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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心万分烦闷又心伤不已：有种你就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一千年一万年地消失。
　　 心急火燎地告诉汇玉自己必须马上交齐那五千三，否则，毕业证就得玩完，没有毕业证找工作就得玩完，找不到工作我们就没得吃、没得住都得玩完……这么严重的“信息”到了汇玉那里，没有靖心希望得到的协同火速拿出解决办法或直接拿出现金的效果，而是她常见的汇玉标志性的崩溃状——先摊了双手，后抱了脑袋：“可能你还没玩完，我就已经先玩完了——老板昨儿告诉我，如果公司业绩继续不佳，下月起全体休业，放大假。”“你那是什么鸟公司，这不是火上浇油么！”靖心蹦起来，尖叫。“大不了大家都玩完。”汇玉嗡声嗡气地拉过被子，胡乱扯在身上，倒头便睡。“你……还真睡得着，猪！”听着不到三分钟就传来的汇玉的呼呼声，靖心一生气把被子全捂到他头上，再加上一顿乱捶乱打，直到露在被子外的汇玉的双腿由乱踢乱踹到软下来、嘴里模糊不清的喊叫声弱下来，她才解恨地坐在一边大喘气。“靠，你狠，区区几千块钱就想要老子的命，算你狠。”汇玉从被子里钻出来，青着脸白着眼盯了靖心足足三分钟，从牙帮里挤了句话，便跳起来，边胡乱把牛仔裤拉上去，边摔门而去。“去死！死去！”望着在黑夜中绝尘的汇玉，靖心气极恨极，泪大把落下：“好吧好吧，大不了大家都玩完，都去死吧。”
　　 2
　　 “毕业证明天必须交过来保存在人事科，否则，就视为自动放弃。”秋雪向通过本次招聘考试的护士们宣布。“主任，是不是交了毕业证我们就可以上班了。”小姑娘们喳喳喳喳地兴奋不已。“还有第二个选择，就是你们不用交毕业证，然后彻底自由。”秋雪玩笑着对几个已非常熟悉的小姑娘说。“不要嘛，主任，我们不要你的那个‘第二’，现在就交毕业证给你。”小姑娘们跟秋雪发腻。秋雪笑得呵呵的，“那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交了证走人去准备明天报到上班。”“耶！”小姑娘们欢快地一哄而散。
　　 秋雪喜欢看小姑娘们青春无忧的样子。孩子……只要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秋雪便不由地沉浸，甚至沉溺，秋雪摇摇头，嘲笑自己经常的角色错乱。是的，经常的经常，秋雪会把小姑娘们当作阅儿而心暖如阳。
　　 小姑娘们散去，秋雪开始着手整理本次招聘资料。唉，竞争几乎白热化。真是的，这次仅仅是单位内部招录，还不是正式的人事部门招录就这么多人参加——一百二十七人报名，录用三十人。三十人的喜，九十七人的忧。想着公示榜前，小姑娘们哭笑交织的场景，秋雪又忍不住欷歔感怀，而更让她欷歔的是现在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要求。
　　 “没有毕业证？！那我们肯定不能跟你签订用工合同。”秋雪听了个头便打住小姑娘，并一次性记住这个叫黄靖心的小姑娘——她通过了招聘考试却拿不出毕业证。“肯定不行。这次之所以允许你们不交毕业证先参加考试，就是考虑到有些学校那时还没有发放毕业证。我们就先组织考试，然后，签订合同时，你们的毕业证也有了。而我们签订用工合同是必须要有毕业证的。”行医安全、规范招录……这些个道理秋雪跟小姑娘们已宣讲了N遍了。唉，也真是，要不是行业间竞争激烈，按医务人员招录原则，报名是一定要有效证件齐全才可以的。但，如果我们医院不提前招聘而被其它医院抢了先，到时候，我们恐怕只能抢到残羹剩饭了。
　　 “主任，可是……可是……”黄靖心犹豫不决，欲言还止。
　　 “不管你有多少‘可是’，我们用工签订合同必须得有毕业证。我们招的是护士，如果你没有毕业证我们用了你，万一出了医患纠纷，医院就是非法行医。”秋雪快人快语，心里想，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学生，考上了不用也不值得可惜，所以，言语间更多一份不耐烦。
　　 3
　　 靖心独自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心比暗夜还暗。没有了汇玉，没有了毕业证……自己什么也没有了。这会儿，靖心已没有眼泪，只是傻傻地想着已被她第N遍想入死路的毕业证的事。
　　 最后一学年的学费，五千三靖玉一分不剩地交给汇玉。“你真是我的救世主。放心，小哥最多三个月就还给你。”钱拿在手中，汇玉喜上眉梢，草草抱了抱靖玉，匆匆甩下一句话，便奔公司而去。没有钱，汇玉就签不了约。这个公司用人是需要交纳保证金的——五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漂泊“江湖”快两年了，汇玉得到这个职位算是他最满意的了，可是，他不满意的是，这个公司签约需要保证金，而他手头又没有现金。“飘”的日子他今天这儿、明天那儿做零工挣来的散钱马虎糊口租房子。还好，上苍开眼，让他急得走投无路时，钱有了。
