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３)
　　
　　 石头村新房子建设草草完成主体，便分到了各户。房子虽然到了各家各户，但要入住还需再行细工，每户各使其招，垒院墙，盖蓄圈，有钱的用点砖，没钱的仍然用那黑糊糊的石头，门窗所用木料，都是当地河床中，山沟里生长的老杨树，白天看准了，晚上，腰间插一把斧头，便将其请到自家院子里，再剥掉皮，露出白生生的木质，只等干到了所用。
　　
　　 各家院落尽管色调不同，结构不一，但新村排子房，毕竟经过统一规划，排列有序，街道整齐，整体看去，比过去乱叉叉，黑洞洞的旧村，不知好了多少倍。时值深秋，早上的露水已经很凉，人们一边抓紧收秋，一边忙着修垒自已的新家，要赶在入冬前住入，几分欢喜留在心头。
　　
　　 就在人们欢欢喜喜的忙碌中，人们听到石怀财被县公安带走了，而且走了许多日没有回来。起初，人们以为又是翻起了小翠的事，后来看到乡里的人来检验新房的质量，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克扣了新房款，人们只是摇头，不想说什么，对于这个总干坏事的村长，人们已经有些麻木，带走了反倒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次案发牵连了许多人，当然有高老板，也有乡里的李昆，县里的张明副书记，也受到了处分。主要事实是，在房子建材上，以次充好，大吃回扣。
　　
　　 那天，田翠花到了城里亲戚家，石怀财正在家里睡懒觉，很长一段时间了，石怀财感觉身体不适，腿脚肿得老高，浑身没有精神，曾到县医院检查过，只说是肾上出了毛病，建议到市里医院进一步确诊，石怀财认为自己身体一向不错，能抗得过去，再加农村有病能抗则抗的习惯，他只是窝在家里养着。
　　
　　 石怀财正在睡梦中，又梦到与小翠做那好事，却被大柱找了来，“咯咯”地敲着门，他惊出一身冷汗，起来后，却是县公安的人来到他家。
　　
　　 没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一张拘留证举到了他的眼前，一位干警威严地对他说，“你被刑拘了，请跟我们走一趟。”石怀财不仅醒了，还吓出一身冷汗。
　　
　　 石怀财被直接带到县公安局，他却意外地看到田翠花也在这里，她不是去城里亲戚家了吗？
　　
　　 原来，田翠花那里是去亲戚家，自从石怀财不顶用后，田翠花便与高老板勾搭在一起，一来求得自身快乐，二来也为了高老板那鼓鼓的皮夹。田翠花半老徐娘，竟然学会了打扮，今天让高老板买个这，明天让高老板买个那，直将自己打扮得荤不荤，素不素，老不老，嫩不嫩，村里人们早就觉得她不对劲，只是石怀财还蒙在鼓里。
　　
　　 公安去抓高老板时，田翠花正和他在一起，且表现的很疯，对公安很是不敬，一怒之下，便将她也一起带了来，审查了半天，没什么具体参与便很快便又放了她。
　　
　　 几个小小的毛贼，那里经得起公安的审讯，几个回合下来，便都招得干干净净。
　　
　　 事实很快得到落实，就石头村新村建设一事，实际用到工程上的款项，只有一半，其余的一半上百万元，全被贪污。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县委张明副书记五十万元，但张副书记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由老婆收受的，原数退赔，也就得了个行政处分。而李昆和石怀财各得二十万元，被判有期徒刑一年，退赔全部脏款，高老板行贿官员同罪罚判，也得一年刑期。
　　
　　 消息传回石头村，人们一片哗然，田翠花坐到自家院子里放声大哭，田小琳不住地劝说着。
　　
　　 村上还有一个人表现得非常痛苦，那竟是石英爹——老石头。
　　
　　 老石头在村上是倍受人们尊重的人，平时极少出门，听到石怀财被抓判后，却非要去探监。石英再三劝说，也无济于事，老石头翘着山羊胡子向石英发怒说，“你不陪我去，就滚到一边去，我自己去还不成？”
　　
　　 无奈，石英只好与老爷子一同来到县监狱。
　　
　　 当见到石怀财时，老石头老泪纵横，举起擅微微的手，欲伸向石怀财，却被那铁窗相隔。他哽咽着说，“怀财啊，大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九泉之下你的爹妈，没有照看好你啊......”
