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散文】故园旧梦的担虑——大河远去
适听《故园旧梦》。沥沥雨声砸落屋檐,又顺势滴碎的声音,且伴着谭宝硕幽咽的箫声,不免使人担虑。却又一时想不起担虑者何。遂凝望窗口,兀自对着眼前黑乎乎的堤坝发呆。
这是几近山顶的堤坝,坝建山阴,恐是堤防夏雨盈灌时山顶的流石。
我所在的这居所,距今已过一甲之龄。当时修建不知为何,这六十多年并未遇见大的流石,也总算得以保全。只是这天的雨,来的急,来的猛。这居所本就在堤坝跟前,山雨于是夹杂着黄土与碎石,纷纷拥堵在这居所与堤坝的中间地带。堤坝本不长,可巧这居所与堤坝相等,水阻不通,且居所年老微衰,这水于是穿透地基渗了进来。
雨到中途时,拿墩布堵住渗水口,备了脸盆瓦罐等物什,又坐回这窗前。这时,已不仅仅是担虑,而是忧虑了。我似乎想起了这原因,于是,忧虑愈发汹涌起来。
前段时间,因为交通缘故,公交绕道久不穿行的南路。一路上歪着头躲避炎炎赤日,不敢多眼去瞧车外光景。说是不瞧,也是不行。当时总觉得不对,却未找出哪里不对。直到公交入隧道的一霎间,光明忽地转入黑暗,才明白过来。沿途大兴土木,栋栋楼宇框架排成一列长龙,而这条人工修建的“长龙”正“卧踞”在城南河干巴巴的河槽上。震惊,愤怒,挫感,无奈,在一瞬间顺序扑来,压在这不能言语的心口……
记得那天是坐过了头的。
回到家里,问怎么回来晚了。我说修路,绕道。
然后,我说了在河槽中建楼的事。家里人给了我一个“哦”,就再没接话。他们知道,一旦接了我的话,我定要指指点点,一直到心中的豁口填平才行。只是,这个豁口哪能填平?山城祖祖辈辈历经多少春秋,到了这个当口,竟是全然不顾从前了。
尽管他们不给我说,我也是要说的。哪怕说完,我只能摇头苦叹!
山西之所,遍地是山。南方城镇可以见到交通纵横的沃野平原,在这里可是看不到的。道路都是倚山而造,多半是沿着河谷。最早的村落是在两山的夹缝处,有水流的地方安定下来的。历史上,人们最怕的除了干旱,便是洪流了。尤其是这山脉接连的地区,一旦水拥,难以排泄,只能在这两山之间的旧河槽地带漫涨,甚至淹没田地和村落。
我听闻年长一辈的人说,三十年前发生过一次洪流,就是在这个季节,大雨接连七八天所致。而我看到的那条“长龙”“卧踞”之处,就是当时多数村落得以幸免的避处。
三十年过去了,大风大雨没来,我们的大老爷们便妥协了那些个腰缠珠宝的阔人,把个河槽填的满满当当,不见了河基。
大雨来了怎么办?洪水来了怎么办?
“怎会?”一定有人这样回答。
我笑笑。可这笑,真比看到尸横遍野,瘟疫蔓延还潇洒不羁吗?“怎会?”好个怎会。西南五省怎会?东北三省怎会?
这么多年,有多少小河小溪再寻不到了?那些“天地人”因为没水,放弃了多少庄稼地?在这山沟山壑交错的穷乡僻壤里?如今,竟连他们的老窝都不顾了,说拆就拆,说盖就盖,为了几块金疙瘩,不管是在哪里,不管该不该。
那些个吃嘴饭,办嘴事的人也忒猪油蒙心了,每日里尽说些母亲河的套话,说什么家园家园。可你看看,母亲河遍体鳞伤了,母亲河的河儿河女们,哪个不是残喘微微,更多是暴尸山壑?如今干枯的河槽没被填满的,是些工厂的污物阵营。已被填满的,那些人早已揣起腰包,携他的鸡犬升天了。
“怎会?”呵呵,我倒是连反嘴的气力都没有了。
河槽被占,河水就再不回来了。人们爱惜自己的家园,河水也是爱惜的。这里曾是她们的故园。而故园,是不能经常回来的。她们也只能够在一别经年的某一天里,泪水冲溃情感界限,汪洋返回。那时候,我们倒是没得时间再去说“怎会”,再去答“怎不会”了。
大河在,欣欣向荣。河乡被夺,故园遭掠……大河远去了,剩下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这曲是《云门夜雨》了。
2010.08.01
欣赏美文。推荐。——军旅作家18。