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的诗歌，宛如一块巨大的魔力磁铁，吸引着我，长时间的吟咏，长时间的品读，一种不吃透决不罢休的理想追求在鼓舞着我。今天，《九歌》的赏读始终于有了着落，心中自然有说不出的畅快之情。谨以此献给我敬仰的文化名人，献给江山众友，希望能有众多的文学爱好者和屈原神往者关注屈原，读懂屈原，理解屈原，能从屈原的作品中吸收更多营养。赏读中能免有错误和疏漏，欢迎行家批评指正，隐者不胜感激。赏读时，曾参考黄寿祺、梅桐生译注的《楚辞全译》，在此特别致谢。
　　
　　 【一】 东皇太一
　　
　　 本篇是祭祀天神中最尊贵的神伏羲的祭歌。近代人闻一多、郑振铎等认为这是祭神乐歌中的迎神曲。
　　
　　 日子吉祥佳时光，
　　 毕恭毕敬祭上皇。
　　 手抚镶玉长宝剑，
　　 琳琅美玉响铿锵。
　　 瑶草编席玉镇压，
　　 鲜花供奉神座旁。
　　 敬献祭肉兰蕙垫，
　　 置办桂酒椒酿浆。
　　
　　 高扬鼓槌猛敲鼓，
　　 轻歌曼舞节拍疏。
　　 笙竽齐奏歌嘹亮，
　　 华服巫女翩跹舞。
　　
　　 歌舞击起芳草香，
　　 芳香馥郁满殿堂。
　　 各种曲调交响会，
　　 东皇太一喜洋洋。
　　
　　 【二】 云中君
　　
　　 《云中君》雨《东君》是一对，《东君》写的是太阳神，《云中君》写的是月神。
　　
　　 兰汤四溢浴芳香，
　　 艳丽华妍着衣裳。
　　 神灵回环我身降，
　　 灿烂无穷闪金光。
　　 君随我身临神堂，
　　 堪与日月共辉光。
　　 穿着帝服乘龙驾，
　　 天地四方任翱翔。
　　
　　 神灵降临自威风，
　　 悠忽远避躲云中。
　　 光芒九州普遍照，
　　 纵横四海迹无穷。
　　 思念神君长叹息，
　　 盼望心仪忧忡忡。
　　 愿得常临赐彩晕，
　　 泽被子民衣着虹。
　　
　　 【三】 湘君
　　
　　 本篇和《湘夫人》写的是湘水配偶神。这是巫扮女神湘夫人的独唱。唱词中表达湘夫人盼望湘君到来的复杂感情。
　　
　　 君行徘徊为哪桩？
　　 滞留舟中使我想。
　　 修饰姣好美容貌，
　　 接君龙舟快起航。
　　 水波不兴沅湘江，
　　 长江平静安然淌。
　　 君何不来我盼望，
　　 风吹参差把谁想？
　　
　　 飞快龙舟往北行，
　　 调转船头驶洞庭。
　　 薜荔饰舱帐饰蕙，
　　 荪草妆桨兰妆旌。
　　
　　 眺望涔阳浦远方，
　　 飞舟横江神采扬。
　　 心驰盼望永无尽，
　　 女妹婵媛我悲伤。
　　 暗暗思君泪腮淌，
　　 淌泪滚滚愁断肠。
　　
　　 桂木作棹兰木桨，
　　 破浪宛如冰雪光。
　　 水采薜荔迎君湘，
　　 江中滴荷心芳香。
　　 两心不通媒徒劳，
　　 恩爱不深轻抛良。
　　
　　 石中急流流浅浅，
　　 疾飞龙舟摇翩翩。
　　 爱不忠贞留长怨，
　　 言而无信无空闲。
　　
　　 晨奔江岸不辞劳，
　　 晚宿小岛心烦躁。
　　 小鸟栖息堂屋上，
　　 淙淙流水环屋绕。
　　
　　 我抛玉佩到湘江，
　　 琼琚丢失澧水旁。
　　 采摘花草小岛上，
　　 送给身旁好姑娘。
　　 良辰一去不复返，
　　 聊得逍遥度时光。
　　
　　 【四】 湘夫人
　　
　　 这是写湘水女神的诗。本篇由巫扮男神湘君独唱。词中表达湘君思念湘夫人，望而不见，遇而无因的心情。
　　
　　 夫人降临北洲上，
　　 望眼欲穿心忧伤。
　　 树叶凋零湖波漾，
　　 袅袅秋风吹拂凉。
　　 登临白薠极目望，
　　 约会佳期夕罗张。
　　 山鸟为何水草聚，
