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杂文】刘禹锡论迷信
不知不觉之间,求神问卦的事情在周围多了起来。前些天在一个饭桌上,几个人见面就开始眉飞色舞地交流个人拜佛烧香的经验,样子是极其虔诚的。我只有旁观的份,同时,为了表示友好,为了表示对他们的尊重,还要面带笑容。
一直以为古人比较迷信,近日读《简明中国哲学史(修订本)》才发现,早在唐代,刘禹锡就已经对迷信的原因进行了比较深刻的分析,现摘录于下:
“当法制完密,执行得好的时候,就是非明,这时天的规律对人不起作用,强凌弱的事情不会发生,贤者必定显荣,不肖者即做坏事的人必然受到处分,所以人们相信自己而不相信天命。这是人胜天。如果法制稍有松弛,则是非混淆,受赏的人不一定都是善的,受罚的人不一定都是恶的。这时人们有时觉得道理可靠,是非有标准;有时又不得不表示怀疑,从而认为‘福或可以诈取,而祸或可以苟免’。这时候,人们认为既然遭受祸福不是由于本人是做了坏事或好事,找不到遭受祸福的赏罚标准和社会原因,那就只好将自己的遭遇归结于上帝意志的天命,天命和迷信思想从而产生。这是天人参半。及至‘法大驰’的时候,则‘是非易位’,受赏的都是奸佞,受罚的都是正直的人。这时候,天命和迷信思想就占主要的地位了。这是天胜人。”
非常赞同刘禹锡关于迷信产生原因的剖析。当人们的主观努力与客观结果相统一或者基本一致的时候,就会觉得个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然是相信自己而不信天命;当主观努力与客观结果有偏差,有时候一致,有时候相反,开始混乱的时候,人们原来的处事原则和行为标准受到挑战和质疑,就会产生迷信思想;而当主观努力和客观结果相背离,也就是一直宣扬和信奉的行为准则在现实中根本行不通的时候,人们的思想就会陷入迷茫,迷信思想将占据主导地位,做事不再是依据既有知识和客观情况进行分析判断,而全凭求神问卜了。
当前社会两极分化严重,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而这少数人的财富并不是依靠勤劳和个人能力所取得,出现了屁股决定命运的现象,迷信盛行也就不奇怪了。
从年龄结构上看,七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和二三十岁以下的青年人相信天命的不多,而中间阶段的中老年人中反倒成了迷信的主力军,就很有意思了。
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干,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不迷信很好理解,而古稀老人不迷信就有些没有说服力了。因此,我说的这些七八十岁以上的古稀老人主要是指曾经拥有体面工作的工人阶级和知识分子,现在都享受着稳定的离退休金待遇。他们伴随着共和国的诞生和成长,经过个人的努力奋斗,拥有了令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也就不再信命。而他们的子女,也就是如今正处于四十至六十岁的中年人和年轻的老年人,从小受到父辈的传统教育,同样期望依靠个人的奋斗博得一个精彩的人生。可现实比较残酷,在闯过千军万马挤杀的独木桥后,终于大学毕业进入了国企,成为共和国的领导阶级,继续努力又成为了技术骨干、劳模或者不大不小的领导。突然间却下岗了,成了需要特别关怀和帮助的四零五零人员,而小学中学那个不学无术的捣蛋大王却成了前呼后拥、人人羡慕的成功人士,在本应该不惑和知天命的年龄却失去了人生的坐标,“找不到遭受祸福的赏罚标准和社会原因,那就只好将自己的遭遇归结于上帝意志的天命”。
如此看来,迷信不是简单的有没有信仰的精神层面问题,而是利益分配公平与否的现实问题。只要存在社会不公,迷信就会大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