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忙着学跳广场舞。广场舞最近一段时间好像风靡了全国的大街小巷。老太太们，中年妇人们，少妇们，（不知有没有大姑娘们）都热衷于此了。或许这也是一种新文化的兴起。我们学校算是落后单位，在户户皆知，人人学跳的情况下，我们竟然按兵不动了好多日，直到现在才跃跃欲试，卷胳膊，抹腿，扭动早已僵硬的腰肢，跳起来，跳起来。
　　 确实很好！很久没有这样朝气过了。广场舞的动作大都很简单，不管有没有舞蹈基础的人，都能转几圈，扭动几下。虽然看上去舞步不轻盈，甚至还有笨重的感觉，但是健身瘦身的目的大约也能达到。我怀疑广场舞特地是为那些老太太们设计的，动作简单得像是儿童的律动，但我们大院的小媳妇们每每会弄得汗流浃背，我看着她们笨拙的腰肢就忍不住笑了，当然绝非耻笑。
　　 我的舞姿不能算优美，但相对于几十年来从没有舞蹈基础的同伴们来说，是值得人羡慕的。十几年没有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了，现在重操旧业，四肢未免有点僵直，有点不协调，有点隔世离空的感觉。
　　 十几年前我们舞蹈课上，我从来都没有自信过，所以也从没有得到过老师的夸赞。我一直认为能力是培养出来的，自信是夸赞出来的，虽然没有一定的科学根据，但是对于我来说，确是如此。回想起来，至今仍然对我那娇小玲珑的舞蹈老师心存芥蒂，她压抑了我学舞蹈的热情。舞蹈老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如姜庄一般美丽，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十足的妩媚。在流光中她舒展着娇小的身躯，纤姿，柔韧而具有弹性的动作每每引来同学的惊叹。她的一个旋转，一个小跳如梵阿岭上的音乐一样温柔，又似一朵白莲花一般灿然。舞蹈老师的表情很丰富，手到之处，眼神便跟随着恍惚，洁白的羽衣，无力的娇柔让我每每想起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想起《霓裳羽衣舞曲》。可是舞蹈课上，她对我却没有好颜色，其实她对很多同学都没有好颜色。生气的时候，她杏眼一瞪，柳眉倒竖，古典的贤淑就全被撕破了。可是她纤纤玉指依然轻敲钢琴键盘，嘴里依然轻柔地喊着“1——2——3——起！”于是静默的把杆，卑微而朴素的我就完全倒映在寂寞的墙镜中，一份扭捏，一份惶然。后来形成恶性循环，愈讨厌舞蹈成绩愈差，愈差愈讨厌。其实我知道自己讨厌的是自卑这种东西，而不是舞蹈本身。作为一个舞者，最重要的是自信，自信才能美丽，才能昂首挺胸，才能把最丰富的感情，最优美的动作展现出来。如我，舞蹈的魅力怎能彰显？
　　 我没有舞蹈的天赋毋庸置疑，但也不是舞蹈老师眼中的低能儿。所以回来工作时，偶尔也还会抛却舞蹈老师对我的偏见，遇到文化节，我还会尽力释放一点光和热。当然，因为学过舞蹈，所以某些场合还是能够用到，所以关于跳舞的趣事也略有一二。
　　 记起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校长带我们到校门外新开的一家大酒店娱乐。酒店很新潮，也有点另类。二楼竟然有一个不太大的舞厅，老板请来伴舞女子若干。这在十几年前的农村是颇能震撼人心的。Y在学校时候就多次在舞台上参加文艺演出，所以那天Y和我们一起去玩耍时，同事极力怂恿伴舞女子邀请Y跳舞。舞厅内昏暗的灯光配合着温柔的、凄靡的、搅和着浓浓的咖啡味的《舞女泪》，《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酿制成一曲浓酣的红饮灌入人的心底，那阵势，那处境令人想入非非。伴舞女子头发乱蓬蓬，眼睛雾蒙蒙，嘴唇血红红的样子让我戒心陡起，于是，在伴舞女子伸出修长的手臂邀请Y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抓起Y的手滑进舞池，浑然不顾淑女形象了，哪里还能顾忌舞姿优美与否呢？总之，Y的手今生只能牵住我一人。我和Y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跳得是快四水冰，同事讶然，继而都大笑起来。日后我便成为同事茶余饭后的笑柄：“你看看JM当时多紧张呀！生怕Y和别人跳舞了。不过JM和Y两个人配合挺默契，跳得也娴熟。只不过跳支舞，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于是同事看到我就忍不住笑，我也在笑声中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舞蹈又走进了我的生活，重新燃烧了我跳舞的激情。我们打趣说晚间七点准时签到，观摩学习，包教包会，不会者可以免费再学。于是我们忙着找录音机，录磁带，接线头，忙得不亦乐乎，时间也仿佛倒流了十年，感觉一下年轻了许多。其实，我们哪里是在跳广场舞，纯粹是为了找寻逝去了的年轻岁月。
　　 我们剔除一些简单的律动，加进自己的编排。同事都说我们修改后的舞步“很女人”。呵呵……“很女人”！听着很受用的夸奖！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听到有人夸赞我的舞姿。我竟然又想起我的舞蹈老师来，那个闭月羞花，螓首蛾眉的舞蹈老师如今在哪里？她用肢体、用眼神表现一切美的极致，用风格各异的舞步演绎民族风情，送走一届又一届学生，塑造一届又一届形体。她用四肢表达着内心的感情，其实我们也同时用别样的舞步走出自己的人生。
　　 在我的眼中，任何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对信仰执着的人都是自我世界中的舞者。他们或用宣墨舞出平凡的山村，桃源的境界，喧嚣的尘世；或用音乐舞出鸟儿的欢鸣，安塞的腰鼓，天籁的磬音；或用……而我的思想深处总有那么一个人，她站在空旷苍茫、博大雄浑的草原上，对着远处的星辰，舞着属于自己的脚步，虽孤独而落寞，但恬然而平静。在她的脚边，放着一本厚厚的《朝花夕拾》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