　　 因何树梢撒渔网？
　　
　　 沅水有茝澧水兰，
　　 思念夫人无法讲。
　　 神思迷惘向远望，
　　 静观流水慢慢淌。
　　 麋鹿何食庭院中？
　　 蛟龙为何游岸旁？
　　 傍晚横江度西岸，
　　 清晨沿江驰脱缰。
　　
　　 夫人召我会湘江，
　　 我驱飞车同前往。
　　 荷叶片片屋顶盖，
　　 建筑寝宫水中央。
　　
　　 紫贝铺院荪草墙，
　　 香椒涂壁作厅堂。
　　 椽用木兰梁用桂，
　　 辛夷门楣芷卧房。
　　 薜荔编织草幔帐，
　　 香蕙草做屏风墙。
　　 雪白美玉做席镇，
　　 陈设石兰弥香芳。
　　 荷叶屋顶盖芷香，
　　 杜衡芳绕屋四方。
　　 汇集香草集庭院，
　　 众芳陈列门走廊。
　　
　　 九嶷山神纷纷降，
　　 如云迎接夫人湘，
　　 衣衫江中抛浮漂，
　　 内衣丢在澧水旁。
　　 摘花采草小洲香，
　　 送给远方美姑娘。
　　 良辰好景南骤得，
　　 逍遥自在度时光。
　　
　　 【五】 大司命
　　
　　 大司命是主宰整个人类生命的神。本篇由男巫扮神，女巫伴唱。
　　
　　 （男）天门赶快敞打开，
　　 我乘乌云飘然来。
　　 命令旋风作先导，
　　 浓雨清除空尘埃。
　　
　　 （女）君飞盘旋临下界，
　　 我越空桑随君来。
　　
　　 （男）九州人众千千万，
　　 生灵寿夭我主宰。
　　
　　 （女）高天悠闲自飞翔，
　　 驾乘清气御阴阳。
　　 恭请迎接上天帝，
　　 引导帝灵临地乡。
　　
　　 （男）身上神衣徐飘然，
　　 腰间玉佩闪华光。
　　 若有若无忽隐现，
　　 谁不知晓我衷肠。
　　
　　 （女）折下神麻瑶珮花，
　　 送给隐者远离家。
　　 人老冉冉趋垂暮，
　　 疏远只能隔膜他。
　　
　　 乘坐龙车轰隆隆，
　　 极速奔驰向天空。
　　 我结桂枝徘徊顾，
　　 思念忧虑苦无穷。
　　 愁思烦人无办法，
　　 愿君现在自珍重。
　　 本来寿命有短长，
　　 生死由谁能操纵。
　　
　　 【六】 少司命
　　
　　 少司命是主持人间生儿育女的女神，与大司命是一对。本篇是巫的独唱。
　　
　　 秋兰麋芜悠然香，
　　 祭堂四月并生长。
　　 叶片油绿花雪白，
　　 散发阵阵袭人芳。
　　 世人自有好儿女，
　　 为何还要替忧伤？
　　 堂下秋兰繁开放，
　　 嫩绿叶片紫茎长
　　
　　 满堂祭祀皆美人，
　　 你却眉目独传情。
　　 进出未有说句话，
　　 离去驾云乘旋风。
　　
　　 人生最悲生别离，
　　 幸福莫过心相知。
　　 荷花衣裳蕙衣带，
　　 来去匆匆留风采。
　　 晚上投宿天郊外，
　　 君在云端等谁来？
　　 真想与汝咸池沐，
　　 香发应到旸谷晒。
　　
　　 盼望美人总不来，
　　 临风高歌愁难解。
　　 孔雀毛盖旌旗翠，
　　 飞登九天除民害。
　　 举剑保护下一代，
　　 惟君人命独主宰。
　　
　　 【七】 东君
　　
　　 本篇是歌颂太阳神的诗。东君就是太阳神。篇中由男巫扮太阳神领唱，众巫扮观者伴唱。
　　
　　 （男）温暖光芒启东方，
　　 红彩照耀栏扶桑。
　　 控制龙马从容进，
　　 漫漫黑夜渐明阳。
　　 乘驾龙车雷为轮，
　　 四周漂浮荡云光。
　　 声声叹息我将上，
　　 心中迟疑恋彷徨。
　　 声势姿容多迷人，
　　 乐而忘返献景仰。
　　
　　 （众）琴瑟疾奏鼓对敲，
　　 钟磬齐鸣钟架摇。
　　 横吹簴笛竖吹竽，
　　 东君神姿多美好。
　　 轻盈起舞步迷离，
　　 唱神和舞技高超。
　　 歌合律来舞合拍，
