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苹果 ——一个真实的故事
说起这个故事,还要回到十八年前一列南下的火车上。
……
那是一列从烟台直达上海的普通快车。车上人很多,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吵嚷声、粗鲁的叫骂声,混合着呛人的烟草味、臭脚丫子味,使得原本拥挤不堪的车厢越发令人无法忍受。
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跟着姨婆要到南方很远的苏州去。那是因为他的家里太穷,爹妈养活不了那么多的孩子,只好送给一个远房的姨婆寄养。已是深秋,小男孩还穿着奶奶留下的大襟褂,光着脚丫,蓬头垢面,唯有一双眼睛还是亮的。
车整整走了一天。这时的车厢已安静多了,毕竟那杂乱的打鼾声要比吵嚷声悦耳得多。姨婆早已靠在一个破口袋上睡着了,小男孩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姨婆说只有到了家才有吃的。
小男孩环视四周横七竖八熟睡的人们,希望能发现一点让他充饥的东西,那怕仅仅是一只别人吃剩的果核儿。他的目光忽然在对面的桌台上停住了——那是半只已经削好的苹果,水果刀还放在旁边。一对恋人挤在一起,似睡非睡,那苹果肯定是他们的。
小男孩的眼睛更亮了,那饥饿、贪婪的目光仿佛早已攫取了那半只苹果。他真想伸手去拿,趁人们熟睡的时候一口吞掉它。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去拿,因为爹妈从来没有让他拿过别人的一点东西。小男孩把脏兮兮的手指放在嘴里,使劲地咽着口水,傻傻地盯着那半只苹果。
一阵颠簸之后,那对恋人睁开了眼。当那个漂亮女人发现一个像要饭模样的小男孩正盯着自己的苹果时,她那原本柔和的目光顿时变成了一束针芒,吓得小男孩赶紧把头扭向了窗外。夜还很深,窗外偶尔划过几丝光亮。秋夜的风,已经很凉了。小男孩一夜没睡,他只是闭着眼睛在想那半只苹果。想着想着,天便亮了。
打扫车厢的乘务员走了过来,小男孩突然在盛满垃圾的箱子里发现了半只苹果——只是被咬了一口。再看看对面的桌台,那半只苹果早已杳无踪影了。
小男孩知道,那半只苹果是被丢掉的。他突然想哭,可又不愿被那个漂亮女人看到。他在心中默念着:等我长大了,一定挣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苹果,让自己吃个够,也让爹妈和姨婆吃个够……
就这样,那半只苹果在一个八岁孩子的心目中成了永远抹不去的记忆,也成了他一生追求的起点。
……
十八年后,那个小男孩成为拥有六家果品基地的对外贸易公司的老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吨的鲜果,从他的公司运送到海外的许多角落。姨婆没有等到小男孩送苹果给她吃的那一天,便离开了人世。而跟随姨婆南下的那个夜晚,却时时激励着小男孩不懈的追求。
那个小男孩,就是我的表哥。而这个真实的故事,讲述的也许却不仅仅是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