　　 “你也是，实在过不了，就别再跟你爸妈硬拗了。”汇玉的状况让靖心担忧，但，把学费交给汇玉，万一到时候还不上，学校责难且不说，单单家里……靖玉想也不敢想。长这么大，靖心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离谱的事，但……没有钱汇玉就进不了公司，进不了公司，日后他们就更没有钱。靖玉陷在“但”中，矛盾撕扯着她。
　　 “我还真跟他们拗到底了。我还就不信了，没有他们，看我能不能活下去。”汇玉却一脸不在乎。
　　 “也是。哪有这么狠心的父母，连自己儿子的死活也不顾。”靖心也不由地怨汇玉爸妈。
　　 “也不能全怨他们。当初是我自己跟他们撂狠话，不要他们管，我自己闯世界。”缓下来，汇玉又神情黯然。
　　 高中只上了一学期，汇玉就坚决不上学了。他受不了天天守着那些破课本不停地念呀写。学学学，把人都学傻了，到时再考不上爸妈的目标大学。“你们愿考你们自己考去，本少爷还真不伺候了。”汇玉记得很清楚，离家的那个早晨，太阳明晃晃的耀眼，爸妈的哭骂追在身后：“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放心，三辈子我也不会回来。”汇玉吼出这句话，浑身一轻：终于解放了，终于再不用听爸妈叨唠了，终于再不用看那些百般无用的书了，终于再不用看班主任丢给他卷子时的菜瓜脸了……终于，自己就是自己了。
　　 4
　　 刚到办公室，黄靖心就已守在门口了，秋雪不禁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上学不用功，更别说毕业证都拿不到的孩子。挂科，好像现在大学生不挂科倒不正常了。秋雪想着阅儿说起大学挂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她真是想不明白。“挂科也并非世界末日撒。”阅儿说得很轻松。“末日，功课学不出来，到时候找不到工作，恐怕连末日也没有了。”秋雪懒得跟阅儿继续理论。现在的孩子这都怎么了，原本正常的事到了他们那儿全变得不正常了。“老妈，正常、不正常都是相对滴。马哲牛不牛、真理怎么着？此一时彼一时，一切都是相对。”阅儿一套一套的，秋雪经常被他顶得面子挂不住，心里却暗自欢喜。秋雪不喜欢把孩子管得太死而没有自己的思想：大原则在就行，尽可能给孩子自由成长的空间。“得了吧，老妈，你那‘自由’根本没有什么‘空间’而言。一切都在你那‘大圈圈’里，我不过是你们那‘大圈圈’里的玩偶。”阅儿却不依不饶地不买账。“什么叫玩偶？到时候没有好的学校上，没有好的工作做，没有好的日子过，你才知道什么是玩偶呢。”秋雪就奇了怪，你说现在孩子们天天在学校，上学放学，看书做功课，却歪理多多，这都哪来的道道！
　　 “他念他的道道，你念你的道道，咱根本不用理他，他那些歪理就死悄悄了。”对付孩子，立远自有他的办法。
　　 5
　　 “你一定要说？那你就说吧，不过即使你说破天，没有毕业证我也不能跟你签订用工合同。”秋雪稳稳地坐了，示意黄靖心也坐下，然后开口，同时也等于封口。
　　 说实在的，秋雪不喜欢太多不公平，更抵触暗箱操作。择优录用，文件上的原则，为什么到了具体操作中就变味变相。她愿意把文件原则视为自己的原则。行就上，不行就了，这么简单的事干嘛非得搞得复杂。最让她厌烦的是，那些明明考试过不了关的孩子家长不厌其烦地触碰她的原则，不，简直是挑战她的原则，或根本就是蔑视她的原则。“用别人也是用，用我们也是用。我们就一个孩子，就求您高抬贵手了。”家长“求职”的理由充分得让你无话可说。可……不托关系走门子的孩子就只能死路一条？气人逻辑。秋雪气闷。但气归气，到头来，还是得给提前“沟通”过的考生一定的照顾。“老妈，你这是被腐败，别做出一副受难者的模样。”看她闷闷不乐，阅儿没心没肺地安慰她。被腐败。唉，抬手不打笑脸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秋雪也试着安慰自己。原则被强暴，自己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生闷气，更气人的是，领导需要为某些人开“绿灯”时，会直接告知你，“这个人你给办一下。”听听，这是什么话！制定条条框框时，都是一本八正经，这不行那不能、必经要坚持择优录用，可转过脸又……办一下，莫不是我们招聘考核组所有的程序只是走走过场？秋雪越想越气闷。
　　 “嘿嘿，老妈你也太不成熟了。你这充其量算是‘被腐败’，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你不是不知道，即使唐僧取经到了如来佛那里，也是少不了‘人事’的。如来佛‘谱’多大，是不是也得‘人事’伺候？”阅儿吊了她的肩，引以据典，以理服人。“你这都哪儿读来的道道，还‘被’……还‘人事’……滚一边去。”轰走儿子，秋雪还是感觉自己真是弱智真是幼稚：老大的人了，却还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谈不上玩弄，一切只是成人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平衡，别想那么严重。”立远拍拍她的肩头。