　　
　　 悲痛之际，老石头将随身带来的一些吃食留下，反复叮咛着一定要好好接受改造之类的话，拉着石英出了门。
　　
　　 石怀财面无表情，狠狠地盯着石英远去的背影，牙齿咬得紧紧的。
　　
　　 老石头一路返回，仍然流着泪。石英劝他不要哭了，老石头泪不成声地说，“爹对你有话说啊。”于是，石英扶爹坐在路边。
　　
　　 老石头喘了一会气，一字一句地对着石英说，“英子啊，石怀财是你亲哥哥呀！”
　　
　　 听了这话，石英怎么也不敢相信，还以为这老爷子在说糊话。待老石头细细说来，他相信了，也被惊呆了。
　　
　　 原来，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天下大灾，饿死了许多人。老石头和怀财爹，身体还算壮实，两家相跟着去走西口。当时，怀财只有五岁，怀财妈怀有身孕，一路辛苦，将孩子小产在路上。看着只有一口微弱的悠悠气，象猫娃子大小的孩子，谁也觉得活不了，但这孩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可是，孩子刚刚满月，怀财妈就生了病，她抱着缩在怀里的孩子，不舍地离开了人世。
　　
　　 老石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说着。
　　
　　 石英妈从怀财妈手里接过孩子，想着不管能不能活下来，孩子既然来到人世，总要对他尽到责任，于是专心地带着。这孩子果然多灾多病，三天两头闹灾病。
　　
　　 有一次这孩子已经死了过去，怀财爹将他装在一只筐子里，准备扔到荒郊野外，走在路上，一个好心的人看了看说，‘这孩子还活着’，于是，把怀财爹引到他家里，原来他是个医生，给孩子打了一针，这才又活了下来。
　　
　　 不久怀财爹也生病了，他对老石头说，“兄弟呀，这孩子就给了你吧，我也没能力把他养大了，你也正好没有孩子。”
　　
　　 从此，这孩子就正式成了老石头和老伴的儿子。等两家人从西口回来时，孩子已经三岁，几年后，怀财爹也走了，现在这事就没有人再知道了。
　　
　　 老石头说到这里，石英再也抑制不住起伏的心情，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他怎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猛的跑出老远，发疯似的仰头大叫，“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啊——怎么会是这样啊——”。
　　
　　
　　
　　 (２４)
　　
　　
　　
　　 石怀财因患有肾病而得以保外就医，这多亏了田小琳的努力，她已是市里一家报社的记者，对法律条文，还是懂一些的，再加上下活动，石怀财便也堂而皇之地回来了。
　　
　　 经过这样的打击，石怀财心灰意冷，没有了再与石英作对的本钱，但在骨子里对石英恨到了极点。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遭到如此恶运，全是石英搞的鬼，定是他背地里告了黑帐。他暗中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对石英采取报复措施。
　　
　　 兴办石材厂资金障碍，因石晶与四哑领取结婚证，扫除了一切障碍。上级正式通知，立即上马，以试点形式试行股份制。乡党委书记赵志清立刻来石头村，他要亲自宣布这一消息，并作动员讲话。
　　
　　 恰巧，这天石晶与四哑举行婚礼，赵志清一下车，便知道了这件事，遂决定亲自参加婚礼，并在婚礼现场作动员。
　　
　　 四哑新院，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正屋三间，一堂两屋，东屋布置为新房，西屋石晶妈占着，老人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看去病弱，却表情安祥。老石匠走了快一年了，老伴忠实地按照老头的意愿，坚持要石晶嫁给四哑，今天终于如愿。她心里十分的释然，就象自己当年嫁给老石匠一样的高兴。这是她唯一的牵挂，晶儿二十大几了，妹妹都做了妈，她却还没有成家，四哑一个智障的孤儿，没个精明人料理，恐怕是更难活出个人样。善良的老人，努力苟延着残喘的生命，为的就是看到这一刻。她放心了，她放松了，就象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软软地躺地炕上，浑身松懈的没了知觉，眼前幻化出老头子的形象，他向她招着手走来，象是很满意的样子。可是总是到不了她的近前。她努力地向她靠近，双腿却象灌了铅似一样，迈不开沉重的步子。她急的哭了，流出两行老泪。
　　
