久,我自己都弄不清了,我觉得她夸我很拼命倒不如笑我喊救命让我听得舒服。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几乎淡了做爱那回事,这话说出去铁定是要遭人骂的,那些被骂出的刻毒的词语也总不外乎,虚伪,装逼,性无能等,当然,没准也可能有人会指着你的鼻子大骂你——犯贱。老祖宗千年前就说过,牀笫之言不逾阈。你不尊重老祖宗留下的传统,拿着这个牀笫的事到外面喊,不是犯贱是什么。
   女人坐在床边,她的脸上散发出似是满足又似是伤感的色彩,我安静地品味着她的这种的表情,突然就想起了柔柔。
   柔柔是我高中时代的女朋友,后来她考上了北京的一所艺术院校,我们开始相隔两地。一年后她成了别人的二奶。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事,大二的暑假,柔柔没有回家,她打电话给我说有很多话想当面跟我说,让我去一趟北京。我怕她出了什么事,第二天就赶去了北京。柔柔在车站接我,很时尚的打扮,她打了个车把我带到东三环的希尔顿酒店门口,我才心生不安,这完全出乎我的想象。这等奢华的酒店我生来只去过一次,那是在高三的时候,我去包头的香格里拉国际大酒店应聘假期工,如果应聘失败。柔柔带我去开房间,住特价房,一晚978元。我完全迷糊了,柔柔哪来的那么多钱,她带我来这作什么,这次见到她的变化是如此的大,她的衣服很时尚,她的妆画得恰到好处,她显得对这个大城市轻车熟路,如鱼得水——这一切无不让我感到不安。晚上柔柔先去卫生间洗澡,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柔柔一会出来能给我一些解释,困惑是一件痛苦的事,特别是对自己觉得很亲近的人产生了困惑,那就是一种折磨,钻心刺骨。
   然而,柔柔并没有向我解释什么,我想她早已知道我想问她什么。她洗完澡出来就趴到我身上,我刚要张口,她就把手指放到我嘴边说,什么也不要问,让我们做爱吧。然后我的嘴就被她的嘴堵上了。我刚是想说,我想先洗下澡,坐了一天的火车,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腐臭了。可是以现在情况,这句话显然失去了它的必要,那是我和柔柔第一次做爱,也是我第一次碰女人。我说过,今天的这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意料之外的事让人兴奋,也让人恐惧。人无法长久的处在兴奋的境中,但恐惧却可以是没有尽头的,那次激情后,我觉得对性产生了恐惧,这话可能夸张了点,至少是失去了激情。激情后我和柔柔都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想现在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了吧!我对她说。
   我们分手吧,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为分别而聚。
   你以前是那样的羞涩!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你现在躺着的这张床,是我曾经的工作地点,这是重点所在,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我几乎绝望地问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重着我的话,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语。
   现在我们各不欠。她把头转向我冷静地说,我仿佛看到她蓄在眼里的隐隐的水花。
   这种感觉让我如此地不快,以至于我后悔来到北京,她为什么非要我来北京呢,这种事情电话里说完全可以交待明了。或者,她怕那样会不够彻底?又或者,她想用陈腐的性来对我作最后的一点补偿,如果她当真这么想,那她真是糟糕透顶了。什么叫现在我们各不相欠。我承认,我一直想要她,可她的保守一直把我防在对她的身体敬畏之中。她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开始觉得恶心,我恨不得立刻跑到卫生间,可我觉得没力气,我只有把头背过她,想象着在水池里使命地冲洗着被她碰触到的每一寸皮肤。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就如此肮脏,这真让人绝望,女人,性!天杀的。
   因为她的一句“各不相欠”,打碎了我对她的最后一丝敬畏,只余下了鄙视和对她的可怜。
   越是爱揣测的人越容易曲解生活,人们拿着自己可怜的经验给各种所见之事作出总结,就像是作品与读者,对同一个作品不同的读者得出不同的体验,那些体验可能并非作者的本意,但这互不影响。就像是对柔柔,她怎么想我并不关心,重要的是我对她得出了我的结论,我确定她正变得坠落,肮脏。或许这又是生活的一次曲解,可我坚持,有些事情,见到现象完全就够了,没有必要寻其根本,那样会失去意义。
   我突然想和眼前的这个女人说说关于柔柔的事,我不知道这样的话题目的何在,有何意义。或者,眼前的这个看似温和的女人是不是愿意听我说些无聊的话,她是不是早就在脑子里赶着我早点滚蛋,天色还早,没准她还计划着再猎几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羔羊”。嗨,小朋友,过来呀,给你糖吃……她熟练这些语言。
   女人说我叫文文,文是从我真名里提出的一个字,你可以把她看作艺名,也可当作真名。
   我说,真有趣,做你们这一行的还取艺名。
   女人酸酸的笑了下,愣了好久才说话,你在这睡会吧,等雨停了我上来叫你。她说完就起床穿衣服。我发现她有点不高兴,她的脸上突然间布满了忧郁的色彩,一定是我刚才的话伤着她了,我想跟她道歉,可她已经给我把房间的门带上,出去了。
   我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我到楼下时,文文正在读着我刚买回的一本小说,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她见到我盯着她看时,她脸上的那股潮红又泛起来了,她显得慌张。