　　 只能在事实面前一退再退，但底线，秋雪是绝对不允许打破的——现金一律退还。家长不要？好，那我就交中国红十字协会救灾助困去。直到有一次她把汇款凭据交到家长手里，家长尴尬得脸赤一阵白一阵，秋雪才释然：“还就不信那邪了。我的原则被你们任意贱踏。”但，“得意”不了多长时间，在孩子父母眼泪巴巴地一口一个“为了孩子”面前，她的原则还是得“靠靠边”。“阅儿，你要自己靠自己，日后别指望妈妈去为你低三下四地求人。”转过身，她只能第N次地告诫自己的儿子。“知道了，妈妈。将来即使饿死，阅儿也绝不让妈妈丢失原则、破了底线。”阅儿总算有正色的时候。
　　 “你别犯病哈，退钱你求你的心理平衡，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不要什么事都跟儿子扯在一起，到时候儿子的事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立远对秋雪的“退款”和坚持原则，从来都是听之任之，但说到儿子，他有他的主张：“连儿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听着立远的埋怨，想着儿子未知的未来，秋雪感觉自己的平衡又乱了。
　　 “主任……我……”黄靖心抬起头，秋雪看到一汪眼泪。“嗯，早知道哭就好了。”秋雪动了恻隐之心，但话出来，仍旧不够柔软。
　　 “不是，主任，毕业会考我全通过了，就是……就是……”黄靖心停住说话，晶亮的泪珠一串一串滚落。
　　 “嗯？考试都通过了，怎么会拿不到毕业证？”第一次，秋雪认真听这个女孩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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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地遇到靖心并将原来隐于心间的爱恋“公示”出来，是汇玉自己被自己“扫地出门”后最大的喜事。“天上掉下我的林妹妹。”汇玉抱了靖心常常止不住喜形于色。“林妹妹是掉下来了，傻哥哥用什么接呢？”在汇玉男人气的体味中，靖玉也很陶醉。
　　 “用小哥一颗心。咚咚……咚。”汇玉夸张地捧出自己的心。
　　 “你那心是可煮呢还是可蒸，要不，咱红烧也不错哈。”方便面、火腿肠早已吃得靖心对“大餐”无比向往。
　　 “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没上过大学的人是大俗人呢，原来，我们的学子也俗着呢。”汇玉乐得把靖心抱得更紧，长长地重重地亲吻。
　　 “学子如果能不吃饭，我也就不用俗了，直接成仙。”靖心挣脱出来，娇喘吁吁，仍不忘“说事”：“我说，汇公子，你爸妈给你起了‘汇玉’的名，咱不敢指望你整来金山玉海，但至少给咱‘汇’来点RMB小用一把吧，怎么着咱也不能枉了你爸妈给你的好名字撒。”
　　 和汇玉在一起，开心总是多于小麻烦。嗯，汇玉把目前他们生活的窘迫定位为“小麻烦”：哼，看有朝一日，我汇少爷出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满目的憧憬、狂妄的野心，正是靖心的迷乱。
　　 与汇玉真是有缘。中小学他们一直是同学。在靖心的印象里汇玉总是阳光的乐天派，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死读书，不死才怪。”“老师只会数分，圣坛由如此市侩的人把持，我们还活什么希望。”“我们就是圈养的鸟，享受着与己无关的幸福。”靖心中规中矩，绝对总结不出如此经典的蛊惑之语。也有读书读得身心疲惫之时，也有心意沉沉想挣脱所有束缚之望，但妈妈时不时盯过来的那一眼，让她只能埋了头继续苦读。
　　 是的，是可以用“苦读”来形容她的十二年。除了课本，她不敢有其它活思想，更不敢有汇玉的潇洒。“那叫潇洒？我看是你死丫头脑子进水，看以后他没得吃、没得喝还潇洒个屁。”听了她的转述，妈妈撇撇嘴，一脸不屑。“学生不学习又做什么呢？”暗自里靖心自己也想不出更多的所以然，但汇玉的潇洒还是深深地植入了她的脑海、她的心——或许，那也是她的梦想：能够轻松地读书，能够自主地生活。
　　 再遇到汇玉，真正完全自由的汇玉，靖心既惊又喜，尤其让她兴奋的是，汇玉还记得自己，居然还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于是，他们一见如故，相望的双眼仿佛注满了前世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