　　 众神降临彩飘摇。
　　
　　 （男）青云为衣白霓裳，
　　 手举长箭射天狼。
　　 操起弧矢渐西降，
　　 北斗盛满桂花酿。
　　 驾着龙车高驰翔，
　　 黑夜茫茫奔东方。
　　
　　 【八】 河伯
　　
　　 河伯是黄河之神。本篇是歌唱黄河之神的诗，男巫扮河伯与女巫对唱。
　　
　　 （男）你我同游览黄河，
　　 暴风骤起翻涛波。
　　 乘坐水车荷为盖，
　　 驾驭两龙螭旁罗。
　　
　　 （女）登上昆仑四面望，
　　 心胸开阔情高昂。
　　 暮色苍茫归惆怅，
　　 想起远方思茫茫。
　　 鱼鳞造屋龙鳞殿，
　　 紫贝砌楼珠卧房。
　　 缘何生活水中央？
　　
　　 （男）你我游戏河岛上，
　　 同乘白黿逐文鱼。
　　 河水伴随纷纷淌。
　　
　　 （女）执手话别向东行，
　　 送君送到南岸上。
　　 波涛滚滚迎接我，
　　 美鱼对对伴随航。
　　
　　 【九】 山鬼
　　
　　 山鬼，即山中的女神。可能不是正神，所以称山鬼。山鬼与河伯是一对。本篇歌辞全由女巫扮山鬼独唱。诗歌把女神起伏不定的感情变化、千回百折的内心世界，刻画得非常细致、真切和动人。
　　
　　 有人居住深山间，
　　 身披薜荔女萝佩腰前。
　　 眉目传情笑满面，
　　 爱慕说我姣幽娴。
　　
　　 乘驾赤豹带纹理，
　　 辛夷木车结桂旗。
　　 披戴石兰带杜衡，
　　 采香献美送情思。
　　
　　 竹林深处不见天，
　　 独自来迟路艰险。
　　 孤苦站立高山巅，
　　 飘浮云彩下舒卷。
　　 深山老林白日暗，
　　 飘风骤雨幻多端。
　　 留下灵修乐忘归，
　　 岁月催老留美难。
　　
　　 采摘灵芝走遍山，
　　 山石攒聚葛蔓缠。
　　 怨恨惆怅我忘归，
　　 思念为何不得闲？
　　 山人芳洁像杜若，
　　 松柏下住饮山泉，
　　 你的思念信疑半。
　　 雷声隆隆雨绵绵，
　　 悲啼声声夜猴猿。
　　 阴风吹落萧萧叶，
　　 思君无限愁怨满。
　　
　　 【十】 国殇
　　
　　 本篇是追掉将士的挽歌。殇，古代指未满二十岁而死的人。《小尔雅》说：“无主之鬼谓之殇”。这里指出征阵亡的青壮年。因为为国牺牲，所以叫国殇。这篇诗中描写的战争场面，不是一两次战役的写照，而是楚国多年争霸的历史的典型概括。
　　
　　 身披犀甲操戈戟，
　　 战车交错短兵接。
　　 敌众若云旗蔽日，
　　 奋勇争先冒飞矢。
　　
　　 敌军侵犯我阵地，
　　 右骖受伤左马毙。
　　 兵车深陷绊马驷，
　　 举槌主帅鼓猛击。
　　
　　 天昏地暗怒神威，
　　 将士捐躯茫茫野。
　　 出生入死不复回，
　　 走向遥远永别离。
　　
　　 佩戴长剑挟强弓，
　　 首身分离心不屈。
　　 勇敢顽强尤英武，
　　 刚正坚毅怎屈辱？
　　
　　 身虽献死有神灵，
　　 终究不泯留美名。
　　 魂魄永存史天地，
　　 无愧鬼蜮真雄英。
　　
　　 【十一】礼魂
　　
　　 这是《九歌》的送神曲，送的神还是东皇太一。这首诗节奏明快，洋溢着欢乐之情。
　　
　　 典礼完成鼓齐敲，
　　 鲜花频传轮番蹈。
　　 年年春兰秋菊时，
　　 美人歌唱乐陶陶。
　　 祭祀大典无绝期，
　　 古往今来忘不了。
　　
　　 附：
　　
　　 【名称由来】
　　 “九歌”名称，来源甚古。除《尚书》、《左传》、《山海经》所称引者外，《离骚》中有“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乐”,《天问》中有“启棘宾商,九辩九歌”诸语。各书所说到的“九歌”内容虽有种种演化，但可证“九歌”乃是传说中很古的乐章。至于屈原用它作为篇名，似乎不会跟远古“九歌”的章数有关，也不一定跟古代“九歌”的曲调相同。可能是取其“娱神”这一点，再结合《离骚》所说的“康娱”、“□乐”的意思，基本上属于新歌袭旧名的类型。