   你的书包拉链没合严,刚巧我看到了这本冒出书包一角的书,就——
   你喜欢看书?我问她。
   以前挺喜欢,她笑了笑。
   我说你看书时的样子美多了,她问美多了是多美,我说比你在床上“拼命”时美,她的脸就又红了。我跟她付了钱,她给我把书放进包里,把拉链合严,放到我手里,职业性地说,下次再来啊。
   到今天为止,我见到文文共三次,第二次是在那个雨天的后一天,买书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老妈问我雨伞在哪儿时,我才意识到伞丢在足疗馆了。我借口打发老妈说把伞落在了一个朋友家。老妈问我哪个朋友,我说你问那么多干什,反正我明天给你把伞取回来就是。对于老妈,我可不敢一直编借口和她说下去。慌言编的长了,一个是自己累,二个是破绽就多,有时候不用别人揭穿,自己就忘了往哪儿接了,何况老妈是个善于侦破慌言的女人。我小时候做了错事,有很多次老妈就是用这种没完没了的问下去的方法找到事实的真相的,所以说,小孩子最好不要撒慌,撒了慌千万不要千方百计地去和大人们解释,越不解释的慌言越有力,越难以侦破。
   第二天,我去文文的足疗馆,还没进门就听她说,你来了!好像她一直在等我似的。
   来取你的龟壳的吧,她又说。见我不解,她就从门后拿出雨伞递给我,说,你昨天在雨里把这伞罩在背后的书包上,弯着腰在雨里跑的模样儿,特像个乌龟,她说着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龟壳有粉红的么?我被她笑得有点尴尬。
   她说,不进来坐坐。
   我说,不了。
   她好像有点失望,我怕白天见到熟人,拿着伞便赶紧地走了。这就是我和她第二次见面,回去的路上,我想着她开的玩笑,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就像个少女。
   后来我去北京出差,有一次在长安大戏院门口碰到了柔柔,北京的夏天晒的人脸热辣辣的,柔柔正打着一个红色的小伞从我的对面走来,我们老远就认出了对方,柔柔那次的穿着显得简单朴素,她见着了我,把原本就直了的身子又直了直,几乎有点挺,摆出一种十分自信和自然的模样,然后露出微笑向我走来。我们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她问我现在干什么?有没有找女朋友,我告诉她我现在在一家房产公司做销售,女友的名字叫文文。然后我们就向各自的目的地走去,像一对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骗她说我有了女友,还想到了文文。我想可能与她打着的那把伞有关,那把伞让我想到了一个关于龟壳的玩笑,这个玩笑让一个足疗女郎在我的眼里变得可爱起来,呵呵,这一切听上去真有点滑稽。
   一个月后,我回到工作的城市,长途的奔波使我疲惫万分,我打算去趟文文足疗馆缓解一下压力再回家,我觉得有点想她。等我把车开到文文足疗馆的时候,我才发现,文文足疗馆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发廊。我看到有一个画着浓妆的俗气女郎向我招手,便赶紧打火开车离开,心里忽地就涌上一股失落,酸溜溜的感觉。
   我最后一次见到雯雯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在我们市区的商场里。那天我去商场打算为老爸即将到来的生日挑只手表,在商场的过道里我不经意地看到她从我的对面走来,我当时很兴奋,想大声叫她。她的一只手箍着男人的一只胳膊,男人看上去和她一般的年纪,我猜是她的男友。她把头昂的高高的,挽着男人的手从我前面拐到左边的道上去了,她显然是看到了我,却是怕我叫她,所以故意地躲开。
   我突然发现,文文刚才的神情和我上次在北京见到柔柔的神情何其的相似,她们见到熟人时都摆出一种高傲的姿态,自觉地或不自觉地。我想她们摆出的姿态越是高傲,正显示了她们的内心越是自卑。其实她们都是可怜的人。
   2010.08.16早(一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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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散文式的笔触开笔,看似闲散的叙说着一段往事和一些人生中的经过,实则将两个女人的命运变迁的故事,隐晦的贯穿在文中,写作手法一如作者的其他作品先锋前卫,摒弃了传统写法中将女人悲苦经历和命运的细细刻法、形诸笔端的写法,转而用片断式的写法,将两个女人的命运与经历隐约的展现一端,留了无限的空间供读者想像,这种扩容似的写法,使得文尾时,小说顺利的从散文风过渡到小说的人生百态、千般滋味的凝练。问好作者,欣赏推荐——编辑:浅泠【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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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浅泠        2010-08-16 10:11:22
  小说以散文式的笔触开笔,看似闲散的叙说着一段往事和一些人生中的经过,实则将两个女人的命运变迁的故事,隐晦的贯穿在文中,写作手法一如作者的其他作品先锋前卫,摒弃了传统写法中将女人悲苦经历和命运的细细刻法、形诸笔端的写法,转而用片断式的写法,将两个女人的命运与经历隐约的展现一端,留了无限的空间供读者想像,这种扩容似的写法,使得文尾时,小说顺利的从散文风过渡到小说的人生百态、千般滋味的凝练。问好作者,欣赏推荐
2 楼        文友:浅泠        2010-08-16 10:11:44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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