　　 四哑院里，一顶大布棚内，摆了十多张饭桌，人员传流，忙着置放各式餐具。院的一角设有灶间，炒菜的炒菜，蒸饭的蒸饭，好一派热闹景象。石晶妹夫从县城拉来了酒菜，石英急忙指挥人员搬卸。四哑也特意穿上新衣，心下着急，只不知做什么，那里也不让他插手。帮忙的一个光棍汉说，“四子呀，你是前辈修的福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尽做值钱事呀。看我这喝粥都舍不得用大碗，到现在连林妹妹的影子也望不到呀。记着，晚上吃肉，大声点，让我们听听也好呀”。
　　
　　 四哑不置意味，只裂着嘴傻笑，众人也“嘿嘿”地笑着，石晶听到说，急走过来，追打“小光棍”，“小光棍”眼疾手快，“噌噌”就上了墙，石晶干气够不着，遂骂道，“好你个‘小光棍’，今天你就拿着小碗来，看老娘给你尿点汤喝。”众人皆大笑。
　　
　　 不觉天快正午，吃喜的人也来了大部，黑鸦鸦地坐了半院子，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吸烟喝茶，有的还在围绕金子说事，满院子的噪杂声。
　　
　　 “书记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门响处，石清陪着赵志清书记走进院子，众人皆立起身示礼。赵书记反复打过招呼，被迎进了正屋。
　　
　　 婚礼正式开始了，由石清主持，由于情况特殊，免去了一切迎娶程序，仪式在院中央直接展开。石清首先说，“各位乡亲，各位来宾，今天为石昆（四哑名）和石晶举行婚礼，感谢各位光临，特别感谢乡党委赵书记亲临，首先请赵书记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在一片掌声后，赵志清书记说，“首先祝贺石昆与石晶喜结良缘，因乡里有事等着，我先讲几句，接着大家再热闹。”
　　
　　 “乡亲们，我们石头村梦寐以求的石材厂，经过上级批准，正式成立了。这个厂是县里第一个股份制企业，以金条置换的五百万元人民币为筹办资金，石昆石晶妇夫占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分别担任董事长、副董事长，石英为总经理，其余人员逐步增齐，石头村全体村民人人有股，都是股东。”说着，赵书记亮出一份营业执照，上书“石头村石材厂股份有限公司”，又亮出五百万元的农行帐户，还拿出了县政府办公室“关于试行石头村石材股份有限公司的通知及人员任命。”众人立刻鼓起掌来，齐刷刷地站起来。这下大家看到了真东西，打心眼里信了。
　　
　　 赵书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就座，接着说，“乡亲们，啥是个股份制，啥是个股东呢？就是说，以大家的资金财产，结在一起办企业，按数量折成股，股多的便是董事长。因为这片石材是石头村全体村民的，所以，折成股份，每人都有，大家就是股东了。股东意味着什么呢，股东就是企业的东家，不管股多股少，股东都是主人，当一年下来，企业有了利润，除去成本税金和用扩大再生产资金，余下的就给股东分红，分红就是发钱呀。大家说好不好呀？”
　　
　　 “好！”众人情绪激动地齐声叫好。
　　
　　 赵书记走上前来，把一杯酒举得老高，说，“好就好，来，今天为庆祝石头村石材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同时也为祝贺一对新人的婚礼，我与大家先喝下这杯喜酒。干！”
　　
　　 众人敢忙倒了酒，与赵书记一同干下。
　　
　　 放下酒杯，赵书记又象想起什么事的说，“石头村的喜事太多了，险些让我忘记掉，下面宣布一个重要的任命，经乡党委研究，任命石英暂行代理石头村村长，免去石怀财村长职务。
　　
　　 大家又是一顿鼓掌，之后，赵书记又讲了如何齐心协力办好石材厂的话，便告别大家，起身要走。大家都争着来到门外相送。
　　
　　 赵书记走后，婚礼接着举行，酒席也算开始，大家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笑闹着。众人耍笑了一番后，进入拜天地的重要程序，这要求有长辈坐到台上，新人给他们瞌头。由于这场婚礼，说不上是娶亲，也说不上是回门，于是准备将双方长辈都请上台来，一同进行。
　　
　　 四哑的长辈当属石怀财了，开始他装聋作哑，迟迟不上台，恭请再三后，他才走上去，口中念念有词说，“怎么着？做不了监护人，这舅舅总能当吧，我就是董事长的舅舅！”
　　
　　 石怀财故意提高嗓门说着，稳稳地坐在了台上正中央，只等正副董事长瞌头。
　　
　　 亚晶等人进屋准备背妈妈出来，大家都在等着。
　　
　　 突然屋里传出哭叫声，“妈呀，你怎么了啊－－！”石晶、四哑、石英等急忙进屋，众人看时，石晶妈早已停止了呼吸——。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