　　 【内容简介】
　　 《九歌》包括11章，前人为了使它们符合“九”的成数,曾作过种种凑合。如清代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主张《湘君》、《湘夫人》并为一章,《大司命》、《少司命》并为一章。《闻一多》《什么是九歌》主张以《东皇太一》为迎神曲,《礼魂》为送神曲,中间九章为“九歌”正文。但多数人的意见，以“九”为虚数，同意汪瑗《楚辞集解》、王夫之《楚辞通释》之说，认为前十章是祭十种神灵，所祭的十种神灵，从古代人类宗教思想的渊源来考察，都跟生产斗争与生存竞争有密切关系。十种神灵又可分为三种类型：①天神——东皇太一（天神之贵者）、云中君（云神）、大司命（主寿命的神）、少司命（主子嗣的神）、东君（太阳神）；②地□——湘君与湘夫人（湘水之神）、河伯（河神）、山鬼（山神）；③人鬼——国殇(阵亡将士之魂)。有人认为，在上述十种神灵里面,篇首“东皇太一”为至尊,篇末“国殇”为烈士，都是男性；其余则是阴阳二性相偶，即东君（男）与云中君（女），大司命（男）与少司命(女)，湘君（男）与湘夫人（女），河伯（男）与山鬼（女）。《九歌》原来的篇次，也基本上是按照上述的关系排列的，今本《东君》误倒（闻一多《楚辞校补》）。
　　 从《九歌》的内容和形式看，似为已具雏形的赛神歌舞剧。《九歌》中的“宾主彼我之辞”，如余、吾、君、女(汝)、佳人、公子等，它们都是歌舞剧唱词中的称谓。主唱身份不外三种:一是扮神的巫觋,男巫扮阳神，女巫扮阴神；二是接神的巫觋，男巫迎阴神，女巫迎阳神；三是助祭的巫觋。所以《九歌》的结构多以男巫女巫互相唱和的形式出现。清代陈本礼就曾指出：“《九歌》之乐,有男巫歌者,有女巫歌者；有巫觋并舞而歌者；有一巫倡而众巫和者。”（《屈辞精义》）这样，《九歌》中便有了大量的男女相悦之词，在宗教仪式、人神关系的纱幕下，表演着人世间男女恋爱的活剧。这种男女感情的抒写，是极其复杂曲折的：有时表现为求神不至的思慕之情，有时表现为待神不来的猜疑之情，有时表现为与神相会的欢快之情，有时表现为与神相别的悲痛与别后的哀思。从诗歌意境上看，颇有独到之处。
　　 朱熹曾评《九歌》说:“比其类,则宜为三《颂》之属；而论其辞，则反为《国风》再变之《郑》、《卫》矣。”(《楚辞辩证》)同是言情之作，而《九歌》较之《诗经》的郑、卫之风，确实不同。但这并非由于“世风日下”的“再变”，而是春秋战国时期南北民族文化不同特征的表现。郑、卫之诗，表现了北方民歌所特有的质直与纯朴；而《九歌》则不仅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宗教外衣,而且呈现出深邃、幽隐、曲折、婉丽的情调,别具一种奇异浓郁的艺术魅力。
　　 男女之情并不能概括《九歌》的全部内容。作为祭歌，由于它每一章所祭的对象不同，内容也就有所不同，如《东皇太一》的肃穆，《国殇》的壮烈，便与男女之情无涉。《国殇》是一首悼念阵亡将士的祭歌，也是一支发扬蹈厉、鼓舞士气的战歌。它通过对激烈战斗场面的描写，热烈地赞颂了为国死难的英雄，从中反映了楚民族性格的一个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